羲礼群山。
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好似高伸向天空的巨手,奋力朝天幕举起,每一片叶子都在努力汲取阳光。
“轰隆!”
骤然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响彻山间。
正在小憩晒太阳的老树被震得差点连根都飞出来,赶忙扎根稳住,慢吞吞睁开眼睛看去,就见烈烈大火扑面而来。
老树:“???”
谁这么缺德放火烧山啊?!
老树赶忙就要把根从土里□□,但它在此处扎根太久,枝繁叶茂,身躯沉重的根本无法一下就□□。
眼睁睁看着那能将它烧焦的火焰靠过来,老树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瞬,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凤凰鸣叫。
而后便是一阵灵力碰撞的激烈声响。
老树犹豫着慢吞吞睁开眼睛,瞳孔微微一缩。
刚才那股烈烈火焰只烧到自己面前半丈处便被人硬生生截下,若是再晚一些,这颗数百年的老树就要被当成柴给烧了。
老树心有余悸,缓慢抬头看去。
就见半空中一只翎羽华美的凤凰翩然而飞,似乎正在同一团金灿灿的东西厮斗。
那团金光时不时落下一团火球,直直朝着下方的羲礼群山砸去——正是方才险些砸中老树的火。
凤凰灵力似乎隐隐压制住金乌,每次都在那火球即将落入森林时便用灵力将其击散,骤然爆炸成一团五彩斑斓的焰火,消弭于半空。
老树诧异看着。
凤凰墟的凤凰和一团……
那什么妖物?
老树还在腹诽,就见那团“妖物”突然像是被击中了似的,直直朝着它的方向砸了下来。
老树:“……”
又来?!
这次它动作快了些,赶忙想在“妖物”落下之前跑路,但它还是低估了自己常年不动的身体,怎么用力那树根却还是在土壤里慢吞吞地移动。
眼见着又要被砸中,老树正要认命,却见那只凤凰翩然而来,华美的翎羽在日光下好似闪着金红光芒,漂亮得让人炫目神往。
凤凰转瞬而至,落到老树跟前时陡然化为身着凤凰纹白袍的人形。
少年伸出手往半空一抬,猛地释放一道灵力,同半空落下的火球相撞。
轰然一声巨响。
焰火在空中炸开,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老树愕然看着那纷纷落下的焰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穿着凤凰纹白袍的少年长身玉立,眼睛眨都不眨,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眉头轻皱,带着点冷意。
只是微微侧身看到老树时,漂亮的眉眼很快又是温柔如春风。
“您没事吧?”
老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凤凰族少年在同自己说话,赶忙摇头,因受惊而有些枯黄的树叶簌簌往下洒落。
凤凰立在漫天枯黄叶下颔首一笑,轻声道:“让您受惊了。”
说罢,再次化为凤凰展翅离开。
老树呆愣看着他的背影从天边离开,后知后觉他衣袍上的凤凰暗纹,当即诧异不已。
那只年轻的凤凰,竟是凤凰墟的少族主?!
***
凤殃在追逃脱掉的金乌。
自从凤殃破壳的十七年来,数只金乌总是在三界广布炎火雨,被凤凰族主一一诛杀。
此次凤殃前来追寻的是最后一只金乌。
可那只金乌太过狡猾,身躯被击成齑粉,神魂都能逃得飞快。
凤殃展翅飞在半空,感受着金乌神魂所过之处留下的微弱气息,最后悄无声息消失在一处峡谷入口。
凤凰落地化为人形,白袍凤凰纹仿佛燃烧后的火焰,倏地消散。
那是一处结界入口,杂草掩盖的结界处有一个小小的洞——金乌似乎是撞破了这一点钻了进去。
结界正在缓缓收缩,眼看着就要变回原来完好无损的模样。
凤殃微微皱眉,陷入两难。
这里既然有结界,便说明是有人居住的,擅自闯进去太过不知礼数。
但金乌心狠手辣,此时只剩下神魂,必定是要寻人躯体夺舍重生的。
若是不及时去,此处居住之人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凤殃看向手中锁魂的凤凰纹镯,还是轻声道了声“得罪”,随后化为凤凰从那即将关闭的破洞出钻了进去。
和外面杂乱的环境不同,结界里面好似世外桃源,百花遍地盛开。
凤殃也没多看,将地面上掉落的一根金乌翎羽捡起来,循着重新出现的金乌气息开始去寻。
***
闻幽谷中。
一颗幽草扎根在松软的土壤中,懒洋洋地晃着叶子晒太阳。
晒了没一会,它还在土中奋力转了转根系,换个方向继续晒,惬意极了。
隐约间,耳畔似乎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扶玉秋迷迷瞪瞪晃晃枝叶,将最喜欢的那几片壳子翻过来晒晒背面,环顾四周没发觉有什么异样,索性继续呼呼大睡。
只是还没安稳片刻,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地面跟着传来微弱的震动。
扶玉秋直接被吓醒了,根系被震得发麻,赶忙从土里把自己拽出来。
他根系和叶子并用,飞快爬到旁边一个漂亮的花盆中,吭叽吭叽催动灵力托着花盆就往院子里跑。
那动静越来越大,甚至还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逼近。
扶玉秋还是头回碰到这种动静,吓得叶子都掉了一片。
就当他即将跑回院中时,一股炽热的感觉猛地从后方而来,直直擦过他的花盆,倏地撞入土地中。
扶玉秋一呆。
下一瞬,花盆受灵力碰撞,后知后觉裂开一道道蛛网似的缝隙,竟直接裂开了。
扶玉秋猝不及防,狼狈地从土里摔出来。
“草!”
他刚骂出来一句,正要爬起来,却感觉一个圆圈似的东西突然扣住自己一片叶子。
扶玉秋愕然抬头,就见一个白衣少年面容凌厉踩着火纹而来,手中一道凤凰火纹形成一根锁链似的线,另外一头刚好扣在扶玉秋的叶子上。
扶玉秋:“???”
扶玉秋整颗草都懵住了,不懂自己为什么被扣住。
白衣少年飞快落地,神色漠然地正要将没抓到金乌神魂的凤凰纹镯法器收回来,微微一用力却受到了阻力。
他微微拧眉,低头看去,就见那镯子缩小无数倍,刚好卡在一棵草的叶片茎上。
凤殃:“?”
金乌已然要逃了,凤殃以为这只是棵漂亮得过分的凡草,正要强行将法器收回,却听到一声脆生生的:“草草草!”
凤殃一惊。
还未反应过来,那棵草突然原地化为一个艶美漂亮的少年,坐在土堆脏兮兮的土壤里,愤怒地瞪着他。
凤殃:“……”
凤殃这才意识到,这竟是棵生了神智的草!
这棵草看着模样才十六七,随意穿了件松松垮垮明显不合身的外袍,从衣襟和裸露在外的修长双腿看,外袍里竟然什么都没穿。
少年脸上还有些许稚嫩未褪去的肥,怒目而视时漂亮的眸子里几乎要冒出火焰来。
他纤细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凤殃的凤凰纹镯,下方还垂了一根金色锁链一直蔓延到凤殃手腕火纹上。
凤殃看愣了一下。
扶玉秋气得要命,都怪这个可恶的人类他才逼不得已变成最讨厌的人形。
“草!草草!”扶玉秋气得口不择言,甩着手中的锁链,哽咽着骂他,“擅闯别人家里,你有没有教养啦?!——还有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啊你说?!沉死我了,还难看!”
凤殃自幼被父母教导,温良恭俭让几乎刻在骨子里,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骂“没教养”,可他有错在先,也不觉得生气,好声好气地道:“抱歉,事出有因……”
“我不管!”扶玉秋指着那一堆瓷片,气得眼前通红,“都是你的错,我的花盆都碎了……”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气成这样,说了没两句,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去读读小说网
被气哭了。
凤殃:“……”
若是少年愤怒地责骂,凤殃心中倒好受些,可见到他竟然被气得落泪,当即手足无措起来。
“你……”凤殃一时不知如何做,讷讷道,“是我的错,你别……”
别哭啊。
扶玉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掉眼泪,还是在一个可恶的陌生人面前,他一偏头,凶巴巴地将脸上的泪水擦掉。
“你赶紧走!”
凤殃面色有些尴尬。
他倒是想走,可那凤凰纹镯是凤主前些日送他的生辰礼,已融合进他的经脉内府中,同灵力相连。
凤殃才刚会用这法器,根本不知道锁了人怎么解。
本来他想着用这个法器将金乌锁住,带回凤凰墟凤主自然会帮他解开,可现在……
竟锁了个无辜之人。
恰在这时,凤殃隐约察觉到金乌的神魂竟又到了结界边缘,似乎又想凿个洞逃出去。
他眉目一肃,来不及多做解释,上前一把将扶玉秋打横抱在怀里,道:“得罪了。”
说罢,不顾扶玉秋的目瞪口呆,抱着他就朝着金乌所在的方向而去。
扶玉秋:“???”
扶玉秋气炸了,蹬了蹬腿,怒道:“你疯了吗?!放开我!”
凤殃御风而行,骤然的失重让扶玉秋吓得一哆嗦,随意一瞥下方,发现自己竟然离地好几丈,当即吓得尖叫一声,拼命抱住凤殃的脖子。
“啊啊啊草草草!我飞了!”
“哥哥!哥哥救命——”
凤殃:“……”
凤殃有心和他解释,耳朵里却只灌满扶玉秋惊恐的“草草草”。
在一阵尖叫和谩骂声中,凤殃面不改色,瞬间便到了金乌所在之处,火纹瞬间冲上去。
既然凤凰纹镯暂时无法用,那只能将它烧得魂飞魄散了。
但火纹还未触碰到走投无路却还在拼命凿结界洞的金乌,突然从一旁伸来一条带着阴冷气息的藤蔓,一下卷着金乌的神魂将其包裹着融进藤蔓中。
凤殃一怔,飞快将凤凰火收回。
悬崖峭壁下方阴冷的山洞中,一根粗壮的藤蔓慢吞吞地爬出来。
它似乎是将那金乌神魂直接吞噬融合,还打了个饱嗝,像是饱餐了一顿。
也是,对阴藤来说,金乌残破的神魂也算是一顿大餐。
凤殃察觉到金乌的气息一点点消散,终于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无论过程如何,金乌死了便好。
解决完金乌,凤殃刚松了的气又悄无声息提起来了。
——因为他怀里还有一个自己酿成的“麻烦”还没解决。
扶玉秋被方才那段空中飞行吓得不轻,此时紧闭着眼睛死死抱着凤殃的脖子,柔软的身体紧贴在凤殃身上,满脸都是泪痕。
不知是冷还是怕,单薄的身体还在微微发着抖。
因为被风吹了一遭,扶玉秋宽大的衣裳被吹得衣衫不整,两条细长的腿落在凤殃小臂上,紧紧绷着脚尖,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凤殃瞥了一眼,飞快移开视线。
他动作轻柔地将扶玉秋放在旁边能照到阳光的石头上坐着,先给他小心翼翼理了理衣不蔽体的衣袍,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扶玉秋身上。
温暖包裹住扶玉秋发抖的身体,也让他稍稍回过神来。
羽睫微微颤抖,扶玉秋害怕地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已经脚落实处后,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呼吸都在发抖。
凤殃蹲在他面前,尽量放轻声音:“抱歉,此事是我不对,让你受惊了。”
扶玉秋惊惶无措地看着他,泪眼婆娑,好一会才恢复视线。
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如此大的惊吓,此时只想让这个人离自己越远越好。
扶玉秋深吸一口气,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擦掉,手随便一指,咬牙切齿道:“你走。”
凤殃讷讷道:“可是……”
扶玉秋厉声道:“赶紧……走!”
凤殃:“我的凤凰纹镯法器将你的手……”
扶玉秋根本不想听这个可恶人类的狡辩,见他竟然还在那嘚啵嘚啵,彻底忍不住,近乎嚎啕大哭地喊道:“爹!爹有人欺负我!”
凤殃:“……”
凤殃心想坏了,把人家爹都招来了。
不过细想之下,这少年看着不谙世事,心性天真,和孩子没什么分别,他爹应当是个明理之人,或许好好解释就能说开误会。
怀着这样的想法,凤殃决定等他把“爹”喊出来。
很快,方才那啃了金乌的藤蔓终于消了食,飞快地冲过来,原地化为一个比扶玉秋还小个几岁的半大孩子,手中拿了个丑花盆,满脸阴郁瞪着凤殃,看着似乎要砸人。
“好儿子!爹来了!”
凤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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