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是席桑、席桓还是席允，在他心中不过是席家的人，仅此而已。
其实，他也知道，他身为父亲，不应该如此，可是人都是自私的。
自己爱的人用他们来威胁自己，甚至与自己几度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谁又能喜欢得起来。
只是苦了三个孩子，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冰冷的家主。
-
“好，我不和你置气。”
席青山从来没有想过和诸葛北城置气，只是诸葛北城总是咄咄逼人。
犹记得上次诸葛北城过来的时候，是8年前的那天。
夜里狂风大作，风雨交加。
他们分别了十年，他以为诸葛北城是想通了，过来要与他长相厮守。
可谁知，他一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席允。
席允被确认为废物，整个家族都把她视为弃子，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可是诸葛北城却对她尤为关心。
诸葛北城告诉她，席允的未来前途无量，只是她的光芒还未绽放。
他嘱咐他，一定要护着她，却又不能明里护着她，让她经历风雨，这样等她的机遇到来时，她会变得更加强大。
一字一句， 字字句句都是关心，可是这种关心却与他没有分毫关系。
席青山当即就怒了。
他怒，诸葛北城的自以为是，他怒，诸葛北城的多管闲事。
后来的口角发生，诸葛北城在他的怒容中离开。
其实，后来的8年来，席青山无数次想过要主动去寻找他，可是那句“你我终究有缘无分。”却寒透了他的心。
诸葛北城闭门不出，对外称闭关修炼疗伤，他也知道无法见到他一面。
所以他就在席家等着。
因为他席家的大门永远都会为诸葛北城敞开，而他席青山也永远都会在原地等着他回眸。
他想，或许有一天，他的北城会明白，其实他们彼此的感情远比什么大陆要重要得多。
他等啊等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今，就连他的儿子都有了归宿。可他们却……
“北城，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我们蹉跎了这么多年，每一分一秒我都活得很煎熬，以后的生活就让我们一起度过，好么？”
席青山握住他的双手，素来冷着的一张脸，此刻柔情无限。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诸葛北城仿佛看到了席青山年轻时对他表白的那天
沉稳不苟言笑的少年在他面前红着脸，道：“北城，我不想和你做兄弟，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过去了二十多年，可这一幕浮现在脑海时，恍若只是发生在昨天一般。
“青山，你能不能亲亲我？那一次，你咬破了我的唇，好痛。”
诸葛北城笑了笑，眼眶盈满了泪花。
这个在诸葛家眼中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诸葛家预知力最强的法师，在这一刻柔弱的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莲花。
“求之不得。”
席青山换了个姿势抱着他，让他与自己面对面，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随后覆上他苍白干涩的唇，轻柔地辗转。
近二十年来，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这个吻，轻柔、缠绵。
彼此都沉浸在其中，深深的，无法自拔。
两颗炽热的心，此刻无比贴近，最后仿佛紧紧融合在了一起。
多年的分别、相思、爱恋都融合在这个吻中。
二人吻得难舍难分。
席青山无比希望这个吻能永远不停止，吻到天长地久，吻到
“咳咳”
低而痛苦的咳嗽声从诸葛北城的嘴里溢出。
席青山似乎察觉到什么，刚准备放开他的唇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紧接着——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湿湿的，热热的，粘稠的
血！
他低头一看，刺目的红充斥在他的眼前。
“北城，你怎么了？”
难以言喻的恐慌弥漫在他的心田，他伸手想要擦去他唇上的血，却在诸葛北城又一声咳嗽声中，染了一手的血。
纯粹的，嫣红的，绝望的
“我们去找医师对，找医师”
席青山一脸慌乱，呢喃了两句，将人打横抱起，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青青山，不要不要去我有话对你说”诸葛北城这话说得极为艰难，每一个字落在青山的耳中，都沉重得可怕。
“乖，你病了，我们先去看病，看完之后，你再说。”
席青山努力告诉自己诸葛北城不会有事，可是恐惧却紧紧笼罩在他的心头。
“不，青山，我要说，听我说完好不好？”这句话说得连贯了些，“答应我。”
“好。”席青山脚步一顿，温柔地看着他。
“能不能让我见见孩子们，青山的孩子肯定很像你。”
“好。”
席青山立刻打开通讯，吩咐席家管家，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席桑、席桓、席允带回书房。
“我已经让管家去找他们了，医师也在路上，先看病好不好？”
席青山小心翼翼地说。
诸葛青山摇了摇头，道：“你忘了，我也略懂医术，这点病没事的。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我爱你！”
他双手环着席青山的脖子，抬眸定定地看着他，满目的缱绻，满脸的深情。
“我爱你，青山。”
“爱了你很久很久，好想爱你一辈子”
“会的，你必须爱我一辈子！”席青山喉咙微微发涩，“我也爱你，这个世上我爱的人只有你。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北城，以后你说什么话，我都听，好不好？”
“嗯。”诸葛北城展颜一笑，“青山，你知道吗，你是我倾尽一切都想要爱的人。可是我却总是逼着你做了你不想做的事情，对不起。”
“不，不要说对不起。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去做。”
“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逼着你了，你应该是自由的，潇洒快意的，这么多年，我知道你过得不快乐，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只要你以后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我就会很快乐的，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永远！。”
“好啊，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诸葛北城像曾经年少时一般颇有些孩子气地捏了捏席青山的脸，道：“想听你唱歌，好久没有听了。”
“好，我唱。想听什么？”
“都想听，只要是你唱的，我都爱听。”
谁都不知道，席家家主，那个冷着脸如同阎王一般气势强大的男人，曾经也是个嗓音迷人的情歌王子。
因为他的歌声独属于一人。
他的柔情也只属于他。
清越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他唇角溢出，诸葛北城笑着眉眼弯弯。
一首一首情歌，回荡在安静的书房。
此刻的席青山身上仿佛渡上一层朦胧的月光，深埋在心底的柔情悉数倾泻而出。
他爱的人在他的怀中，静静地听着他歌唱。
这样的宁静，他很喜欢，也很留恋。
门外的家主专属医师早就等候多时，可是未经家主的允许，他无法走进书房，只能在门口默默地等候着，皱着眉倾听着隐隐传出的歌声。
同样守在门口的还有管家。
席桑是第一个抵达书房门口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急切寻他过来是为了什么，刚想朝着管家咨询情况，却见管家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请少主在这里静等片刻，等二少爷和小姐到了，家主自然会传你们进书房。”
父亲还叫了席桓和席允？究竟有什么要事？
席桑一脸疑惑，眉头深锁，思忖着父亲的用意。
很快，席桓和席允也来到了书房外，与二人一同前来的还有沈墨和沈棠。
管家朝着几人点了点头后立刻用通讯请示席青山。
“少主、二少爷、小姐、沈少主、沈小姐，家主有请。”
管家推开门，伸手示意几人进书房。
几人走近书房后，均是一脸惊讶。
没有人会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席家主会温柔地抱着一个男子，神情柔和，且含情脉脉。
最为震惊的自然是席青山的三个孩子。
他们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父亲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你们来了，坐吧。”
席青山伸手一指，示意几个小辈坐下。
这一刹那，他脸上的柔情倏然淡了好几分，不过比起之前，终究是少了几分冷漠的距离感。
-
“青山，放我下来，孩子们都在。”诸葛北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无妨。”席青山并未松手，相反还抱得越发紧了。
他已经决定了，不管未来如何，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再与诸葛北城分开。
他们的关系，他要公诸于世。
只可惜的是，很多时候，事不遂人愿。
诸葛北城有些无奈席青山执拗任性如孩子般的行为，却也不再强硬地让他放开自己，而是将温柔的目光放在小辈身上。
将他们几人一一打量了一番。
“不愧是天命选中的孩子。”诸葛北城笑着叹了一句。
席桓四人有些莫名其妙，他这状似无厘头的一番言语。
唯有沈墨一人神色莫名。
在陪席桓来此之前，他曾经接到过诸葛雪风的通讯，诸葛雪风在通讯中向他提及了自己的叔叔诸葛北城奇怪的言行。
此刻一见，沈墨已然看出了诸葛北城的气数已尽。
在场的几人除了席允对诸葛北城的身份不大了解，其余的四人都知道在席青山怀中的人是谁。
沈墨等人看着席青山和诸葛北城相偎相依的画面，也只有一开始那一瞬的惊讶，此情此景谁看不透他们二人亲密的关系。
“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是诸葛北城。”
“见过前辈。”几人异口同声。
“初次见面，也没有备任何礼物，那我就送你们一人一些话吧。”
“席桑。你是大陆最耀眼的神箭手，你的箭需要对准的是邪恶、污秽，在你身后需要你庇护的人是你的亲朋，同样的，他们也将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你的自信应该如同太阳一样耀眼，你能明白吗孩子？”
温柔的语气是席桑从未从一个长辈的嘴里听到过的。
他愣愣地看着诸葛北城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思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他的箭应该对准邪恶、污秽？他需要保护的是他的亲朋？他应该自信？
席桑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忘记了，诸葛北城是诸葛家的法师，拥有玄妙预知力的男人。
这番话，不就是在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都瞒不过他么？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却反而劝他要自信？
席桑心情复杂，在他柔和慈爱的目光中，动了动唇：“谢前辈指点。”
诸葛北城欣慰地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席桓和席允道：“你们兄妹，一个会涅槃重生，一个会破茧成蝶，所有的阴霾都只是一时的，切不要气馁，心灰意冷。”
席桓和席桑彼此相视一眼，随后齐齐朝着诸葛北城，道：“多谢前辈指点。”
诸葛北城说完后，看向了沈墨和沈棠，道：“你们是大陆的引领者，这个大陆的安宁就”
“噗~”
腥甜猛然从喉底涌上，诸葛北城再一次口吐鲜血。
窥探天机已然是逆天之举，妄图泄露天机，更是逆天而行，只会折损自己的寿命。
“不要说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么？”
席青山神色担忧，担忧中又暗含怒气。
“好好好。不说了。”诸葛北城由着席青山拿着手帕擦拭自己的唇，软言软语道：“你别生气。”
他也不知道一旦提及沈墨的事情，遭到的反噬会这么严重，不愧是大陆的启明星啊！
诸葛北城心中很是欣慰。
“嗯，孩子们你也见过了，现在该乖乖看病了吧。”席青山道。
“还差一句，我还要说一句，最后一句。”
“孩子们，你们不要怪你们的父亲，他其实也是很爱你们的。你们是你父亲的骄傲，也是整个大陆的骄傲。
以后，希望你们好好照顾他，他承受了太多，而我却不能再陪在他的身边”
“北城，你在胡说胡说什么！”席青山怒斥一声，打断了诸葛北城还未说完的话。
他朝着门口大喊一声：“医师进来。”
守在书房门口的医生闻声立刻走了进去。
“青山，对不起，我又要食言了。我只能陪你到这里，剩下的路，无论多艰险，答应我好好活着好么，为我活着。”
诸葛北城笑着哭了，清澈的泪水涌出眼眶。
深情不舍，滚烫热烈。
“不要胡说八道，你会没事的。”席青山的手不禁抱紧了几分，对着刚进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医师怒吼：“你还愣着干嘛，快过来！”
医师被这一声怒吼一惊，来不及惊讶家主和怀中男人暧昧亲密的关系，立刻上前替诸葛北城看病。
然而——
“家主，请恕我无能为力，这位病人的五脏六腑皆已衰竭，回天乏术。”
“胡说！”席青山横眉冷竖，脸色阴沉如墨。
“青山，你答应过我不会生气的。”诸葛北城浑身无力，却还是不忘伸手拍了拍席青山的胸口，替他顺气。
“我们去邵家，不对，去荣耀学院，请孤月医师，或者是王者学院的古灵医师，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席家的医师束手无策只能说明他医术不精，他相信得到上古英雄扁鹊传承的孤月和得到蔡文姬传承的古灵肯定有办法。
这次，他不再听从诸葛北城的话，抱着他，执意执着地走出书房，将一众人晾在书房。
众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反应过来时，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大喊从门外传来。
是席青山的声音。
几人相视一眼，立刻起身，闻声走出书房。
书房外，欧式风庭院中，席青山抱着怀中的男人一脸哀恸，满目的不可置信。
而他怀中的人闭着双眸，似乎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诸葛北城，你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你说过的，会永远陪着我！”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你明知道我深爱的人是你，你逼着我娶妻生子，逼着我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你说的一切我都照做了，可是你呢，对我的承诺从来没有实现过一句，你怎么可以仗着我爱你，如此对我？”
“北城，你醒来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字字句句入肺腑，深情的凄切的，伤心入骨的。
过往的人皆忍不住闻声驻足。
当他们发现说此话的人是自家的家主时，脸上的神情无一不惊讶的。
不过更为惊讶的是席桑、席桓、席允三人。
他们刚刚才接受自己的父亲喜欢了一个男人，可是他们此刻从席青山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什么？
似乎，他们的父亲根本不想要他们三人出生。
但是诸葛北城逼着他的父亲生下他们。
他们都看得出，自己的父亲与诸葛北城之间的情谊，可是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难道是——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在书房里诸葛北城对他们说的话。
诸葛北城有预知天命的能力，他是不是预知到什么，才会逼着他们的父亲娶妻生子？
这一刻，就连自认为厌恶男人与男人这种不正常感情的席桑都突然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
“沈墨”
席桓突然拽住沈墨的手。
沈墨反手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道：“我一直在。”
“嗯。”
失去暗魂之力后的席桓，发现自己好像变得脆弱了很多。
以前他无所畏惧，可是现在的他，好像变得
-
很快，诸葛家的人都知道了诸葛北城去世的消息。
诸葛家的家主诸葛北痕也就是诸葛北城亲自上门，来接诸葛北城回家。
可是，席青山却好像魔怔了一般，怎么也不肯松手。
他的北城好不容易回到了他的身边，他怎么可能再次放任他离开？
“席家主，请让我将舍弟带回去。你也不希望他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吧？”
诸葛北痕和诸葛北城是双生子，双生子彼此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厚。
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弟弟喜欢的人是席青山，他一开始是愤怒的，不赞同的，但是后来在诸葛北城的言语中，他能感受到他对席青山的爱有多么深刻。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的双生子弟弟这么对他说：“哥哥，青山是我放弃生命都想要爱的人。你有没有人为谁拼过命，我有。”
“我窥探天机，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大陆安危，我只是为了他。”
诸葛北痕没有如此炽热：地爱过什么人，他的一生都在为家族活着，从他出生开始，他的一切，都被家族安排得明明白白。
无论是婚姻还是人生，他从来都没有选择权。
他没有爱过人，他无法体会到诸葛北城说的那种感觉，但是他的心底似乎也有隐隐的羡慕。
羡慕自己的弟弟能够肆意地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哪怕最后的结局，不尽如人意。
但是他明白，他的弟弟心中无怨无悔，且甘之如饴。
“不行，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席青山紧紧抱着诸葛北城的尸体，越抱越紧，怎么也不肯松手，仿佛恨不得将怀中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似的。
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是不是？
诸葛北痕并没有一直逼着他交出诸葛北城，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等着席青山。
他知道席青山不会让诸葛北城的尸体无法入殓下土的。
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席青山。
席青山也不在乎。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因为他最在乎的，已经没有了。
北城走了，他还需要在乎什么呢？
可是北城好狠心，让他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璀璨的琉璃灯光下，眼泪都泛着光，冰冷的光。
席青山就兀自抱着诸葛北城，仿佛是一座被冰封了的雕塑一样。
纹丝不动，不言不语。
很久后，他才动了动自己略微僵硬得脖子，对着一旁席家的核心长老们说：“即刻起，家主之位传给少主席桑。”
说罢也不顾其他人的神情，径直走向诸葛北痕面前，道：“走吧。”
他要亲自送北城回家。
这最后一程，他要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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