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简没来得及,师兄被万箭穿心。
“师兄!”
她红着眼扑上去,师兄死不瞑目。她想伸手抱他起来,却不知从何下手,双手颤颤想触碰他的脸,却只摸得粘热的血。
敌人在撤,钟离简带的兵懂他,也懂她。
“为将军报仇!杀啊!”
无需将令,一个个沙场中厮杀出来的莽汉,红了眼便要在荒原上嘶喊追杀,扬起了阵阵黄烟。
便在这时,有一人打马由后方飞驰上前,缰绳一勒,战马嘶鸣,这一人一马拦住了众将士的去路。
“元帅有令!撤!”
他将手中的令旗高高举起,看着一众人竖眉高喝。
“为什么!”
钟离简蓦然仰头喝道。她尘血满布的脸上,一对眼睛死死瞪着那迎风飞舞的令旗,嘴唇咬出了血。
“这是命令!”
元帅大帐,义军元帅成渊,他悲痛地看着面前的尸体,一闭眼,有眼泪从他眼中滑落。
“我下了三次令,你们为何不撤。”
成渊叹了一口气,手一松,那染了血的布又盖上了尸体的脸,他转头盯着跪着的钟离简,压着火缓声问。
钟离简虽面若死灰、尘血满面,却回答得掷地有声。
“回禀元帅!王谅仓荒草窜,此次机会千载难逢,擒之则无……”
“那擒住了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成渊便打断,他俯身和钟离简对视,张开的双臂,如欲飞的鹰。
钟离简的眼一颤,她垂下眼咬着牙回答。
“回禀元帅,没有。”
“哼。”成渊冷哼一声甩袖起身,他气得在帐中转,转来转去又瞪着钟离简,唰地抽出腰间的剑走到她面前,沉着脸一字一句。
“钟离简屡次违背军令,今收其将令!命,牢内思过。”
钟离简瘫坐在地,她看向成渊的眼神,又气,又怒,又惊,又失望,成渊偏过脸去不再看她。
“是!”
士兵领命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拱手道:
“钟离将军,得罪了,走吧。”
“呵。”钟离简盯着成渊的身影,冷笑一声。她忍了许久的眼泪,这时才划下尘血满布的脸。
她哭师兄,哭自己不能为他们报仇,哭对成渊的失望。
“咔嚓!”
又暗又臭的大牢中,圆木钉出的牢门被缠上锁链,火烛燃了又燃,钟离简坐在冰寒的牢中合不上眼。
“爹,师兄。我一定提王谅的人头去见你们。”她神色恍惚地呢喃。
父亲的人头似乎还被她捧在手中,师兄的血似乎还淌在她的手上,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哭得绝望。
“阿简!”
成渊匆忙地开了门,他三步并两步走近,看着眼前仿佛丧失了生气的人,心疼地将人搂在了怀里。
“让你受苦了。”
钟离简一瞬间便敛去了面上的情绪,她盯着牢中的干杂草,不动声色地任由成渊抱,一开口,声音嘶哑冰冷。
“承蒙元帅忧心。”
成渊要抚上钟离简头发的手顿了,他怜惜地撤身,双手轻握钟离简的肩,长叹一声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怨我,可我让你撤军,收你的将令,甚至将你关起来,我都是……”
成渊痛苦地噤声,他深吸一口气又看向钟离简道:“我必须这么做。”
成渊的话戳到了钟离简的心,她的神情蓦然变得挣扎,咬着牙才平稳下情绪,恭恭敬敬道:
“元帅做事自然有您的考虑,不必向末将解释。”
“阿简。”成渊眉头微皱,他抬手轻拂去钟离简脸上的灰尘与血迹。
“你当真这么想?”成渊柔声地追问,他能看穿钟离简表面的倔强,自然也知道如何去安慰这位女将军。
钟离简因重重打击变得脆弱的精神防线,一下在成渊的眼神下崩裂,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淌,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你为何拦我!我明明就快杀了王谅!我……我有何颜面去见我爹和师兄!”
钟离简哭得脱力,她双手握拳不断地锤在成渊胸膛上。成渊只怜惜地任由钟离简发泄,待她打够了,便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
“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相信我,我会给你个解释。”
“过段时间,便放你出来。”
在这阴暗的大牢中,回应成渊的,也只有钟离简的哭声。
成渊麾下无人不知,钟离简虽身在牢狱,但她很快就会出去,是以谁又敢怠慢于她。
“师兄的丧事……办的如何?”
钟离简紧捏着茶盏,隐忍着情绪问。
李红英坐在小几对面,替钟离简燃上熏香,被问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垂眸闷闷地答:
“元帅操办,给了地,又给了抚恤,高风送他回去。”
钟离简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她嘴唇颤抖半天,才用沙哑的嗓子说出了一个字。
“好。”
“那王谅呢?有没有探报?”钟离简灌了口茶又问。她紧扣着茶盏的手,暴露了她的心思。
李红英不敢看钟离简,她面色挣扎,最终却也不敢、不忍瞒着钟离简。
“回了他们的老巢,暂时还没有消息。”
钟离简的脸色沉了下来,干草在她手里被掐碎,她的神色也变得有些狠厉。
“将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红英抓住了钟离简的手,面色诚恳地安慰她。
钟离简却有些颓废地靠在了墙上,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一脸凝重道:
“如何不急,若他一样投奔武王,就很难有机会了。”
“是啊。”
李红英叹了口气,默默地烧起了茶。
诚如成渊所言,钟离简不到半月,便能从牢狱出来了。她来不及沐浴更衣洗去一身臭气,匆匆便要往指挥营帐去。
“传我命令,吴家军集合,让李副将来见我。”她语速飞快。
“回禀将军,吴家军和李副将都被元帅调走了。”小兵答得利索。
钟离简脚下一顿,她将一丝的不悦和疑惑压下,转脸问道:
“调去哪了?”
小兵一拱手:“回将军,调去配合武王队伍了。”
钟离简陷入沉思,不久,她双手环胸便放缓了脚步。
“下去吧。”
“是,将军。”
钟离简倒退两步,匆匆抓了个人问清元帅去向,沐浴更衣,打马便去了元帅府上。
“元帅!”
钟离简拱手欲跪。
“不必多礼,起。”
成渊托住了她的手。
“委屈你了。”
成渊深情望着钟离简的脸道。他修长的手忍不住抚上她的发丝。
“元帅,武王要做什么?围王谅吗?”
钟离简一颗心扑在弄死王谅的事情上,她急急地问,既心有芥蒂,也顾不上回应成渊的儿女之情。
“你呀。”成渊笑着捏了捏钟离简的脸,他牵着她便往案前走,边走边说:
“心急可拿不到王谅人头。”
“元帅!”钟离简快变了脸。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成渊好心情地拉着钟离简坐下,又拿起案上的军报递给钟离简道:
“喏,和王谅无关。”
钟离简只扫了一眼,神色顿时又凝重了起来,薄薄的军报被她攥出了褶皱。
“他居然……”
“对。”成渊点头,又顺手从钟离简手中拿过军报,轻轻一扔,那米色的纸飞蛾扑火。
“让你撤退也是因为他,我知道你的性子,只让你撤你肯定不肯,只好……收了你的权,又给你关起来。”
成渊有些疲惫地垂头蹭了蹭钟离简的肩,他看着钟离简的眼神,深情又带着歉意。
钟离简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一介女将,神色此刻也多了些柔和的意味。
“原来如此……”
她伸手替成渊抚平眉心褶皱,不太白却修长的手上,有伤疤蜿蜒。
“那吴家军……”钟离简皱了皱眉,不由得有些担心。
吴家军是她和师兄吴诚练出的队伍,现在师兄走了,吴家军便需要她来撑着。
“放心。”成渊将钟离简揽在怀中,他的手包裹住她的手,深沉的眸色盯着那军报烧出的灰烬。
“他们只是暂时留在那里。”
钟离简结束了和成渊的促膝长谈,刚出元帅府,“轰隆!”雷光划过阴沉的天空,豆大的雨噼里啪啦就往下砸。
“钟离将军!快上马车吧,您的马回头我们给您送去。”
府内的仆人牵出一驾马车停在台阶下。
“好啊。”
钟离简微笑点头,她负手而立,修长的长衫随风而舞。
回程的车上,狂风不断掀着马车的帘布,钟离简望着那帘布掀开的缝隙沉思。
迎面而来的车队冒雨前行,虽然扯了防雨布盖了货物,但还是有红绸从边角露出,沾了雨,湿哒哒地粘在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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