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
叶洁在晚自习快开始的时候走到了我身边。她看到我手上拿着书，笑道：“你还很淡定嘛。”
我拿书盖住半张脸，低声说：“谢谢。还是要考试啊，物理数学还是不会……”
“名次很高，这下高考的压力小一些了。”叶洁似乎也没听我在说什么，继续道，“对了，温老师找你，在外面。”
温老师是高二的教导处主任，职位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懂，反正是领导班子里的一员。
她来干嘛？
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温老师笑容满面招手，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道：“恭喜恭喜！听你班主任说，你还很淡定噢？”
“哈哈……”我干笑，移开目光。
温老师问了些高考分数上的问题，然后郑重道：“陈校长也知道了这件事，他非常重视，要做宣传。”
“啊？”我一下子跳起来，为了掩饰自己可能过度扭曲的表情，我拿手遮住了脸，“不行不行不行……我跟我妈说过了不做任何宣传的，我妈也同意了的。”
“这也是好事啊，大家都替你高兴啊。”温老师又语重心长，“更何况，这也可以激励同学们努力学习了。”
“我一个艺考的没什么可比性的啊！”我争辩道，“反正我不要，我不同意。”
“……哎呀，这也是校长给我的任务，今晚就得做出来。你都不知道，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们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疯了！虽然说我们没有教过你，但是也真心实意替你高兴啊！这么优秀，当然要说出来让大家知道了。吴江老师，就是教美术的那个，都说了，你这个成绩别说我们南理城，就算是放在整个市、整个省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我们市十几年没出过这么好的成绩了！白卿，你再考虑考虑。”
温老师滔滔不绝，夸得天花乱坠还满眼真挚感情。
我被看得全身发毛，只好避开眼神交流。
“陈校长也知道你想低调一点，所以特地来让我问问宣传到什么程度。毕竟，这还是要征得你的同意的。”温老师抛下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我就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了：我无权拒绝。
就在我明白了这一点时，耳旁传来一声嗤笑。
——怎么办呀？
“……那就别放照片，千万别放。千万千万不要放。”我感觉心脏的跳动有些吃力，说出的话也有些吃力，干涩的字眼一个个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千万不要放照片。”
“为什么呀？你长得那么好看？”温老师语态有些夸张。
得了吧，我对自己的外貌有几斤几两可是清楚得很。
“反正不要放。”我也没理由，努力捍卫自己最后的选择权。
温老师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你看，这是你妈妈发给我的，这几张——你挑一张放好不好？”
照片是以前的照片。都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拍的。
丑陋。除了这个词，我找不出第二个来如何形容我的脸。
但是妈妈发照片，也就是说她也知道并默许了这件事。
“不。”我再次强硬道，“就不能放。”
温老师叹口气，拧了拧细长的眉毛，“行吧，行吧，我们也尊重你的想法。你回去学习吧。”
我长舒一口气，说了声“老师再见”后，磨磨蹭蹭回了教室位置坐下。
——你觉得自己不好看，所以连张照片也不想放吗？
没人会想放照片吧。
阿食在前面同学的桌子上盘腿坐着，笑道：
——你猜老师会不会放照片？你猜妈妈为什么会发照片？
沈青萝忽然凑过来，问我刚出去干嘛了，我也如实回答。
她笑道：“白卿，你知道刚才你在看书的时候叶洁拍你了吗？”
晚自习课间休息的空档，我一个人去接水。高三年级教务处门口围着一大堆的人，对着墙上那个公告屏幕指指点点。我看过去一眼，前排人的脸硬生生被屏幕上的灿烂红光映得像是关公。
心里明白二三，也不过去凑热闹，走另一条路去接水的地方。饮水机在嗡嗡作响，还有两三度水就开了。我站在队伍末尾等待，手里无聊地把杯子转来转去。
站在远一点地方的两个男生在聊天。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其中一个声音蛮大地道：“不就是在美院前面加了个东大吗？切，什么东西和东大沾上点关系，好像都很厉害的样子。谁说东大的美院就一定好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
另一男生拍拍他的肩，附和道：“就是，又不一定好，就是一个好听的名声罢了。不还有平汶美术术学院吗？谁知道东大美术系有没有它好呢？”
我忍不住朝他们看了一眼，不认识的。低头继续玩自己的杯子，接水，回教室。
舍友们似乎没有那么在意我的成绩，在宿舍里也各自忙各自的。也幸好，在这里我不再用考虑那些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目光。
熄灯之后，沈青萝才说起这件事，她先说：“卿卿，你看办公室门口那个了吗？”
“没。”我说，“我不敢看。”
“噗，笑死了。先说你的成绩怎么怎么厉害，然后不动声色把另外一个人的成绩放上去，真的毫无存在感。”沈青萝笑道，“那些什么某某大学，都不够看的。”
“这回你一定要请我们吃饭了。”另一位舍友插嘴。
“哈哈哈哈，一定请一定请。就这周周末吧。”
宿舍里一起笑起来。
她们调侃我之前说自己什么都考不上，然后一致认同沈青萝“女儿长大了”的感觉。
“你都不知道，你在外面集训的时候，有段时间殷殷带了手机，我们就一起看你发的那些动态。你都不知道你有多丧，我们都巨担心，又不敢问你。”沈青萝忽然说。
“啊？有吗？”我想不起来。
“真的巨无敌丧。”殷殷说。
“那会儿都担心你能不能熬过去。太可怕了。”沈青萝说，“不过现在都过去啦！”
宿舍里沉默了一小会儿，我觉得鼻子有点酸。我调整了下呼吸，小声说了声“谢谢”。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有人说了句“过去就好了，睡吧睡吧”。宿舍里一片翻身盖被子的声音，大家互相说了晚安，宿舍里便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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