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的秋天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路面上扬起的灰尘越来越多，雾霾持续个好几天，最后来一场大雨浇灭。天空重新变蓝，气温却骤降。如此反复几个回合，阴雨连绵了两天之后，气温直接掉到个位数。大家纷纷穿上棉衣，才能在骑自行车时不被风吹得鼻涕横流。
但是寒冷并不能阻止爱情的生长。
易栀每天对着和学长的聊天界面痴笑，其次数不亚于对着她追的一个当红男团里一群帅哥跳舞时的痴笑。欧阳问雪已经成为了她的“御用感情咨询师”，隔三差五就要接受“学长说的这句话好好笑啊！”“学长怎么不理我呢？他以前都会秒回的啊。”以及频繁的“他是不是喜欢我啊？”或者“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的循环轰炸。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是校庆。欧阳问雪加入了学生会，还搞来了几张舞会的票，宿舍里问了一圈，只有易栀二话不说直接答应。苏小轩说那天晚上要出去和爸妈吃饭，我也推说自己作业做不完了不能去，然后诚挚地祝福她们玩得开心。
剩下的票马上就被其他人抢光了。
“听说今年校庆舞会的饮品是酒？”易栀拿到票之后，兴奋道。
欧阳问雪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负责那边。好像是有听说，是一个学姐提出来的。大学都这么猛吗？”
“对了，是不是要舞伴啊！我我我我去找学长！”
苏小轩插嘴，“我劝你最好别。”
“为什么啊？”易栀拧着眉头看苏小轩，“我和学长还挺聊得来呢！”
苏小轩嘴下毫不留情，“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个脚踩多条船的时间管理大师？他一个大四的，你一个大一的，被骗了都不知道，装什么纯情偶像剧呢。”
“你干嘛？有你这么恶意揣度别人的吗？”易栀的语气并不友善，甚至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我和学长的事也用不到你来说教，搞得自己多厉害一样。”
我把耳机里的声音调大，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音乐声覆盖了她们说话的声音。
外面在下大雨。本来天气就已经转凉，这场雨一下，气温更是骤降。空气又湿又冷，图书馆里还没有空调暖气，我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棉衣里，连笔都不想拿了。
忽然，手机响起一连串聊天消息提示音。这一声打破了图书馆里的寂静。
不少人纷纷回头看向她这个方向。
我赶紧把手机给静音了。
新的聊天消息依旧在不停地弹出。我点开那个甚至还没来得及设置群聊名称的聊天群。群成员三个，我，欧阳问雪，苏小轩。
我翻上去浏览之前她们两个发出来的消息。
欧阳问雪：【完了朋友们，易栀被那个学长绿了。】
苏小轩：【他们就没在一起过，怎么个绿法？】
欧阳问雪：【害，就是那个学长舞会上约了别人呗。】
欧阳问雪：【之前易栀不是一直说那个学长可能喜欢她嘛，还一直在聊天。易栀去问学长能不能做舞伴，学长就说自己已经约了别人，是自己喜欢的女生。】
欧阳问雪：【搞笑的是学长还问易栀一个比较高冷的女生会喜欢什么礼物，笑死我了。】
苏小轩：【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苏小轩：【这个学长也太迷了，是他太蠢还是易栀公主病啊。】
欧阳问雪：【我觉得是易栀公主病。】
欧阳问雪：【据我吃瓜全程来看，那学长就没有说过什么过分暧昧或者表白的话，都是易栀自己瞎想。】
苏小轩：【那她之前还说他老是秒回呢。】
欧阳问雪：【害，可能也就那么几次吧。她抱怨学长不回她消息的次数可比那多多了。】
苏小轩：【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卿满脸问号。
欧阳问雪：【白卿啥时候回来？】
我：【我在图书馆呢。待会儿有课，应该吃完晚饭再回去。】
欧阳问雪：【小轩呢？】
苏小轩：【我待会儿就下课了。】
欧阳问雪：【卧槽她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欧阳问雪再次在群里发消息：【你们最好都别回来了。她在宿舍里发脾气呢。】
苏小轩：【？？？？】
欧阳问雪：【和她朋友一起骂那个学长呢。太吵了，她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苏小轩：【你太惨了。】
欧阳问雪：【但是我莫名觉得好爽哈哈哈哈，看她气成这样就想给学长点个赞。】
苏小轩又发出一串哈哈哈哈哈哈。
我发了一个安慰的表情包，然后把群聊设置成新消息不提醒。顺手刷了刷朋友圈，看到了易栀发出来的一张表情包，大意是远离渣男之类。她的小姐妹在下面安慰她，两人又开始明里暗里骂那位渣男。
舞会在周日晚上。下午我和方以晴约了一顿饭。
她把头发留长了一点，发尾刚好没过耳垂。她穿着一件黑色牛仔外套，里面白衬衫的袖口蹭着铅灰。
我说：“你难道不冷吗？”
方以晴无所谓地抖了抖敞开的外套，“外套是夹棉的啦，而且我本来就不怕冷。”
“胡说，高中的时候明明穿两件毛衣。”我笑道。
我们在一家快餐店吃了披萨，我听着她讲画室里的趣事和最近画的画。她问我新学校有什么新鲜事。
我说没什么新鲜事，只是忽然有大量社交需求，有点应付不来。
然后我说：“袖子上有铅灰，脸上好像也有。”
她顿了顿，慌乱地去擦，揉乱了她的头发，看起来又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方以晴了。笑过之后，忽然有一股淡淡的愁绪涌上心头：她在改变，而我似乎还停留在原地，等待她回过头来找我。
可有谁会停下来等我呢？
我知道我们已经没有过多的共同话题。
晚上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妈妈打电话过来。
“有两个室友去校庆舞会了，还有一个回家了，我现在在宿舍呢。”我把手机放下，开了免提。
“哦哦，大学还这么洋气，搞什么舞会。你为什么不去啊？”
“我不想去嘛。而且还要跳舞。我又不会。”
“你室友都会，你也可以学啊。这种社交活动你也多参加参加，还像高中那样一个人不行的。”
“高中我也没有一个人吧。”
“还说不是一个人！要不是沈青萝那么活泼，都拉着你，我看你也没朋友。啧啧，这方面你得赶紧锻炼。”
“那我也不会参加舞会。你都不知道那些人穿的多正式，要穿那种晚礼服一样的裙子。看看我，又丑又胖，还不会化妆。”
“啧啧，化妆要学的。对了，你耳洞怎么样了？天气冷了有没有长冻疮？”
“没有。耳钉一直都戴着啊，也没有发炎。”
“那就行。我待会儿给你看看有没有冬天戴的那种软一点的耳罩，长冻疮了就不好了。”
“嗯，好。”
“你学习怎么样啊？什么时候能转专业？”
“就那样呗。大一都是学基础课。你想让我转什么啊？”
“东大我记得环境艺术设计全国排名靠前的，你问问老师看？不然……我去找毕老？”
“那个都是前几名的，而且哪有这么好转。不用找毕老了，他在基础教研部，和我们这儿也搭不上边。”
“我还是去找找他吧，毕老毕竟熟悉一点的。你有没有碰到他啊？碰到老师一定要打招呼的，都是大学生了，跟老师开开玩笑也可以，就当朋友一样相处，和老师关系好一点也是好的。”
“别去找他了，我都没碰到过他。他办公室应该在别的楼层吧。”
“哦……好吧。那你也得好好学习，还想让你读研究生呢。染织感觉没什么就业前途，你还是考虑一下转专业吧。是不是要找老师聊聊啊？”
“不用。……唉，我知道了。”
“别老是叹气，一天天的，精气神都被你叹没了。都在东大读书了，还有什么可叹气的？”
电话两边都沉默了一下。
对面隐隐传来白云深的声音：“妈——妈——”
“哎哟，你弟叫我了。干嘛啊——？”
起身走路的声音。
白云深的声音更近了，“改作业！你昨天又改错了，老师都说我了！”
妈妈忽而笑道：“哦哦，这样啊。我什么都不懂，你们老师又不发答案。老师批评你了？”
白云深：“他就问我你这作业就是谁改的。我说我妈，他就不说话了。”
妈妈一边笑，一边说：“就这样，就这样啊。我改作业去了，拜拜。云深，跟姐姐说拜拜。”
电话那边挂断了。
一句“拜拜”卡在喉咙里，最后被电话挂断的盲音覆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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