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陶陶现在几近人满为患。
约课的学员络绎不绝,陶陶老师在教学区给学员们做耐心细致的讲解与示范。
而晓北辰和林乐正在对眼前满桌的成品陶器做最后一道工序——纯手工艺术加工,只不过是一个写一个画,俩人手上不停,嘴上也不耽误聊天。
“晓北,反正你这两周休假,你就天天过来呗,给我多写点现货,正好给元旦多备点货,送新年礼物的人挺多的。”
“行啊,本来夏天想用年假回趟家的,结果也没回,十一回家也没用假期,我们公司假期不能跨年,加上以前出差还攒了好几天倒休,正好现在可以利用假期照顾衡哥,两全其美。”
说着,晓北辰放下一个“松风朗月”。
“上次你和我哥给我们写的那些,抽成我已经微信转给你了哈,要不你俩以后给我们长期供货吧?常规的十五元一件,定制内容的按字收费。”
“给你纯帮忙都没有问题,你这事业刚刚进入上升期,我能不帮忙嘛。”
“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双赢才是长久之计嘛。”
说着,林乐放下了一个“百鸟归林”图。
“我怎么着都行,主要是衡哥那边,他比较忙,不见得愿意参与。”
晓北辰把一个“桃之灼灼”又放在了桌上。
“你同意,我哥肯定就没问题,妇唱夫……负负得正嘛。”
晓北辰没反应过来笑了一下,眼睛还盯着手中的笔:“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乐停下了手中的笔,看了一眼反射弧超长的晓北辰,觉得现下已经具备了套话的一切必要条件。
“晓北,那你在我哥家住的习惯吗?能睡好吗?他家那小屋挺憋屈的。”
“衡哥绅士风度,让我睡了大屋,我肯定睡得挺好啊,倒是委屈衡哥了,我看着都憋屈,他的腿都不知道能不能伸直。”
想起上次在沈玉衡家被强行塞小屋的经历,林乐在心中给沈玉衡又恶狠狠地贴上了一个“见色忘妹”的标签。
林乐又试探:“如果我哥这次受伤落下病根,你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吗?”
晓北辰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衡哥也不愿意被我照顾啊。”
“他要是愿意呢?”
“他恢复得挺好的,你别咒他……”晓北辰心虚地低下了头,接着埋头写字。
林乐感觉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继续追问:“我哥一个人独惯了,他事儿多吗?生活习惯上,跟他能合得来吗?”
“衡哥事儿不多啊,也没什么不良生活习惯,每天就是他们学霸的学学学呗,不打扰他就好了。”
“那没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吗?比如你换衣服被他正好撞见之类的……”说到这种低俗八卦,林乐眼睛都透着贼光。
晓北辰停下了笔,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乐:“你想什么呢,你自己哥什么样你不知道啊?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正人君子的人吗?就这么跟你说吧,即使我俩同时在家,只要我在大屋待着,他有事找我都是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连过来敲门都觉得是冒犯……喊一嗓子都不会。”
听闻此言,林乐手里的笔掉在了桌子上。
哥啊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凡你自己争点气,稍微坏一丢丢给自己创造些机会,早都抱得美人归了好不好!
林乐捡起了笔,故作镇定地岔开话题:“那个,晓北,那你现在什么打算?我是指感情方面。”
“这哪是我能打算来的啊,得看缘分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晓北辰顿住了笔,抬头看了看门外,其实她已有答案,可是不能说。
自己心中的那点绮思,趁着苗头不盛还是来得及掐断的,可如果被林乐知道,她肯定瞎帮忙,那岂不是给别人徒增烦恼,以后做朋友都尴尬。
于是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你呢?喜欢什么样的?”
林乐想也不想:“反正不喜欢学霸。”
忙碌又充实的一天又过去了,沈玉衡刚刚关上电脑,朱杨就探进了头:“玉衡,走,二食堂吃饺子去啊,今天周四,晚上有大虾馅儿的!”
沈玉衡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不去,我回家吃。”
朱杨:“你不是经常十点多才走吗?现在怎么天天到点就下班了?你这工作态度可懈怠了啊。”
沈玉衡:“我这不是带回家弄么,正好,过来帮我撑着点,我胳膊不方便。”
朱杨一边帮沈玉衡撑着包,一边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你现在不是不相亲了么,哎,上次你说的那个相中的姑娘,怎么样了?”
沈玉衡转身又拿了两本书塞进双肩包,并不想正面回答:“管得着吗你?”
朱杨一把把包按住,脸逼近了沈玉衡,挤出一个审问犯人的表情:“说,是不是经常来办公室等你一起上课的那个?”
沈玉衡把书强行塞进包里,有些欲盖弥彰地说:“朱老师,你再不去二食堂吃饭,我看你今晚是赶不完中期报告了。”
朱杨把脸又逼近了沈玉衡,大板牙龇得更明显了:“说,是不是金屋藏娇了?我跟宁宁刚同居的时候就是你现在这状态。”
沈玉衡长腿一迈,抽出双肩包往肩头一背,心虚地白了朱杨一眼,步伐轻快地奔向地铁站。
每天下午四点来钟,晓北辰都会给沈玉衡发微信询问:今天回来吃吗?
除了有一次确实要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沈玉衡一般都会答:嗯,回家吃。
一推门,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桌上是热腾腾的饭菜,听到门响的晓北辰从书房探出头来,一双月牙眼看着沈玉衡笑得灿烂:“回来啦?”
沈玉衡一边笑着点点头,右手从背后拎出一袋水果递给晓北辰:“看你还挺爱吃这个云南橙子的。”
晓北辰开心地接过,眼睛笑得更弯了:“谢谢衡哥!”
沈玉衡看着晓北辰的月牙眼,忙碌一天后的疲惫顿抛脑后。
沈玉衡一边洗手一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咧开就没合上过,心里大有“沐春风思飞扬”般的惬意。
他想起了朱杨的那句“金屋藏娇”,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一些,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对于别人把他和晓北辰凑成一对的误会甘之如饴,以前都会担心晓北辰听了不高兴然后刻意保持距离,但是最近发现她好像也没有特别抵触。
比如晓北辰戴着他之前的围巾跟他一起去上课,眼尖的学生们以为是情侣款,起哄起得特别嚣张。沈玉衡十分确定晓北辰听到了那些“师娘”、“情侣款”、“又虐狗了”之类的碎语,但当他观察晓北辰反应时,她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却马上低头看起书来,一片羞红浮上面颊。
她是不是觉得我还不错?反正肯定是不反感吧。
“衡哥,今天挺冷的,这家的西红柿炖牛腩非常不错,料也足,喝了也暖和。”
“好,”沈玉衡一边端过晓北辰盛好的汤,一边问:“这两天给小乐写了不少吧?来回打车费给报销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她教了我不少菜谱和做菜的诀窍呢。这几天我做的菜,都是经过她指点的,我自我感觉还是进步了的……”
一说到做菜,晓北辰的声音就心虚地低了下去。
为了给沈玉衡补充营养,晓北辰每天在吃上真是煞费苦心。
知道自己厨艺太差,每天的饭菜还是以外卖为主,首先保证外卖的菜量是可以吃饱的,然后自己再下厨炒一个菜,这样既练手,又不至于太难吃而让沈玉衡吃不饱,更重要的是,如果做的难吃,自己消灭一道黑暗料理的难度还是比较低的。
怎奈每次沈玉衡都十分给面子,上来就先吃她做的那道菜,吃完了再吃外卖点的菜,而且吃的时候还频频点头鼓励些“有进步”“不错”的赞许之词。
可晓北辰自己尝自己做的菜,总是觉得味道怪怪的,又担心是沈玉衡特意照顾她的自尊心而吃黑暗料理,于是每次开饭的奇观就是,两个人都先抢着吃晓北辰做的菜,然后再吃其他的。
很快,晓北辰的暗黑系尖椒炒肉就见了底。
“今天小乐说,齐老师在家又训她来着,明明都工作好几年了,可还是老拿上学学习差来数落她,搞的她也很无奈,因为压根无言以对。”
沈玉衡笑着摇摇头:“她那学习成绩,真是没有下降空间了。以前每年期末考完试,我小姨出去买菜都得避开邻居,实在没脸见人。其实林乐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她就是那种‘虽然我家孩子学习不拔尖,但是比起别人家的林乐还是强不少’的那种安慰剂角色。”
晓北辰扑哧笑了,说:“衡哥,你肯定是货真价实的‘别人家的孩子吧’?每年期末考完试,你父母出去买菜是不是巴不得碰见邻居呀?毕竟有个这么争气的儿子……”
突然,晓北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在明知沈玉衡父母已然离世的情况下提及,确实非常不妥。
“衡哥,对不起……”
沈玉衡反应却意外平静:“没事,都十年了,没什么不能提的。我小时候确实是成绩还不错,不用父母操心。但是我爸妈吧,对我一直是放养状态,其实更希望我可以均衡发展。他们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我有点太沉闷了,每天就知道学习,看完课本看课外书……我妈甚至希望我的性格可以向小乐靠一靠,活泼开朗一些,即使成绩不那么拔尖也可以接受。”
他喝了一口汤继续说:“我爸妈每次去菜市场买菜,经常看见邻居跟着,看我妈每天都做什么菜,好照着回家给孩子做。有时候还问我妈‘你到底有什么教育诀窍啊,你儿子学习那么好’,结果我妈都说‘也没特意教啊,孩子自己就学了’,然后有的邻居就觉得我妈藏私,还显摆。”
说完沈玉衡无奈地笑了。
晓北辰听得很入迷,沈玉衡捏着嗓子学邻居说话的腔调非常生动,她甚少见沈玉衡这么绘声绘色描述一件事情。透过沈玉衡的眼睛,她仿佛穿过时空看到了温馨的一家三口朝夕相对的日子。
“你别看我小姨对小乐总是一脸嫌弃,我妈可喜欢小乐了,要不是政策不允许,她恨不得自己再生个女儿。就连李致那货,每次来我家玩,我妈都兴师动众做一桌好吃的,生怕李致不跟我玩了,呵,其实是李致得求着我,不然他那些作业啊笔记啊群架啊,全都完蛋……主要是我妈不太见我跟人走的近嘛,就希望我身边朋友可以多些。”
晓北辰很好奇“那我算是你的朋友吗”,可是一想到无论沈玉衡回答是或不是,她都会失落,索性作罢。
“他们也是在a大工作吗?”晓北辰问。
“不是,那时候我们家只有我小姨在a大上班,我小姨她自己是学霸,所以对小乐是学渣这个事实迟迟无法接受……我爸妈在市图书馆工作。当初买这个房子,就是因为离市图书馆近,从一搬进来,我的房间就是现在的小屋,住了很多年呢,刚住进来的时候我才一米四。所以一开始你担心我住不惯小屋,真是多虑了……后来我父母去世后好一阵子,我都还住小屋。是李致那货,怕我想不开,动不动借口分享他的狗血恋情拎着酒就上门来找我聊天,时间一晚,总不能让他睡沙发吧,让他睡大屋更不合适了,所以我才搬到大屋,把小屋留给他住的。”
晓北辰对比了自己的通勤时间,不由得发出了感慨:“市图书馆离得很近啊,这种上班距离,真是太幸福了。”
“也不是,住了没两年,市图书馆就在南边开了分馆,我爸妈被调到分馆工作了,单程二十公里呢。有一次你不是问我,我平时也不开车上下班,怎么也买个车,其实我现在开的那辆小破车,就是我爸妈都去分馆工作的时候买的。”
沈玉衡轻叹了口气,继续说:“哎呀,这都多少年了,都快报废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爸说开车以后都是必备技能,非让我去学驾照,拿到驾照之后的上路实操,就是我爸坐在这辆车的副驾盯着我开的。”
听到这里,晓北辰都想象出沈父坐在副驾的慈爱目光,她又接着说:“衡哥你现在这么优秀,他们肯定很欣慰。”
“哪里优秀了……其实我自己知道,我就是学习学傻了,因为没法适应外面的世界,才不得已留在象牙塔里。找个公司上班,对我来讲才是真的难,相比之下,理工科嘛,简单的多,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我也没想爬多高,能安安静静做实验和上课就挺好。”
晓北辰有些惊讶地看着沈玉衡说:“衡哥,你怕不是对‘优秀’有什么误解,你可是本科就考进了a大哎,那可是a大!天之骄子!”
沈玉衡不以为意地说:“在实验室和教室搬砖,就‘天之骄子’了?”
晓北辰说:“那可是国家重点实验室!”
沈玉衡又反问:“在国家重点工地搬砖,就不是搬砖了?”
停了两秒他又继续说:“这么跟你说吧,我上本科的时候,半大小子嘛,迫不及待想长大,拼命想证明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成年人。那怎么办呢?得先经济独立啊。除了奖学金,我平时还做兼职,什么发传单啊、超市促销啊全都做过。说实话,挺打击自信心的,比一起来的其他同学差太远了……后来比较稳定的兼职就是做家教给人辅导作业,不过现在想想,那些年的家教兼职,还是给我当老师打下很多基础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性格就没法去社会上工作。”
一顿饭就这样在沈玉衡的忆往昔中结束了,晓北辰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离他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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