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与长林不动声色地低了头,顾少卿则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那盛意没有说来这妓馆中找谁:“先不着急,可能请……妈妈陪我等说上两句话?”
说着,顾少卿从身上摸了块银子递了过去。
那老鸨笑了,徐娘半老,却风情尤在,举手投足间自有股惑人的意味:“您这还真是会抬举人,那就先跟妾身来。”
老鸨自顾少卿手上取过那一块银子,似有若无地放缓了动作自他手心里划过。
这行径也不遮掩,明晃晃便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而后老鸨手里的银子便于空中划过一道暗银色的弧线扔了出去,只听那老鸨道:“小筷子,守着这门口,若是有老爷们来了,记得上后头来叫我一声儿。”
那看上去只比盛意大了约么一两岁的孩子一把接住了那块碎银子,眼睛立马便红了:“嗳,妈妈放心,小筷子醒得的。”
于是那老鸨便对着众人一笑,扭腰在前面引路,径直穿过了大厅,带着他们朝后院里去了。
花楼里的后院自然也是有讲究的,多是身价贵的头牌们的居处。
那老鸨引着他们便去了一处牡丹阁。
牡丹阁里煞是一片温柔富贵的景象,有几个十一二三的丫头见了他们进门便迎了上来,徐徐在他们身前行礼:“见过诸位公子、小姐。”
“行了,你们把茶上上来,便自去忙吧,这里不用你们来招呼。”那老鸨道。
于是这阁里伺候的丫鬟在奉了茶之后便直接退下了。
“您这里丫头的身段,都是这般好的么?”苏慕容坐在绣花墩上,却没有动面前的那杯茶,“进退有度,知规知矩。”
那老鸨笑了一笑,便是连眼尾现出的褶皱都带着一股女人韵味:“小姐是想问,县衙里的丫头,是不是从妾身这出去的吧?”
见苏慕容抬头看她,她也一笑:“这城里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个人,一有新面孔进城,要不了多久,就全都知道了。没错,县衙里的那些个丫头,都是妾身一手教出来的。”
“小姐莫要看我这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可有时候,谁说一张美人皮不能救得一条人命呢,”她笑的风情万种,“这人只有先自救,才能等到日后的有缘人前来搭把手,真正逃出这火海不是。”
“你又知道了。”苏慕容淡淡道。
“整条街都在喊抓贼,咱这大白天的虽然不怎么做生意,有时候却也不能当真躺在床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将茶捧在了手里,“是盛意那小子让你们来找我的吧。”
“每次都是这样,这城里一来什么看上去有钱有势的人,他便要引着往我这边带,”老鸨笑着笑着眼泪便出来了,“可每一次,都不见有人能活着走出魏县。”
“盛意他年纪小,不认命,可我啊……我已经认命了,我不想这么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你们去送死,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我这辈子,都可能再也走不出魏县一步了。”
上了年纪的美人,依旧还是美人,况且以这女人的年纪算,也不过三十五六,算是正值荼蘼之年,这花儿尚未彻底开败。
“不,这一次,是你们最后的希望,”顾少卿将佩剑放在了桌子上,“若这一次我们走不出去,那你们以后,怕就当真再也走不出去了。”
老鸨笑了笑,擦去眼角的湿意,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几位想问什么,便问吧。”
于是苏慕容与顾少卿便将先前从盛意处得来的消息在她这里又仔细问了一遍,两相对照之下,倒是没有什么出入。
这老鸨也道城中匪盗乃是寇阳山来的,也不乏有喝醉了的匪盗在他们这儿说漏了嘴的,林林总总倒也让他们摸出来一些东西。
她道:“这城中的匪盗除了在这里安家之外,还会与外地做一些生意,他们虽有养鸡鸭鹅以及小猪仔的,却没几个愿意当真去种地……所以每到这城中粮食不够时,他们便会去外地买粮。”
外地买粮?
苏慕容道:“可知晓他们在哪里买的粮?”
“我手下的女儿们探听得来的消息,说,这些粮食,他们乃是从麟州各县官府的粮仓里拉出来的,”老鸨掩面而泣,“那都是我麟州的官粮啊!”
苏慕容的指甲缓缓在掌心里磨动,她想,她知道她为何而泣。
什么叫父母官?
说的便是衣食父母,衣以蔽体,食以果腹,前者为遮不雅,后者为继生命。
麟州——竟然敢动官粮!
麟州各地官粮的出入,没有麟州太守的点头,没有麟州刺史的默许,此事如何能做得到,朝廷又如何不知晓?
为父不慈,为母不仁,此等父母官,要来何用!?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顾少卿看着面前已然做妇人打扮的老鸨,眼底带着些许漠然,“我不知你与盛意到底有什么关联,也不想问,但我好奇的是,你既是原来便生活于魏县,如何那些人却容忍你们活了下来?”
那老鸨本是捂脸在哭,此时听他的问话便哈了一声,哭声里混着笑声,显得格外凄惨:“我本是这楼里过期了的头牌,哪里是什么老鸨?”
“那一夜屠城,我们哪里能躲得过,我这楼里的姐妹们……”她顿了顿,眼泪又是止不住的往下落,“我等虽不是良家女,在这欢场上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便是有那些个下狠手的,事后也要赔上些银子给姑娘们养身子……”
“你可知看着姐妹死在男人身下是何等……”
她撇过脸去,哽咽道:“后来,是我跪在地上求他们,说何必要这□□愉,何不计日后天长地久……”
“我们这些八九岁便被卖到这楼里的女人,除了舍去这一身躯壳之外,也就只剩下这贱命一条了,”越说,越是泣不成声,“是被凌虐致死,还是舍了这一身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皮囊苟活于世……”
“好了,不必再说了。”苏慕容也被带的险些落下泪来,女子难,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些女子本就艰难的人生里,竟还要遭受这些……
顾少卿冷眼看着老鸨许久,眼底寒意终是褪去些许:“那这城里,可还有什么其他活着的百姓。”
“有!”老鸨抹去泪水,抬头看着他们,“城北的普济堂里,安顿着这城中的郎中们,他们毕竟是读过书的人,还会看病,当年那场动乱里便还活下来一些,只是看管的也格外严实。”
“别的,也就只剩下我这儿还有范园里还活着的了……”
顾少卿点头,在这屋子里看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苏慕容身上。他低声道:“小师妹,此间事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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