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云坐在上首沉吟了许久,看向方正清:“方大人的这个提议,实在是让人心动,只是……我也不瞒方大人,钦州太守朱东光的尸首,如今怕是已经化成了枯骨。”
枯骨。
方正清眉心一跳,对他接下来的话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江牧云道:“几年前朱大人赴任时,某有幸在路上见过一面,当时未免唐突,不曾当面拜会……再见时,这任上的朱大人却不是赴任的那位朱大人了。”
仅是这么几句话,方正清心底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乾地大物博,又不是处处安宁,若是说有官员死在了赴任途中,这虽不多见,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任期一满,朝廷自然会有官员调度,离任的官员等不到交接,该上任的时候见不着人,则只需确认情况另派官员即是……可这半道上换了人,那当真是不可谓不蹊跷。
官文、凭书、鱼符、调度碟文……想要无声无息让这世上少一个人简单,可要是想凭空换一个人,这里面的门道想要一通百通,可太难太难。
然而“朱东光”在任上已有五年,再有一年便到了任期,这其中却不曾有一人看出异样,这背后的能耐,便值得人好生考量了。
方正清沉吟许久,道:“那,如今任上的那位‘朱大人’,大当家的可能交予我手里?”
“这个嘛……”江牧云半是为难,半是想着什么,“方大人此话,若是早上几个月来说,某定然帮方大人拿下这冒名顶替的贼人,可如今钦州州城付之一炬,那‘朱大人’已经……入了云州,怕是往草原上去了。”
方正清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大当家的倒是好义气,人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痛打落水狗……没想到大当家的竟当真能放他一命,让他活着出了这钦州。”
“嗳,方大人谬赞,某实在是愧不敢当,”江牧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面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也不怕方大人笑话,不是某仁义,而是‘民不与官斗’,我等虽驻扎于寇阳山,但若当真说起来,却也和平头百姓没甚差异,甚至是说我等——贼子可诛。”
“——那‘朱大人’手里,可握着一条通天之道,借着官驿往长安递上那么一本折子,”江牧云一拍巴掌,“那我这金银寨上上下下,岂不是要枉送了性命去。”
所以,他才放了那不知真假的朱东光走。
这意思,方正清听明白了,却只听江牧云道:“不过嘛,还是那句老话,咱们这行当,利字当头,有方大人日后为我等扫去那么些首尾……还要这‘朱大人’有什么用呢。”
方正清跟着一笑:“大当家的是个明白人。既如此,这朱东光不论真假,本官总得将其带回去,也好复命。”
“那若是他将我金银寨咬了出来,又待如何?”江牧云虽松了话风,却也没有完全答应,这其中的顾及,方正清心知肚明。
方正清道:“——生死不论。”
二人机锋往来,却终究是方正清一退再退。
“好!”江牧云大喝一声,“方大人痛快!”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江牧云一双狼眸盯住了方正清,“还请方大人在钦州再多待上一些时日——正好,听闻方大人此行带了不少的郎中,说不得,还要请方大人为我金银寨解上这一难。”
方正清颔首:“可,但大当家的,又要以什么来换——毕竟那朱大人能做到的,方某只会比他做的更多……”
“方大人,”一旁的冬实此时搭了句话,“我们道上有一句良言:到手的东西,得有命享受……方大人既然是奉了皇命前来救灾,也算是为圣上办事,江大哥只问你要一个药方子,不要你那满车的药材,已经算是为方大人……敛下不少钱财了。”
“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冬实这话一出,方正清与江牧云便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而后江牧云朗笑一声:“是极是极,只需方大人带来的郎中研究出了药方子,给金银寨送上一份即可,剩下的药材嘛……有钱在手,哪里买不来——到时候还请方大人给某多留些药材才是。”
方正清也打了个哈哈:“是极是极。”
用罢酒席,方正清一众人等在小喽啰的安排下,去了山上的一处别院,只是这院子看上去的痕迹却极是新鲜。
那领路的小喽啰道:“年前一场地动,咱这凤阳山虽然在最外围,却也经不起地龙翻身这么地颠簸,先前的房子都掀翻了……当真是埋了不少人,这几处安排给几位贵客的院子,还是过了年之后,新起的房子嘞。”
“那你们这……当真是不差人手,”方正清面上露出一抹笑意,“罢了,我看这正堂里有茶有水,又是刚刚用过酒席,便不留你伺候了,若雨。”
小童上前拉过那小喽啰,往他手里拍了颗银珠子:“你且去忙你的吧,若有事,我再去叫你。”
小喽啰眉开眼笑地拿了赏银下去了,一时间,这堂屋里便只剩方正清、若雨、顾少卿三人。
见闲杂人等退去,方正清不由吁出一口气来,也顾不上什么君子端方,寻了个椅子整个人便躺了进去。
一旁的若雨见怪不怪,顾少卿却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怠惰模样,不由失笑。
“行了,都寻了位置自个儿坐吧,”方正清叹了口气,却是半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说说看,你们今天,都看出什么来了。”
无独有偶,另一处地方,江牧云也在问人这个问题,然而立在江牧云面前的,却是先前佩着骨哨,给方正清一行人引路的汉子。
见他不答,江牧云一挑眉:“苏合,你在想什么。”
苏合捏了捏戴在自己胸前的骨哨,略带犹豫:“咱们当真要把……‘朱大人’交出去么。”
江牧云哈了一声:“随便找个跟朱东光相似的,把尸体交给他们就行。廷尉正,那可是比咱们还懂得怎么处理尸体上的痕迹。”
苏合松了口气,而后道:“我不懂,但固伦格,咱们真的要和他们做生意么,你就不怕……那醉琼枝和钦差大人,他们之间,可是有太师府的人连在一起的,若他们合起伙来……”
江牧云……不,是固伦格,固伦格舔了舔自己的牙尖,笑将起来:“怕甚,这钦州,咱们占山为王这么久,早没了什么油水,也就只剩这寇阳山的金矿了。”
所以说,中原地大物博,莫说是这矿藏之丰富,便是那寻常的匠人,所能懂的冶炼,也比草原上的匠人好了不知多少。
“用大乾的人,挖大乾的矿,再用大乾的手段将矿里的金子炼出来,再用这些金子去换大乾的美人奴隶……”固伦格轻轻笑了起来,“这五年的时间,咱们在钦州已经够本儿了。”
“牲畜,要一点点地养,然后肉才能肥,才够这些年投进去的本钱,”固伦格愉快地舒出一口气来,满心都是愉悦,“地,也是一样,如今的钦州已经被咱们抽筋剔骨地刮了个干净……是时候想想,咱们下一步,要往哪儿去了。”
“你说呢?”固伦格笑的得意,褪去了先前与方正清打机锋时的城府,此时的固伦格笑容里没有半分阴鸷——什么朱东光,什么寇阳山,什么金银寨……跟他固伦格,有什么关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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