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客栈别院里里外外,许进不许出。
客栈老板陪着笑脸迎上来和说着好话,只是为首的县尉却冷着脸将其推开,隔着院门朝里面的人冷笑:“高大人有令,里面的人什么时候交出朱、赵两位公子,便什么时候解了这封门令。”
“苏四小姐是自长安而来的娇客,太师大人咱们开罪不起,但四小姐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县尉扬声道,“长安的好日子享受惯了,怕是没在咱们这种小地方吃过亏——这说不得,也得教四小姐知道,什么叫人情世故,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说罢,便吩咐一旁的客栈老板断了这处别院里的饭菜茶水。
这动静闹得不小,莫说这是个一进的小院,便是像长安那样三四进的院墙怕也隔不住这气焰嚣张的架势。
苏慕容笑了一笑,将手里的话本子往书案上一扔:“我还真是涨见识。”
“小姐何不亮明了身份,”春雪将煎好的茶水奉上来,又替她挑亮了灯火,跟着看向外面淅淅索索地一连串动静,“本就是为圣上办差,如今咱们在留笃,也隐约摸到了固伦格逃往关外的路子,亮明了身份,莫说一个县令,便是一地太守也要在小姐面前老老实实地。”
“谁说不是呢,”苏慕容道,“派去青州城的人,约莫着多长时间能回来?”
“日夜不休,怕是明日夜里才能回来。”
“那明天白日里,怕是要饿上一天的肚子,”苏慕容算了算时间,“不过要是赶趟,咱们的人明天一早就能进城。”
“你说,咱们这番要是掀了赵镇抚使的台子,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赵镇抚使会不会恼羞成怒暂且不知,倒是脖子上被划了一道的高盛出了这租赁来的客栈别院,便怒火中烧,着人去请了蔡琉蔡监察使。
后脚,蔡监察使府上便有人眼珠子一转,转脸写了张纸条塞进鸽子脚上的信筒里,趁着夜色遮掩,将这只灰扑扑地鸽子放了出去。
一夜的时间,各有算计各有奔波,然而太阳照旧如常升起,留笃百姓自顾自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对这水面下的动荡分毫不知。
只是午时刚过,便有石头裹着一封写好的信,隔着院墙扔进了被县衙衙役围起来的院落里,有发髻高绾的侍女捡起来递到了苏慕容手中。
信上寥寥几笔,却已经将县衙地牢的位置、郑簿所关的牢狱还有从郑簿手下收押的粮食药材官银子的下落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从钦州新城离开时所带的那一千人,此时已经分批潜入留笃县城,将留笃的诸多地方摸了个遍。
苏慕容将这第一封信里的信纸折了折,放在桌子上,不动如山,她还得继续等。
在别人的地盘上,有些东西不得不顾忌,比如说,她此番若是动了留笃县令,那就是在赵镇抚使的眼皮子底下,拆了他的台,掀了他的底。
论身份,他们平级,论资历,她新手上路,赵镇抚使却是久在任上,镇抚一方。
一地县令,罪证俱全,她让人直接拿锁链锁入牢狱之中也不算什么,但青州非是她所治下,就算暗影卫镇抚使有监察之权,却也管不到他人地界中去,她此番行为已然算是越界。
苏慕容垂眸,掩去了心中思量,脑子里想的却是昨日里初入留笃,与当地监察接触之时,被人递到手里的一张纸条,状告蔡琉与高盛同流合污,妄图谋害一地镇抚,听闻她与巡察使有所交集,便妄图借她之手,将此事告于巡察使,进而上达天听。
那张纸条到底是谁借了监察的手送来的,其实并不难猜,但想要从中抽丝剥茧找到背后的主使,却要费一番功夫。
“春雪,你说,咱们在钦州,蔡琉派人往咱们手里递这么一个高盛的把柄,是存着什么心思?”苏慕容问道。
“他开始容不下高盛了,”春雪道,“天下监察出暗影,天下暗影出长安,以蔡琉在地方所沾染的习性来说,他自长安学成派到地方至今,已有十多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才会将暗影教习所教的东西消磨殆尽。”
“从监察到监察使,他想必花了不少时间,在这上面也废了不少心力,”春雪的声音里,难免带了几分冷意,“监察一旦派去地方,除去升职,少有调任,暗影卫中自有条例,在外不得暴露自身身份,不得与朝中官员直接接触,不得干涉地方政令,但显然,蔡琉与高盛之间的来往,已经超出此中界限许多。”
“高盛至今,已有数年未曾调任,蔡琉亦是如此,”苏慕容道,“同流合污之下,能让蔡琉动了铲除高盛的心思,只能是利益倾轧。”
思及蔡琉所说,高盛与其舅父手中所握着的这条商道,以及蔡琉所说的那商道上所押运的“打好的兵器,上好的碳火,未来得及熔炼的矿石”,苏慕容心底大概有了底,这怕是风险太大,蔡琉不愿引火烧身,这才与高盛翻了脸。
“只怕蔡琉当初派人所去,是想在方大人面前告上一状,让高盛在方大人这钦差的手里吃上一亏,”却不曾想苏慕容借着一句巡察使,硬生生咬了饵,让蔡琉手忙将乱地收网,连带着将苏慕容也给网了进来,说不得到了最后这网却要落到苏慕容手中,将留笃的这些人来个一网打尽,春雪笑叹一声,接着说下去,“如今来留笃的是小姐不是方大人,想必蔡琉心里也别扭的紧。”
“他别不别扭的,有什么关系,”苏慕容也笑,旋即正了颜色,“当日在钦州,我只与那前来报信的监察裘赞打探了句冬实的下落,露了个巡察使的口风,却不想竟也能引来人借着我的手,想要上达天听……”
可惜,不是时候。
圣上如今已经驾崩,这消息便是传给巡查使,她就算是有法子将这事儿递给圣上知晓,圣上那头也没法再管这事。
昨日里她接了消息之后,便着人前往青州城,拿钤了印鉴的手书寻当地卫所询问镇抚使下落,时间来得及的话,今日午时便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春雪也有一瞬的沉默,黯然道:“此番太子回返长安,大抵朝中又要乱上一阵子了。”
她们虽不曾随周王一道回返,但长安的风声却与她们日后息息相关,对苏慕容来说,太子若能入主宫城,他日她大婚的仪仗也要随之往上升上一个品阶;对春雪来说,太子若能坐上龙椅,那他便是整个暗影卫日后的主子。
正说着,外面院门处传来一阵喧哗,苏慕容看看天色,蓦然起身:“是不是有消息了?”
春雪随之跟上。
愈是靠近院门,喧哗吵嚷之声便愈是明显,待到春雪着人打开大门,外面的景象瞬间映入众人眼底:
为首的是带着兜帽披着斗篷的女子,怀里抱着个孩子,身后跟着数个玄衣武服打扮的暗影卫还有民夫百姓日常打扮的汉子,此时正替女子开出一条道来,见着春雪开门,女子微微一福:“赵氏三娘,求见苏四小姐。”
春雪让开大门,将这一众人给迎进来,对着吵嚷着上前阻拦的衙役露出个笑容:“怎么,你家县令大人有令,这一处院落只进不出——还是说,你们县令大人的封门令对你们自个儿人没用?”
谁敢在这时候说上一句没用,便是打了自家大人的脸,一干衙役面面相觑,而后被春雪一记闭门羹拍在脸上。
苏慕容就在春雪身后,女子的那声自报家门她听得一清二楚。
姓赵啊……
那赵三娘进来之后,冲着苏慕容又是微微一福:“可是苏四小姐当面?”
“我是。”苏慕容应了一声,
赵三娘沉默一瞬,扬手将头上帽兜拂去,露出自己的面容,而后抱着孩子在她面前跪下:“昨夜里接到苏四小姐的信,我便带着人连夜自州城赶来,只是父亲缠绵病榻,难以成行,唯有将此间诸多事物堆在小女身上,让我替他跑这一趟。”
“无妨,”苏慕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也一夜奔波,先随我到厅堂里坐下,咱们再慢慢说。”
引着赵三娘进了屋子,落了座,春雪又奉了杯冷茶,苏慕容道:“赵小姐见谅,此处被围,柴薪难得,只能请赵小姐包涵一二。”
赵三娘摇了摇头,将孩子挪开一点,从怀里掏出一沓用油纸捆扎地结实的东西来:“此乃多年来蔡琉那厮于留笃诸地往来结交的诸多账目与罪证,其人狼子野心,不仅意图谋害我父,还想插手边关军情,所幸我父在青州当地积年经营,手下多为忠信义士,这才算是勉强揭下这厮的人皮,露出些许端倪——还望苏镇抚使看在我父为圣上兢兢业业多年的份上,帮上一帮,青州险要之地,不能落到他蔡琉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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