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朝又道:“木头我都备好了。”
“你哪来的?”
“我去找鸟要,鸟带我去他表哥家林场里砍,把你给的银子都花了。”
“鸟?”林小苗抬头,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少年口中的鸟是在说六月梨,登时便笑了。
他一笑,屋内的气氛倏然缓和了。
“行吧,盖房,盖院漂漂亮亮的房。”话说开了,林小苗也不再扭捏,直接捉了少年袖口拉着人:“一起上床睡吧,地上也太凉了。”
茅草屋外皓月当空,星河万里。屋内烛火点点,灯光下被窝中挤着俩亲密的身影,嘀嘀咕咕说着话。
“院子里最好正中有一个菜园,种棵杏树。”林小苗回忆着童年时姥姥家的旧院子,道:“菜园旁修个小池塘养几条鱼,没事干就钓着玩,哈哈哈。”
阿朝被脑海中一只小猫咪翘着二郎腿钓鱼的画面逗笑了,问道:“还有呢?”
“差不多吧,你看嘛,怎么合适怎么来。”林小苗动了动压麻的右腿。
少年将他双脚按在自己温热的腹部上焐,他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实在舒服,右半边身子压麻了也舍不得移开。
“咱们现在干脆画下来吧。”林小苗拿了记账的笔记本和一截2b铅笔,和少年凑在一起勾画憧憬中的家。
画完房子,两人又说起了开荒种田的事,及至深夜,才阖眼入眠。
第二日清晨,阿朝早起做完早饭,挑了块巴掌大的好木头,给林小苗做了个小巧简易的梳毛刷。
“梳着真舒服,以后再也不用再也不用自己舔毛了。”林小苗尚在被窝中就被人伺候了一番,又吃到了最爱的焦边煎蛋,心情大好。
他与阿朝正研究昨夜画的图纸,屋外传来了熟悉的鸟叫。六月梨带人将阿朝备的木头,从林场里全运过来了。
他领着衣着整洁的一老一少,踏进篱笆门来便喊道:“小喵,快来快来,给你介绍位长辈。”
林小苗趿拉着鞋出屋来,六月梨侧身让出身后驼背的白胡老者,道:“陈叔,我家以前的管家,去年因病还乡,现就住在脚河对岸的村子里,可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盖房匠人。”
林小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忙整装上前,恭敬地朝老人弯腰拱手作揖,报上自己姓名。
陈叔眯着眼盯着他瞅了会儿,捋着雪白胡须问道:“什么苗?”
“林小苗。”
“林什么?”
林小苗:“……”这话似乎有点熟悉。
六月梨指着耳朵,示意他陈叔耳背。
于是他清清嗓子,大声道:“林小苗!”
陈叔一手拢在耳边做喇叭状:“林什么苗?”
“林小苗!小苗!”
“哦~”陈叔长长哦了声,“李公子好。”
六月梨:“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小苗:“……”
他抬手抹了把额上细汗,凑过去跟六月梨嘀咕道:“你这不是搞我嘛,老人家耳朵背成这样了,还怎么交流?”
“别怕,有小陈沟通呢。”六月梨揽过老人身后的少年,“你家小子和这个岁数差不多,好沟通的。”
阿朝把梳下来的猫毛团成小球收起来,拿了画的草图提步迎出院来。
不一会儿,三人便达成一致,开始动工了。
林小苗看着与陈家爷孙沟通相当轻松的少年,百思不得其解:“也是神奇了。”
他拉过六月梨:“干脆你再帮我一个忙。你回村里帮我跟杨长老借几本书,类似于半拂山地理志,或者记录这一带风土人情的。”
杨长老早些年游历四方,收藏了不少书,前些日子林小苗送年礼时看见过那几个黑色的大书架子,心动不已。当时想借书没好意思开口,现下却是不得不开口了。
六月梨爽快点头,第二天午时,便拉了满满一架子车,五十多本书,来到了篱笆门前。
“你那些烟渣没白送。”他抹了额上的汗,接过茶水,“杨长老说让你好好干,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他,别不好意思。”
“杨长老是个好人。”林小苗喜不自胜,拿了本最上面的打开,映入眼帘三个大字:“春情记。”
他眉心一跳,继续往后翻。一幅幅不可描述的图画呈现于泛黄的纸张之上。他原本看小电影都脸不红心不跳,但此刻却霎时红了脸。
“这这这、怎么还有这种书?!”
六月梨扫了眼他手中的书,嘿嘿一笑,“上面那两本我的私藏,拿了给你解闷的,你一个单身老汉,用得上。”
林小苗:“……”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将上面两本书揣进怀里,鬼使神差瞄了眼远处锯木头的少年。
如此,阿朝与陈叔爷孙在院中盖房子,他便窝在茅草屋中或是檐下看书。
这日,天还乌青,林小苗难得早起,点了油灯,裹着被子趴在床头,将《千丘物志》与《南国地记》,一左一右摊开,拿了纸笔,一边对比着看一边做笔记。
他翻遍那五十本书,才挑出了这两本记载最全面的。
但书中内容皆由文言文所著,林小苗倾尽高中所学知识,将有用的资料翻译过来记下。如此读了整整半个月,才终于总结出了以下三条有用信息。
原来西南峰上面那庞大的树木群多为桤木,别名又叫水冬瓜树。此树的特点便是根系发达,蓄水能力极强。
而半拂山山体中占主体的岩石[1],一部分经长年累月的深度风化后,形成了黏性高,保水性极强的土壤。
另一部分未风化的岩石,则遍布于土壤下方,很好地阻挡了水流的下渗。
《南国地记》中还有记载,西南峰高处卧有两深潭,一曰银潭,一曰冬潭,因西南峰地处迎风坡,此两潭的蓄水多由风所带来。
这风在不同时代称呼不同,有叫舶风的,也有叫邪风、停风的。
而根据林小苗的理解,这些跨过南余海,带来丰沛降水的风,便是他在地理卷子上分析过无数遍的,来自南余海的西南季风。
而西南峰下,低海拔的日落河湾虽地势平坦,土层肥沃,却因气候炎热,植被覆盖率低,造成了严重的水土流失。
这也是为什么日落河湾不见耕田的原因之一,原来人们很早就有了生态保护的意识。
林小苗心中颇为感慨。但转念一想,日落河湾不就是典型的干热河谷地带。
河谷地带有一显著个特点,便是蒸发量大。大量水蒸气上升,与冷气团在空中相遇,形成雾。雾的浓度一高,便会形成雨水降落。
这样一来,根据两书中提供的数据,取一个保守的中间值,这里的年降水量最低也可达一千五百毫米。
这么高的降水量,保水性极强的土壤,想种不出好庄稼都难。可六月梨说,这里的田不是什么好田。
林小苗皱眉苦想,继续翻书,寻找问题所在。
日头攀过西南峰,茅草屋内逐渐亮堂起来。他吹了烛火,披衣下床,吃完早饭,捧着笔记去请教陈叔。
这一问才知,原来这里降水虽多,但皆会依山势很快流入山脚下的谷底与脚河之中,压根得不到储存,便也灌溉不了庄稼。
这样大的降水量却利用不了,怎么办?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林小苗到这时便懊悔起来,当初没有更好地学地理。唯一跟着姥爷下田积累经验的机会,全被他拿来抓兔子,掏鸟窝了。
“唉呀。”他想得脑袋疼,干脆放下书和笔记,生火烧水,泡茶,又热了几个昨天包的韭菜包子,给阿朝和陈叔爷孙俩送去。
干活的人体力消耗大,饿得快,尤其是阿朝和陈东两个正在长个的少年,一顿饭就能吃完一斤米。
“慢点,别噎着。”林小苗将茶杯递给少年,“六月梨最迟傍晚就将米、肉、面都买回来了。晚上我多炒几个菜,给你做红烧肉吃。”
他说着掂了掂腰间钱袋子,虽说穿过来的这几个月不算一帆风顺,但令人欣慰的是,这个时代银子购买力很强。
二两白银,便足够买一条猪大腿,五斗米,并若干蔬菜。
如此过过小日子不成问题,但要盖出想象中的那院房子,却是远远不够的。
钱啊,又是钱,不管在哪个时代,最需要的永远是钱!
林小苗不自觉长叹口气,阿朝立马放下茶杯,“怎么了?”
林小苗不想少年烦忧,便说:“没事儿,看书看得脑瓜子疼。”
阿朝拍拍大腿,“躺这儿,我给你揉揉。”
林小苗依言躺下,随手抓了块锯下来的边角料捏在手里玩,将心中关于田地的所解所惑,悉数对少年全讲了。
阿朝轻按着他的太阳穴,沉默半晌,拿过他手里的三角形木料,用锯子将倾斜的那面横向锯掉一半,再拿给林小苗看。
“降水量多却存不住,是因为田全坡上,太陡了,如果像这样把陡的坡度修平些呢?”
“修平……对呀!”林小苗一拍大腿,翻身坐起大喜道:“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把坡地修成梯田!”
他激动得捧起少年的俊脸,狠狠揉搓着,“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梯田听说过吗?”
这样上佳的地理条件配上梯田,种水稻再合适不过。
阿朝神色赧然,乖巧点头:“听过。”
“快快快。”林小苗起身找了把铁锨,“咱俩上山看看去。”
阿朝提了水壶,跟在人身后,俩人沿着溪流往西南峰的坡地上走。
他们没有爬太高,林小苗选了坡度相对平缓的一块荒田,直接动手挖起来。
但不过半个时辰,他便撂了铁锨躺平了。“不行不行,我这体力太弱了。”
改坡地为梯田在现代靠挖土机能轻松完成,但在古代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他记得小时候在姥姥家,谁家开一亩梯田,左邻右舍的都会来帮忙。十几个人忙一个季度,才能修出来平平整整的一大块来。
少年还在闷声挖,林小苗盯着他看,就连抛土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出来都说不出的潇洒与帅气。
“过来缓会儿吧。”
阿朝抹了额上的汗,坐过去拧开水壶,递给他。
“地上凉,躺我腿上。”
林小苗喝完水挪过去,枕着少年的腿,一时两厢无话,只余清风拂面。
他自下而上望着少年,见他下颌线比前些日子锋利不少,心中不由得一荡,生出股养崽成功的成就感来。
阿朝垂眸看向他,两人对视片刻,
林小苗脸微微发热,转过头去,指着大好河山,朗声道:“看,全是朕为你打的江山,哈哈哈哈哈。”
少年抬手拨开他汗湿的刘海,跟着他笑。
躺了片刻,林小苗坐起来,正色道:“不行,咱们得找更多的人加入。这么好的地不能浪费了。”
他回首,望着西南峰上足以用公顷来计量的荒地,双目炯炯,语气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原本想着就咱家开两分地,种点粮食有的吃就行。但若把这一大片荒地全改造成梯田,种上水稻,到时候还会愁没银子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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