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山禾,其他四人聊的火热,饭桌上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了□□。裴素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江一真这个人奇怪,但架不住江一真反应快,演技又好,名字问了就扯开话题,眼神再也没朝山禾那飘过。
三言两语,把裴素喜好套了个明明白白,于是往下再说话就总绕着几个人感兴趣的说,到最后他们吃完饭要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走了好远,直到看不见江一真。
江一真桌上手机响了两声,一看是刚才几个人跟自己说拜拜,回复完,继续吃饭。
一碗面才吃了小一半,手边半个凉透气儿的煎饼果子,宫保鸡丁却吃完了。她一个人坐在桌边,大口却慢吞的吃着剩下的食物。
老板娘正好出来收拾桌子,提了个垃圾桶,把桌上签子往桶里一划拉,然后利落的用抹布擦桌。看见江一真还坐在桌上,慢悠悠吃饭,一口一口往下咽的实在是看的人着急。
她都把周围桌子收拾完了,江一真却还是刚才那一口,嚼够了才吞。
“小子,是不吃不下了?”老板娘朝江一真问。
江一真怔一下,见老板娘一直看自己,才缓缓回:“没有,吃得下。”
见老板娘还想说什么,她轻轻勾了个笑,“我身子骨儿差,吃饭得吃慢点儿。”
闻言老板娘才止住继续唠叨,回了小店屋里,江一真继续埋头吃饭。没等一分钟,老板娘端了杯水出来,放到她餐饭前。
“别喝那冷水,冷水最伤身了。”老板娘絮絮叨叨,江一真安静听着,也没露出不耐烦,只是脸上没笑容,整个人冷冷淡淡的。
伸手端了水杯,水温正好,温热的,沾唇有暖意,入口也不烫。
“谢谢阿姨。”
老板娘笑言,“这有什么好谢的,不就杯水,你慢慢吃饭。”说完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江一真慢条斯理吃完饭,起身回家。
一路畅快,路过第一次遇见山禾的那家花店,江一真想起床上那捧破碎的花束还在,进店买了两支包装好的白色郁金香。
店里只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温柔漂亮,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一些和山禾的相似之处。
她又想起那几人临走时,山禾看她那一眼,其实只是眸光不经意擦过,但他很排斥似的,一眼能看出对她的不喜欢,跟块千年寒冰一样,看一眼都冷的瘆人。
江一真拿着花付了钱,想起家里没有插花的花瓶,就随口问了一句哪里可以买花瓶。
宋丽慧想了想,从休息间里拿出一个空置的玻璃长瓶。
玻璃花瓶前不久才空置出来,被软布擦得干干净净,连花纹缝隙中都没有污垢。花瓶有些重量,宋丽慧拿的时候也需要双手托着。
“不介意的话,这个送给你。”
她把花瓶递给江一真,温柔笑笑。
没有推辞和更多交谈。
江一真接过花瓶,从钱包掏出钱,放到了收银台。
“谢谢阿姨,但还是要付钱的。”
礼貌笑笑,她单手拎着花瓶,走出花店。两支郁金香插在花瓶里,左右摇晃,不时碰到玻璃瓶身,发出轻轻叮当的声音。
她另一只手摁着手机,浏览垃圾短信,然后一键删除,清空界面,舒心不少。
回到家,江一真把花瓶放到鞋柜上,自己换了鞋,然后拎起花瓶往卧室走。卧室里床面上的鲜花还没有收拾,花瓣凌乱的散着,被蹂虐的惨不忍睹,光秃秃的花杆多见,江一真径直走到窗户边,拉开厚重的黑色窗帘,窗户大开。
她把瓶里花瓶放到了可以晒到阳光的那侧书桌上。
折回床边,从床上捡了两支尚还有全尸的玫瑰,毫无美感可言的插进了花瓶,红白的花朵并排放着,和排列俄罗斯方块一样板正。
做完这些,她开始收拾桌面上的课本试卷。
她的休假也差不多到了尽头,等池中月假结束开学的时候,也就是她重新上学的日子。
不知道这次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抽出课本,江一真在桌面上叠放整齐,从另一边拿过书包,一股脑装进去。
摞的是很齐,但装进书包的手法暴躁,书页绽开,全都翻折起来。收拾的人丝毫不在意,顺手又把笔袋装进去,彻底压死飞起的书角。
整理好书包,她拉上拉链扬手扔到身后的小沙发上,自己坐在办公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是一本历史科普类的书籍。
江一真从桌面笔筒里拿出三支不同颜色的笔,开始读书。
书页翻动,沙沙的书写声传来。日落西山,直到最后一抹光辉被吞没,她努力扎低头颅也看不清一个字的时候,阅读结束。书签夹回新的书页,放回原来的位置。
江一真走出卧室,一手摸出口袋的手机,短信震动两声,她点开江回的来信。
他说,一会儿过来。
并未在意,江一真随手给他回了条消息,让他买些水果来,她懒得下楼。
回完消息,江一真把手机放到客厅茶几上,从厨房冰箱拿出两瓶啤酒同放到茶几,冷气化成水露,沾湿江一真手掌。
她回昨天新搬进的卧室,洗澡。洗完毛巾晾好,江一真从浴室出来,又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黑白配,她身形瘦削高挑,甩甩湿漉漉的短发,多干净清爽一个少年郎。
江回已经到了,就坐在沙发上,穿的西装革履,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她。
江回生的好看,跟她母亲五六分像,都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但性格却差的很远,江回为人有些恶劣,嚣张。江一真一直认为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是受了江回影响。
“你差点废了那小子,是不是过分了。”江回低声呵斥她,却没有丝毫攻击性。
“也不算太过。”江一真下手的时候还挺有分寸,没下死手。
江回冷哼两声,声音从喉咙间挤出来,那个男孩儿确实伤的不算严重,但命根子让她踩了几脚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心理有没有出问题这就不好说了,以后还能不能耍威风,全看这人心理素质强不强。
从桌上水果袋里拿出个梨,江一真冲气的不轻的江回扬扬手,问了一句:“吃吗?”
江回:“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江一真自顾点头,转身要到厨房洗水果,江回咳嗽一声,又呵住她。
“给我洗个苹果。”
江回隔天中午吃完饭就回了东都,他工作忙的脚不沾地,在舟市开的那家网吧已经很久没去露过脸,全凭找的代理店长替他撑着。
走之前他特意和江一真保证过,忙完这个月,他时间就宽裕了,可以长时间待在店里,到时候她想去哪里玩儿也都有人作陪。
江一真不关心他行踪,只目送他出了门,随后关紧防盗门。
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却不能全心都扑在工作上。一年大半的时间他都跑来舟市,只守在那个小网吧,替她解决麻烦,处理各项事宜
真不知道江回是怎么想的,那件事分明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偏偏他要做观世音菩萨普渡众生呢,替这个善后,替那个赎罪,把自己累的像狗一样。
江一真的怨恨,尚且归咎不到江回的身上。
在网吧浑浑噩噩挨过半日,又度过一个喝了安眠药也无法入眠的夜晚,江一真在周日凌晨才渐渐睡着,但也就不过两三个小时,她醒过来,睡意全无。
她又换回了那间卧室,房间里的花瓣已经被江回清理干净,重新换了薄荷香气的洗涤剂洗过的床单被褥。
坐回书桌前,江一真又拿出笔记本,纸面上写满笔记。字迹苍劲有力,带着与她本人气质极不相符的沉稳厚重。笔记本是新拆封的,刚用没几页,江一真没翻几下,就已经翻到了空白页。
黑色笔墨渗透纸张,横竖尾端,带着细小不易察觉的勾起,有些锋利过头。
合上笔记本,江一真单手支头,伸手拨弄花瓶里已经开始干枯的玫瑰花,指尖顺着蜷曲的花瓣往下滑,一片无力枯槁,抓不住花杆的花瓣随她动作落下,飘飘扬扬落在棕色的实木书桌上。
花瓣汁液渗出,悠悠散发玫瑰香气,并不浓重,轻轻绕在江一真鼻端,不算太刺鼻。
黑色厚实窗帘将阳光遮挡在玻璃窗外,黑暗笼罩卧室,她的神情模糊不清。声音低低的,轻的仿佛梦中呢喃:
“山峰的山,禾苗的禾。”
真是磅礴巍峨,又无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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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先入为主的,江一真深知这个道理。论掩盖性别的手段她使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屡试不爽,失手的时候着实少的很。她一副男相,任凭资料上那个女字如何如何,终究也只是个字号不大的单字,哪有真人站在面前时来的冲击力大呢。
恍惚了,也正常。
果然,下午到学校报道的时候,老师压根没怀疑,到教务录身份信息时,她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一个“男性”。
班里来了这么个清隽漂亮的帅哥,别说女孩儿,就是男孩也看不下去试卷了。眼睛齐刷刷往这边儿看,江一真大方任看,从书包里掏出书本扔桌上,又拿了两支笔。
同桌伏在桌上,歪着头看她:“你好,我叫陈晨,以后多多指教。”
江一真把掏空了的书包挂在椅背上,顺着他话音落点了点头,“江一真,多多指教。”
回完话,江一真懒怠低下头,看试卷。江一真懒得再说话,陈晨自己一个人也自讨无趣,撇撇嘴开始做题。
新同学可能还有些腼腆,不过没有关系,他们班级氛围一向好,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融入集体。
好不容易四十五分钟过去,数学课代表把试卷收上去,陈晨伸了个拦腰,舒展酸痛的身体,就看见坐在靠后门那边的一个男生起身,大迈步朝这边儿过来。
他脑子发懵。
艹!方誊过来干什么?
班里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新来的,周围男生也自来熟的过来打招呼,江一真松散态度应付着,不时说两句话,不热络也不算太冷淡,程度把握的刚刚好。
“真哥?”突然就听见有人这样叫了一声。
江一真转头过去,看见陈晨桌边站了一个皮肤黝黑健康的高个儿男生,浓眉大眼,长得端正阳光。
见了自己,却笑不出来。
目光触及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江一真浑身泛起一层寒气,连眉眼都阴翳几分。
回想片刻,才缓慢说出他名字,“方誊?”
男生点点头,表情奇怪,像是害怕又羞愧,抿了几次唇,才吞吞吐吐出几个字,“好久不见,真哥。”
他紧张的搓着手,十指紧紧扣在一起,心脏砰砰直跳,不敢抬头直视江一真眼睛。
也许他不应该过来说话的,让她想起曾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再次见到她,还是很惊喜的,虽然害怕,可想要弥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那是初二时候的事了。
方誊见到江一真。
那样一个不伦不类,明明女相却剃着板寸,脸上带伤,嘴角破了往外渗血,阴狠的眼睛的女生,只一下子让他联系到自己在东都读小学的时候,几乎是传遍了整个东都的事情---江家姑娘疯了。
他那时候哪儿知道江家是哪家,江家姑娘又是哪个,和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候听见他们说,就随口问了一句,然后朋友指着路口广告牌上的房地产广告说,看见没有,江家的产业,他们家富的流油了。
几个伙伴把自己听来的故事说出来拼凑,得出个大致的过程:江家姑娘亲妈死了,姑娘没承受住,一下子精神失常了,后来她爸续弦又娶,还生了个儿子,又把这姑娘刺激着了,更疯了。疯的还挺离谱,离经叛道的,给自己剃了个鬼头发,精神错乱以为自己是个男的了,据人说她进男厕所,和女的谈恋爱。把江家折腾的不轻。
总结下来就是,江家这富的流油的老总真惨,老婆死了,女儿疯了。
他初中因为户口问题才回舟市的,江一真是为什么来他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比以前更疯了,他亲眼见过江一真拿起凳子往人脑袋上抡,把人打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那时候他正是叛逆的年纪,整天和一群混混玩儿在一起,本来就心浮气躁,在江一真打了他们一个兄弟后更是坐不住了。
可论比浑,谁能浑的过江一真。
他们就算是所有人都上,就算是把江一真踩脚底下狠命的踹,也还是输。一句老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江一真一个不把命当回事儿的,不把所有人打趴下,江一真不罢休。
她不怕老师家长,连警察也不忌惮,她家有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不出人命,这点事儿还不小意思。方誊本来是这么想的,可直到有人牵扯到一个很微妙的话题上。
那天是放学,他们厮混在一个小胡同,打架斗殴闹得乌烟瘴气,突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人妖。
说谁,不言而喻。
也是那天,他第一次见到江一真没了理智一样揍人,如果不是他豁出命上前把江一真拖住,那个人早就死了。
按理说,都已经见到她发疯了,那些学生也该有所忌惮收敛,可没有。他们仿佛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把这件事当成了江一真的把柄,明里暗里开始编纂故事,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从他这里套出话去,谣言传的更甚。
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自责的,尤其是看见江一真打架打的鲜血淋漓,拳头上皮肉外翻,却还狠狠的咬着牙。
于是他倒戈了,认了江一真做老大。
她不热衷社交,沉默寡言,整日像个阎罗。不伦不类的穿着打扮,浑身冒着血腥和烟气,他也觉得,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可一天放学,他看见她弟弟了。个子很高,和她长得有三四分像,站在校门口喊她哥,任打任骂,怎么都不走。他还记得那天有人自来熟去问她弟弟,多大了上几年级呢,怎么长得这么高。
她弟弟说,14了,上初一。
他愣住了,江一真也才14,这不就是一个生日大一些,一个生日小吗?可她弟弟不是后来爸爸又娶一个才生的吗?
好像有什么,破土而出。
他记得那时候江一真的表情,香烟袅袅的烟迷乱她的眉眼,她就那么听着别人说他们两个是双生子,一言不发,勾着讽刺的笑。
再往后,过了好久,浑浑噩噩和江一真一块儿上了初三,后来不记得是哪天,江一真没来学校,又过很久,依旧没来,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
有人说,她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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