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呼唤声打断了贺琼华要说的话。
“施主请自便,明镜还有事情,就不奉陪了。”说罢,那人掸了掸扫帚,泰然离场,一改方才看见青蛙时魂飞魄散之态。
贺琼华不由得暗暗笑着,谁能想到顶天立地的扫地僧,被不敌拇指一般大的小青蛙吓到魂飞魄散。
明明胆子这样小,还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幼稚!
前院隐隐约约传来嘈杂鼎沸的人声,像是一股浪般阵阵袭来。
免不了八卦好奇的本性,引的贺琼华按一时捺不住心里痒痒,扭手蹑脚走去墙根一窥究竟。
“阿弥陀佛贵客远道而来,请恕慧光招待不周!”
“住持太客气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我们方从南边回来,恰好路过砚州。闲来无事,倒是有些馋住持亲手烹煮的好茶了!才马车加急,登峰叨扰!”
远远地看着,那正与住持说话的是位夫人。
那衣着用料极为讲究,哪怕贺琼华根本认不清是用何种上等布料制成的,直觉已经告诉她此人身份极高。
果然,慧光住持在给那贵妇人安排客房的时候,安排在了最好的那间院子。
后面的随从无不凶神恶煞,独独那妇人右手边站着一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眼底透露着对这座寺院的好奇。
贺琼华已然走神,对周遭来人都丝毫不闻。
赫然一个声音将她惊醒,只听道:
“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可让奴婢们好找!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姑娘快回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嗯好”她恍惚点了点头。
傍晚,贺琼华握着那笔杆子都磨的发亮的毛笔,坐在院中望着沙沙作响的竹叶发呆。
毛尖上的一滴墨不知何时凝聚成一团,在泛黄的宣纸上晕染开来。
“呀,遭了!”
贺琼华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的将笔墨拿开。
原本已经写好了的厚厚一摞文章,惨遭墨汁浸染,不能用了。
“坏了坏了这纸上的字都被涂掉了,都不能用了烦死了,还得重新写一份!”
翠羽和著叶不懂她每日握着纸笔,写写画画的在做什么,却打心底觉得自家姑娘很厉害。
著叶上前两步,随手拿起一张字,“姑娘写的这是什么?奴婢认得字不多,只知道姑娘的这笔好字写的确实厉害!”
字写的再好看有什么用?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话本子,若是没有人看,那和烧火的干柴也没得区别。
贺琼华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拿走烧了吧,一点用都没有了”
晚风阵阵,一股不知名的风暗地卷来,将炭盆中最后一点没烧尽的纸卷了起来。
连带着火苗扶摇直上,一股脑吹到了院外。
路过的少年随手一捞,就将那带着火星子的纸角半道拦住。
“阿婆你看这个!”
少年举着方才捡的纸片,兴奋雀跃的回到自己院中,递给了那正在打坐的华贵老妇。
她缓缓睁开松弛垂暮的眼帘,扫了一眼,便用那垂老沙哑的嗓音道:“一般,这字在宫里随便找个宫女都能写出来。”
“孙儿听闻那位中宫娘娘,如今最爱之事就是看话本子?孙儿瞧着这纸只有一角儿,短短几行字的故事就已超世面上那些话本百十倍!
若是此番进京给皇后贺寿,投其所好兴许陛下一高兴,就允许父亲还有阿婆回到京中了?”
少年小小年纪,就已有了超乎旁人的成熟稳重。
老妇人不敌孙儿的软磨硬泡,将其纸片接了过来仔细查看。
不出片刻,就听道:“将写这东西的先生请来吃盏茶!”
房屋中灯火通明,四周的寂静与室内诡异的气氛格格不入。
老妇人看着眼前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眉心紧蹙半晌都解不开。
贺琼华咽了口唾沫,谨慎询问道:“恕民女斗胆,贵人如何称呼?”
“老身姓裴。”
“给裴老夫人见安!”她耽误不得,赶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这东西是你写的?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不是一件好事啊别的话我不便多说,你去将你家大人叫来吧。”
裴老夫人端着贵气的架子,对贺琼华颐指气使,甚至连正眼都不愿给。
贺琼华虽不知眼前人是什么来历,却清楚明白这绝非她可以得罪得起的。
小小的身躯挺直了腰板,她突然双膝并拢跪在地上。
“裴老夫人!我是孤身一人上到这赤兰峰的,来时只有两个婢女陪伴,身边并无大人照料!
这纸上的字迹皆是我独自书写,从未假借他人之手,更没有冒名顶替!”
裴氏眯了眯眼睛,试图将昏花老眼中的光聚拢一些。
“小丫头,我瞧你也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想来大字尚未认全的年纪,怎能写出这成熟流畅的文章来?你叫我如何信得过你?”
裴氏言语内外,摆明了就是对贺琼华不信任。
她自知这样争论下去是没有结果的,索性坦诚一些,“裴老夫人,小公子。”
“若是老夫人信不过我说的,能否劳烦移步到我的院中?我自有手稿佐证!”
裴氏上了年纪,不愿走动,便对身边的老妈子道:“赵妈,你陪公子一同过去看看记住,要看仔细些。”
贺琼华起身让道旁侧,颔首道:“小公子这边请。”
“我有名字的,我叫裴哲。”
贺琼华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公子裴哲却不依不饶追问道,“我都说了我的名字,你却不告诉我你叫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
嗐!这小孩!
她有些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不情不愿的低声道:“民女家中行四,你叫我小四就好裴公子,前面便是我的院子了,院内都是女眷,请公子留步,我去去便回!”
不过半盏茶,贺琼华就抱着自己的手稿走了出来。
那厚厚的一摞纸,放地上赶着半个石凳高了,少说也有数十万字。
“四姑娘诚不欺我?这么多都是你写的?”裴哲翻着一张张写满了字的纸张,赞叹之声不绝于口。
贺琼华有些疲惫,打着哈欠道:“你我无冤无仇,也素未蒙面过,我何故要编造这些话来诓骗你?这些都是我写的,若是你想要,那就买走好了!”
她到是个爽快人!
只要钱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赵妈虽看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字句,眼睛却还好使。她口中暗自嘀咕,“可惜了是个丫头若生的是男儿身,想来三五年后做个进士也未必不可”
裴哲大致看了看,这话本子写的确实新鲜。
内容跌宕起伏,迂回辗转。
与往日在京中见到的那些落于俗套的话本子比起来,用惊为天人也毫不为过。
“赵妈,拿钱来!”说罢,他又转头看向贺琼华,压低了声音问道:“将这些全卖给我,多少钱?”
突如其来的发问,倒叫贺琼华在心中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这些这些字和纸其实都不值钱,值钱的是我的想法和时间。若是裴公子真心想买,最少也得把诚意拿出来吧?”
二话不说,裴哲脱口而出:“五十两!”
贺琼华反口,“一百五十两!”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无不惊讶的看着贺琼华。
赵妈听得这个数眼睛都直了,立刻扯开那粗俗的嗓子道:“你个黄毛小丫头,个子不大胃口倒是不小啊?我家公子能给你五十两已经给你赏脸了,你倒好,狮子大开口了还?!”
听了这话,贺琼华突然就笑了。
她环臂抱在胸前,一字一句铿锵道:“我都说了,字墨不值钱,值钱的是我的故事和时间!裴公子手里的这些稿子,是我用六个月的时间写出来的。
且不说每日写出成百上千字要花几个时辰,就算是普通匠人赶工制物,一个月最少也要几十两吧?
我用六个月时间写出来这些东西,怎么就不值一百五十两呢?裴公子若是觉得不值当,那我不卖就”
“一百五十两,成交!赵妈拿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哲急切的打断了。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买这卷故事。
赵妈不情不愿的从钱袋中掏出几块沉甸甸的白银,期间不住给贺琼华翻着白眼,那嘴不停嘀咕道:“小黄毛丫头,这么心黑日后传出去,怕也是没有夫家敢上门提亲”
不好听的话,何琼华权当没听到。
银子拿到手,交易就结束了。
裴哲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更是多的没有停留,随意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何琼华保持着方才环臂的姿势,无奈啧啧两声。
她努了努嘴,对著叶和翠羽道:“看见了吗,这就是男人!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跑的比兔子还快!唉,若是想暴富,还是得靠自己勤劳的双手!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啊”
说罢,她美滋滋的抱着几大块白银,回屋做美梦去。
两个傻呵呵的丫头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道:“姑娘方才说的,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可能姑娘读过书,说的话文绉绉的,咱们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丫头,自然听不懂吧?不想这些了,天这么晚了,快些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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