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大雨渐小。
盛则宁总算等到麻叔驾着马车来接她。
封砚与谢朝宗等人都有各自的马,此刻他们骑在马上扯着缰绳,目送她登车。
盛则宁还不曾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只觉头皮发麻,恨不得三步并两步钻进马车里,早点离开此地。
可偏偏这个时候封砚还开口问她。
“你的护卫呢?”
封砚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以往跟在盛则宁旁边的护卫都不见踪影,略显奇怪。
谢朝宗冷哼了一声。
他想起从前盛则宁可没有这般娇气,哪像现在每每出门还要带着几个护卫招摇出行,防贼一样。
盛则宁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愣了一下,看向麻叔。
麻叔结结巴巴回封砚的话:“回殿下,因、因为惹了一些麻烦,他们不方便再出面了。”
说罢,麻叔朝盛则宁喊了一声姑娘,像是在希望她能出声解释一下。
盛则宁想起在南衙门口被魏国公府的奴仆包围时,她的人与魏国公府的人有打过照面,确实不好在出现在她身边,以免露馅。
“不妨事,这点距离有麻叔在就可。”
这里离盛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盛则宁没有放在心上。
薛澄本想提出相送,但见左右两名郎君都在,他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只能不甘地目送马车走远。
盛则宁坐进马车,一口郁气才缓缓吐出。
可算消停了。
一个谢朝宗就让她如临大敌,再加上封砚,她真的觉得有些窒息。
唯有薛世子人还比较正常,不至于给她压力。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过度,还是操心过劳,盛则宁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撑开一条缝。
这是她熟悉的马车,外面驾车的人也是麻叔不假,但是她怎么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安。
从眼睛缝里努力往外看,从桌上没有动过的茶水到悬于窗边摇晃的艾草束。
盛则宁把目光定在了那上头。
端午过了许多天了,这艾草还这样翠绿新鲜。
而且艾草的香气浓郁,容易掩盖其他较为淡的气息。
盛则宁借着颠簸,把身子往窗台方向扑去,可是她的力气只够扬开窗帷,匆匆看了一眼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马车,身子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软了下去。
“救……”
砰——
除了身体重重砸在木板上之外,她再发不出半点动静。
这一次比在魏国公府还要糟糕。
谢朝萱收回视线,略略回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十分不解,再次把脑袋伸了出去。
鸾铃清音,马车越行越远。
“奇怪,盛则宁这大晚上不回家还往外城跑?”
她的丫鬟猜了猜,“该不会是去找瑭王殿下吧?”
“也许吧,反正瑭王……”谢朝萱正说着,忽然见到另一个方向出现了瑭王的本尊的身影。
咦,瑭王不在城外,那盛则宁出去是要做什么?
谢朝萱心念一动,张口就喊下瑭王。
“瑭王殿下!”
她与瑭王交往不深,互相之间最多是点头之交,当街喊人还是头一回。
不过瑭王此人最是懂礼,断不会不理不睬。
谢朝萱满意地看着瑭王骑马过来。
“谢姑娘。”
谢家人都比较直接,谢朝萱也不耐迂回绕圈,而是用一种好奇加兴奋的语气问他:“殿下,我刚刚瞧见盛三姑娘的马车出城去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瑭王殿下可知道?”
“出城?”
封砚果然不知情,谢朝萱惊讶道:“瑭王殿下不知道吗?都说现在这个时节,溪水地里流萤满天,最是适合观夜景,三姑娘该不会一个人去看了吧?”
外城的东南角有个浅滩叫溪水地。
封砚知道,还是因为去岁盛则宁曾对他提过一句,大概是他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盛则宁最后也没有再提这件事,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我听说不少娘子郎君都去过……”说到这里,谢朝萱有些不满。
今年宸王还未来邀她同去,这些天他都忙于招待几个世族,对她也不似以往那般热情。
“多谢告知。”
瑭王面上没有变化,只抬手告辞离去。
丫鬟趁人走后才问谢朝萱:“姑娘,你为何要告诉瑭王盛三姑娘的去向?”
谢朝萱得意道:“你傻呀,这么夜了盛三怎么会一个人往城外跑,连护卫都不带,肯定去幽会情郎去了!”
“情郎?盛三姑娘的情郎是谁?该……该不会是我们的二郎君吧?”
小丫鬟吓得脸色都变了。
谢府都知道谢朝宗当年为了盛则宁被‘赶’去了逐城,过了这么久,本来也都以为早就消磨掉他的心思,谁知道回来后反而变本加厉。
弄得现在全府上下都紧密关切他的行踪,生怕他哪一天会干出跟瑭王当众抢人的事来。
谢朝萱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这回事,直呼:“糟糕我二哥!”
“我怎么就糟糕了?”车壁被人在外头用力敲了几下车壁。
外面的护卫纷纷叫了一声二郎君。
谢朝萱和丫鬟对看了一眼,目中皆惊,立刻鸦雀无声,不敢再说话。
可是谢朝宗却没有放过他小妹的意思,挑起车帷往里面看。
“谢朝萱你这鬼鬼祟祟的样子,瞒着我什么了?”
谢朝萱脖子一缩,她也搞不懂明明是孪生兄妹,为什么谢朝宗就是比她更有压迫力,所以谢朝萱每每在他面前比在大哥面前还要害怕。
“就是那盛三出城去了……”
反正出去幽会的对象不是她二哥,谢朝萱更没有负担地说出口。
“这个时候出城?”
谢朝宗不信,手撑着车窗笑了起来,“你骗我?”
谢朝萱哼道:“爱信不信!反正我一说,瑭王就追了过去!”
谢朝宗一听瑭王,当即眉毛都拧了起来,这阴魂不散的东西。
“那我也去了。”
谢朝宗一扯缰绳就要离去,谢朝萱巴不得他快走,正高兴时忽然一阵反胃,差点对着她哥那张脸吐了。
“你又作什么妖了?”谢朝宗何等敏锐,立刻勒马不走了。
谢朝萱朝他翻了个白眼,把车帷打了下来。
封砚才动身往外城跑,还未走出一个街道,一名王府侍卫顶着满头大汗找到他跟前。
“殿下,魏国公府的人有异动,有一队人作了伪装,往城外去了。”
城外?
才听到这里,封砚眸光一沉,命令道:“召府兵,跟我出城。”
大嵩没有宵禁,内外城更是畅通无阻,这就有了趁夜行凶的良机。
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单调。
盛则宁虽然四肢麻痹,但是意识却还在。
她满脑子都在思考麻叔为何要背叛自己,而他背后又是何人。
不过后者倒是容易想通,最近她‘招惹’上的人、要害她的人,只有魏平。
魏平竟然敢做到这个地步,盛则宁暗恨自己没有好好防备。
明明封砚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偏偏她太想离开而选择忽略掉。
在自己的马车里她本能就少了防范,不知不觉中就吸入了不少迷药,一时半会无法动弹,而且最无解的是因为没法动弹,她现在还在源源不断,被迫吸入更多的迷药。
盛则宁估摸了时间,大概走了快有半个时辰。
周围的人声已经没有了。
只有麻叔沉重的呼吸声尤为突出,且越来越急迫。
她又听见了马蹄声,迎着他们的方向足足有十几匹快马迅速围了过来。
盛则宁心七上八下,她努力要移动身体,但手脚上仿佛是陷入了淤泥之中,阻碍力吸附着她的四肢。
别说一手一脚,她就是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
外面有个沙哑的嗓音大声问:“人带来了?”
“带、带出来了……”麻叔的声音犹如筛糠,颤得不成音:“你们、你们要如何?”
“少废话,人交给我们,你快滚!”来人仗着自己人多,哪会将一个小仆放在眼中,不想同他多说,心急就要他交出人。
“这……”麻叔哭道:“诸位大人,我家小主子还只是个小姑娘,你们说过不会为难她,只是将她困一会,敢问什么时候放人啊?”
盛则宁听到这里还能不知道麻叔肯定也是被人蒙骗了,她原就觉得麻叔生性太软,又胆小怕事,但是因容易拿捏,她出行也方便,可是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轻易就被敌人拿捏住。
果然,麻叔的话引起哄堂大笑。
“老头,这话我们说出来都要发笑,你怎么还当真呢?”
麻叔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颤巍巍地传来:“你们、你们是骗我?”
“骗你?老头你莫不是忘记了我们手里可还拿着你孙女,你敢不交出人来?”对面的人嘲讽道,“真不知道你这个脑子怎么还有主家肯雇你。”
麻叔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我也不能让你们伤害三姑娘啊,求求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为难三姑娘,放了我孙女,她还小又生着病,经不起折腾啊……”
盛则宁想起麻叔来到盛府之前就是个拖车运货的,因为家中困难,在街上自卖为奴,苏氏心善,给了他车夫的工作,这些年也算矜矜业业,恪尽职守。
但是他到底并非家仆出身,无法将她的安危置于首要。
虽然盛则宁不怪他因为孙女被胁迫而使她陷于为难,但是倘若她此番能脱险,今后也绝不会再用这样的人。
盛则宁在地板上匀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小口小口地吸入空气,虽然憋得她眼冒金星,可没想到没过多久手脚却能挪动了。
一般的迷药都有时效性,这近一个时辰的路程里兴许是那药效要过了?
盛则宁不由大受鼓舞。
外面麻叔颠三倒四地求饶无疑也给她拖延了时间,但是那些恶徒的耐心有限,终于忍不了一直看着一名哭哭啼啼的老汉,几人走上前,把他用力压到一边去。
麻叔挣扎大喊:“三姑娘快跑啊!三姑娘!”
一人用力掀开车帘,但令他惊奇地是,马车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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