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则宁一睁眼, 自己就坐在明仁殿里。
还是正正经经端着一杯茶,坐在了凤椅之上。
四名持着仪仗的宫人两边排开,而她的贴身丫鬟竹喜竟然穿着身一等女官的衣裳, 毫不客气在下面怼人。
“王贵妃,你不要仗着官家对你有几分宠爱, 就跑到明仁殿里撒野, 这里是我们皇后娘娘的地, 可不是福宁殿!”
先不说竹喜这般嚣张训人的样子盛则宁还从未见过,就说她指着鼻子骂的人……王贵妃?
盛则宁把脑袋往旁边一探,视线擦过竹喜的身子, 望了出去。
原来那被称作王贵妃的并非从前那个王贵妃,而是与她有数面之缘的琅琊王氏之女,王六娘。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坐在明仁殿里, 竹喜还管叫她圣人?
迟钝了许久,直到那王贵妃被竹喜训哭,气急败坏地跑走,口里还喊着要找官家来评理, 盛则宁才一拍大腿反应过来, 她竟然还是嫁给了封砚!
竹喜像是一只斗胜了的孔雀, 对着王贵妃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声, 不肯罢休。
“评理就评理,官家理她就见鬼了!”
“竹喜……”
“每回都是这样, 也不知道烦!”
“竹喜……”
“以为官家都这么闲吗?”
盛则宁撑着晕乎乎的脑袋,提高了一点音量, “竹喜!”
竹喜这才回过神,一溜烟跑到了她跟前,“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我怎么还是嫁了?我爹娘可还好?盛家可还好?”这么多问题一股脑砸来, 竹喜原本还激动的面上一僵,小脸就顺势垮了下来。
盛则宁正奇怪她的反应,门口就有小太监尖声传话,官家来了。
封砚大步进来,盛则宁没有起身相迎,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她就眼睁睁看着身穿大红礼服的男人走上前。
他那副矜贵自持的模样,还是她所熟悉的样子。
不过既已为帝,他说话的语气与往常大不相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便盛则宁坐在高处俯视他,却也有一种被抑住的感觉。
“圣人竟然这么快忘记。”
盛则宁歪了下脑袋,“?”
年轻的帝王唇角抿了起来,“因你父亲阳奉阴违,屡次抗旨不遵,朕已经忍耐多时了,这次他犯的事太大,盛家被判抄家待斩,但是朕顾及你我夫妻情分,没有牵连于你……”
他的嗓音一向低沉,平缓,说着这般可怕的事也没有半分感情。
“你当好自为之,不要辜负朕一片苦心。”
盛则宁眼睛猝然睁大,后脊窜上一股彻骨的凉意,手腕处一脱力,那已经冷却的茶汤泼了她一手。
哗啦啦的水声充斥耳畔。
盛则宁给凉水浇到了手心,意识归笼的时候,她才发现耳边的水声是哪里来的。
封砚不知道时候将把她带到了一条溪水边上,此刻他捏着她的手掌放进水里,反复清洗。
流淌的水很凉,水速还很快,把她的体温一点点带走。
黏腻的血已经半干,要费一点力气才能洗干净,不过封砚没有在意,很认真地一根、一根清洗她的指头。
盛则宁垂眸看着自己的掌骨被人捏着,波光粼粼之下,那血丝一点点渗入水里,逐渐被冲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刚刚她是在做梦。
所以现在的封砚还不是皇帝,自己更没有嫁给他,盛家也没有犯事。
虽然仅仅是梦,可封砚那个冷漠寡情的姿态还是让她记忆深刻。
当了皇帝的人是不是都会变成那样,变成一个让人畏惧害怕的存在。
天下的事无不都要在他的掌控,没有人能忤逆,也不允许人忤逆他半分。
而且他还会三宫六院,左拥右抱,天下美人悉数收入……
幸好、幸好是梦!
盛则宁下意识大口呼吸了起来,像是溺水的人呛出了胸腔里那一口积水,获得了新生。
“你醒了?”
听见她抽气声,封砚手里动作就停了下来。
随着他出声,胸膛微微震动。
盛则宁的脑袋瓜跟着他的声音嗡嗡响,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后脑勺正贴在男人的胸前。
或者说她整个人是坐在了封砚的腿上,因为失去意识而后仰在了他身上。
刚刚情急之下只顾着要救人,忘记捂紧口鼻。
她一定是吸入了那所谓障果的迷药才会昏厥过去。
嗓音还有些发哑,盛则宁用眼睛扫了四周,“这儿是哪里?”
“我们在北林西面,一条不知名的小溪边,往上走是岩石山,东边有小湖……”
“殿下别说了,我脑壳嗡嗡响……”
盛则宁只是随口一问,哪知道封砚会滔滔不绝地详细介绍。
若是不阻止他,可能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他都能说一遍,上一回听他这么能说的时候还是喝醉那时候。
更何况即便封砚说了,盛则宁还是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又没有来过北林。
封砚闭上了嘴,又开始专心洗她的手掌。
盛则宁想挪开脑袋,但是努力了几次,发现自己的脖子连脑袋都撑不起来,她那点挣扎的力气也只能顺着男人的胸膛来回滚。
“奇怪,我怎么浑身无力?”
尽力摒弃掉被她蹭的发痒的感觉,封砚耐心解释:“这林子里有一种腐烂的果实,或许是那个让你昏迷脱力,我刚刚也是这般。”
这个不用封砚跟她解释,盛则宁知道。
甚至知道的比他还多,只是她很奇怪,分明他们两人待在林子里的时间差不多,为什么现在封砚反而能活动如常,而她却跟被人抽筋剥骨,力困筋乏。
“你怎会在此?”封砚洗干净她的两只手,把它们从水里拿了出来,在月光之下打量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杰作,身上的伤痛都变轻了,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盛则宁也看见自己的小手摊在封砚的手掌里的样子,软弱无骨一般,还不断往下滴水。
不一会水就润湿了两人的衣服,留下了一片水迹。
她动弹不得,所以也不能控制自己抬起手,只能眼睁睁看封砚在她面前摆弄,仿佛那是他喜爱的玩具一样,何其怪异。
“我、我原本就是想在上面看一会热闹,结果脚一滑就掉了下来,好巧不巧不小心听见有几个黑衣人在商量干坏事……然后……就这般了。”
盛则宁幽幽叹了口气,她真的有点倒霉在身上。
封砚听了都会同情她的吧。
“你,原来真的是为了救我而来。”
“?”
啊,不是。
不等盛则宁再开口,身后的人就将手从身后圈住了她的腰,低声道:“其实我早已经有所安排,你不必为我涉险……”
他既然知道宸王会有所行动,怎么可能不设防地孤身进来。
盛则宁眨了两下眼,满脸疑惑。
涉险?
其实封砚并不知道她跑回来之前是先逃跑了,若不是见那黑衣人虚弱,她又刚好捡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能救下他。
她有几斤几两自己还能不清楚?
不过封砚都这样误会下去了,而这些事情解释起来就太过复杂和麻烦了……
盛则宁感觉腰肢被越锁越紧,整个人仿佛都快嵌入他怀里,有些不自在。
也许是因为事情并非封砚所想那样,她心虚,也可能是因为她在梦里居然还是嫁给了他,她忧虑。
“殿、殿下安排了照应的人?那怎么不叫出来?”
封砚没想到盛则宁会提这个问题,一时没有想好回答。
他本来是想叫出暗卫,可是盛则宁心急来救他的那一刻,他便想,还好暗卫还没有召出来,能看见这一幕,他即便被那黑衣人的暗器伤了,也甘之若饴。
一个小娘子能不顾性命来救他,心里定然是有他。
他把盛则宁放开,将她扶靠在溪水旁光滑的石头上,月光照着两人,明晃晃的白光清冷如雪芒。
“则宁。”
封砚持起她的手掌,望着她道:“我必不负你。”
犹如头顶满天神佛,他一字一字如誓言一样吐出。
他们生死相许过,必然是要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疑。
盛则宁虽然靠在石头上,可是脑袋瓜还是嗡嗡嗡狂震了一会。
她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封砚竟有了这样一番承诺。
这种想法不对等的时候,她总是在怀疑自己,究竟是哪里行差踏错了?
可是她又鬼使神差想到,或许如今无论她说什么,封砚都会答应。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殿下可能答应我一事?”
封砚果然不疑有他,“你说。”
盛则宁见封砚居然答应的这样快,心底还有些忐忑,盯着他的眼睛,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倘若盛家真的能扶持殿下成功,能不能特赦免死。”
“你为何会提这样的要求?”封砚即便情迷意乱,也不是那种容易昏了头的人。
“盛则宁认真道:“臣女不懂朝局,也不懂我爹这官当的好不好,可是我也知道人生在世,没人不会犯错,有些错很小,赔礼道歉就可以揭过,有些错很大,挫骨扬灰也不会被原谅,我只是担心若有一天,我爹犯下了的错不被容忍,只想求殿下看在现在盛家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盛家上下的性命,就、就将我们流放去逐城,不要满门抄斩,可以吗?”
古往今来风光一时的权臣重臣,有多少能善始善终的。
若没有一条好的退路,只怕爬的越高,摔下来只能粉身碎骨。
“你们?”封砚敏锐地抓住这个字眼。
盛则宁是把自己归入了那个会被他处死、会被他流放的范畴里。
“我也姓盛,自然是我们。”盛则宁想到已经开了这样的口,自然要为自己也争取多一点保障,这次她声音顺畅了许多,很自然道:“若他日,我冒犯了殿下,无论大小,殿下能否不牵连我家人。”
封砚抿了抿唇,虽然感到有些怪异,但看见盛则宁满脸期待,还是一口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真的?”盛则宁没有料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双眼变得尤为明亮,说是天上璀璨的繁星也不为过。
封砚伸出湿漉漉的右手托住她的香腮。
他一开始并不能明白盛则宁为何会提出这般奇怪的要求,但转念一想,他似乎又明白了。
面对身份的变化,她会有彷徨、担忧,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她会寻求他的承诺,就是出自对未来不确定的害怕,换一种说法,何尝不是承认他是可以依靠信赖的人。
“自然是真的。”封砚相信只要等他给出承诺的那一天,盛则宁就能彻底放下心来,明白他不相负的决心。
“那……”盛则宁欢心过头,忍不住对他绽出了笑容,如潋滟的水波,婉风流转。
封砚心底涌起一种难耐的渴求。
他忽然就低下头,用唇覆上了那片柔软,吞下了她余下的声音。
盛则宁正启开唇瓣,话还没说出口,下唇瓣就被人轻轻一含。
那湿润的触感几乎一瞬间就把她所有的深思轰出了脑海,成片的空白让她傻愣愣地睁着眼,就看着近在咫尺的封砚如何垂着眼睫,阖起那双清冷的眼眸,缱绻缠绵地吻住了她。
他那么冷咧的性子之下,怎么还会有这样温热的唇?
那太过温柔的亲吻麻痹了盛则宁,她甚至还没有想过这样做不对,就不禁沉沦其中,但是封砚并不想止步于此。
梦里想要如何辗压,欺舌,在这一刻都忽然就爆发了出来。
有多大的忍耐,就有多大的欲望。
在盛则宁明白过来时,她的唇舌已经彻底落入了封砚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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