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们安顿好了,咱们再聚就是。”
今日薛家搬家,显然还有的要忙。
冯府又都准备妥当,也不需要帮手。
贾琏便笑着婉拒了冯一博的邀请。
“那就过几日再去我府上,咱们兄弟几个喝个痛快!”
冯一博也不强求,只约了之后再聚。
随后三人告辞出来,顺着夹道往梨香院去。
刚一出贾琏院,薛蟠就朝身边薛蝌挤眉弄眼的道:
“蝌哥儿,你刚怎地不让我说?”
冯一博有些疑惑,不知道薛蟠说的是什么。
但薛蝌显然听懂了。
他眉头一皱,脸色却微微发红,道: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大哥莫要四处宣扬,免得影响人家名声。”
冯一博自然听出,这俩都是话里有话。
可还不等他问什么事,前面转角处就闪出一个身影。
有外人在场,三人都默契的选择闭嘴。
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可他们却很快发现,前面那人有些古怪。
远远看着是一身丫鬟打扮,却站在在路中间。
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在等人。
可见了三人过来,还不说避让一下。
冯一博也有些疑惑,远远看着还觉得有点眼熟。
走到近前,发现竟是贾母屋里的鹦哥。
她此时正看向冯一博,面上满是纠结。
这时见三人近了,就主动上前见礼:
“见过几位大爷!”
三人都微微点头,并没在意。
可鹦哥见礼后,却没有让路。
这样没规矩的举动,让三人不由微微皱眉。
但毕竟这是贾府。
他们都没多说什么,只是准备从侧面过去。
正当两边擦肩而过之时,鹦哥像是忽然下了什么决心,忽地道:
“等等!”
她深吸了口气,朝冯一博又是一礼:
“冯大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些事想和您说上几句。”
冯一博更加疑惑,不过还是朝薛蟠、薛蝌点了点头。
薛家哥俩对视一眼,便会意的走远了些。
到夹道的另一边尽头等他。
现在夹道的转角处,就剩下两人。
冯一博和鹦哥保持了一定距离,才道:
“说吧,有何事找我?”
鹦哥也不再似刚刚那般纠结,直接道:
“冯大爷,不是我有事,而是鸳鸯姐姐有事了。”
“鸳鸯?”
冯一博一愣。
鹦哥点点头,随后一脸凄苦的道:
“她性子刚烈,若是大爷不肯帮忙,我怕她会想不开的。”
她一开口,冯一博就微微皱眉。
闻言也没有顺着她的话去问,而是不满道:
“鹦哥姑娘,麻烦你直接说是什么事,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和我说话。”
他很讨厌这种不说事,先拐弯抹角的渲染情绪。
如果没猜错,下一句很可能就是继续煽情。
之后让他先答应再往下说。
这样的小聪明让冯一博有些反感。
他不想继续浪费时间。
若非想知道鸳鸯的事,听了这种话他大概率转身就走。
可惜,鹦哥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她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又自顾自的道:
“我知大爷因当初林姑娘的事,对我印象不好,但鸳鸯和您……不是朋友吗?”
说事就说事,搞什么道德绑架?
“你若是再不说是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冯一博有些不耐的说了一句,作势转身欲走。
“等等!”
鹦哥这才明白冯一博的意思,当下再顾不得耍什么小心思,连忙道:
“是大老爷看上鸳鸯,想纳她做妾,但鸳鸯抵死不从!”
“现在大太太已经问过她,她不回应就又找了她嫂子劝她,估计很快就要找她老子娘了!”
见冯一博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鹦哥松了口气,又连忙道:
“若那时候,鸳鸯就再无拒绝的余地,以她的性子怕只能一死了之!”
“我和鸳鸯自幼一起长大,不忍她这样的下场,才过来向冯大爷求助!”
鹦哥虽总有些小心思在,但这次也是真想帮鸳鸯一把。
荣府这边,她们一拨十几个丫鬟。
在贾母屋里时开始,算是总角之交。
这十来个人,从小在一起。
什么话儿都一起说,什么事儿都一起做。
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
但彼此间终究与别人不同。
这些人里,只鸳鸯、琥珀从没变动。
一直在贾母屋里。
其他人先后去了别的主子屋里。
翠缕跟了史湘云。
翠墨跟了探春。
素云跟了李纨。
彩霞先在王夫人屋里,后跟了赵姨娘。
金钏、玉钏姐俩儿,跟着王夫人。
袭人、麝月、茜雪、可人四个,先后都跟了宝玉。
可惜的是,可人先死了,茜雪又被撵了出去。
对了,还有一个平儿,虽是陪嫁的,但也是和她们好的。
如今也随琏二奶奶去了。
鹦哥从黛玉那被撵回那次,若非这些人都明里暗里的,鼓动不少人帮她求情。
她可能早就被撵出去了。
尤其是鸳鸯,在贾母那里极有脸面。
现在听闻鸳鸯有难,鹦哥自也想投桃报李。
可鸳鸯面对的是荣府大老爷,纯纯的正头主子。
她们这些丫鬟不过奴才。
因此就叫鸳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被动的硬扛。
鹦哥知道鸳鸯的性子。
这样下去,怕是早晚要出事。
今日她见宝钗和薛母去后院辞行,又听说冯一博也来了。
当下便想到此前他和鸳鸯的事。
鹦哥当即找人替她,绕到这边等着向冯一博求救。
冯一博此时有些疑惑,先问道:
“大老爷想要鸳鸯做妾,不需经过老太太吗?”
鹦哥叹了口气,道:
“荣府这样的人家,向来注重声明,对下面极好,只要鸳鸯的老子娘应下,老太太也不好再阻拦的。”
当下,鹦哥就把事情的原委粗略讲了一遍。
这事起因还是因为银子。
贾赦成日吃喝玩乐,声色犬马。
手头上并不宽裕。
再加上府里进项愈发少了,就连公中都快见底。
若非贾琏这边有四海商行的进项,三五不时还能给他孝敬点。
贾赦早就断了银子使。
可最近木料卖的少了,贾琏的孝敬也越发少了,
贾赦想来想去,就打起了贾母的主意。
没办法,若说荣府还有没有钱,那定是有的。
各房的嫁妆不说,只贾母手中的私产就极盛!
仅仅是些金银器皿,也够普通人一辈子使的。
何况还有古玩摆件,各色珍宝,田庄铺子等等。
随便拿出一点,也够他挥霍几月了。
而替贾母掌管这些的,正是她房里的大丫头鸳鸯。
鸳鸯平日素来仔细的很,眼里又只认贾母一个。
任谁也别想从她那占了去。
但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贾赦苦思良久,竟真让他想到一个主意。
那就是私下和鸳鸯达成共识,那让她帮忙弄写东西出来用用。
将来再给她个名份,来个人财两得。
贾政并无城府,也没再详细斟酌。
当即就找了邢夫人。
只说自己相中了鸳鸯,让她先去说说。
其实贾赦的意思,是让邢夫人打个前站。
等鸳鸯答应了,再进一步提出弄些钱来花花。
到时候,人都是他的。
不是让怎么样就怎么样?
没想到,邢夫人禀性愚拙,贾赦又没明说。
而且平日他也没少往房里收纳小妾。
因此,邢夫人就只以为他真相中了鸳鸯。
现在大房又没了熙凤这个媳妇,她连个商量的都没有。
当下只能亲自出面,直接去找鸳鸯说。
邢夫人先到了贾母处,和贾母说了一会子闲话。
才出来假托要往王夫人房里去。
她从后门出去,正从鸳鸯的卧房前过。
此时天暖,窗户都开着。
鸳鸯坐在那里做针线,听见动静抬头。
一看是邢夫人,忙站起来见礼。
邢夫人借机进了屋里,笑道:
“做什么呢?我瞧瞧。”
一面说,一面便接过手内针线。
“这针线可也好。”
瞟了一眼,就放下针线。
又浑身打量起鸳鸯来。
鸳鸯被她打量的莫名其妙,就笑问道:
“大太太这可是有什么事?”
邢夫人闻言,使了个眼色儿。
跟随的下人就都退了出去。
随后,她上前拉着鸳鸯的手,笑道:
“我特来给你道喜来了。”
鸳鸯听了,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却只以为是帮贾琏说合。
当下红了脸,低了头不发一言。
她到了年纪,若配给贾琏自也不算埋没。
没想到,只听邢夫人道:
“你知道你老爷跟前竟没有个可靠的人,心里再要买一个,又怕那些人牙子家出来的不干不净,也不知道毛病儿,买了来家,三日两日,又要操鬼吊猴的。”
邢夫人到底也是正经出身,一番话倒是妥帖。
可鸳鸯听到这里,却心中大惊!
原本她以为是替贾琏说的。
毕竟王熙凤和平儿没了,他屋里一直空着。
若说帮儿子挑个可靠的屋里人,倒也母慈子孝。
可现在听着,怎么不是那么回事?
堂堂正房大太太,给贾赦这个老的挑小老婆来了?
“因满府里要挑一个家生女儿收了,又没个好的,不是模样儿不好,就是性子不好,有了这个好处,没了那个好处。”
见鸳鸯低着头一言不发,邢夫人就不断说着捧人的话。
“因此冷眼选了半年,这些女孩子里头,就只你是个尖儿,模样儿,行事作人,温柔可靠,一概是齐全的!老爷的意思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去,收在屋里。”
邢夫人终于把话挑明,鸳鸯更是如坠冰窟。
贾赦的名声也只比宁府稍强,而且年纪不小。
她如何肯从?
可自己毕竟只是个丫鬟,还能怎么办?
“你比不得外头新买的,你这一进去了,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体面,又尊贵。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语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竟被老爷看重了你。”
见鸳鸯一直不抬头,邢夫人又开始画饼。
“如今这一来,你可遂了素日志大心高的愿了,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
说到比,邢夫人觉得火候差不多,当即拉着鸳鸯的手,道:
“走吧,跟了我回老太太去!”
鸳鸯此时已经涨红了脸,却不是羞的。
而是气的!
她抿着嘴,想把手拽回来。
邢夫人却当她害臊,又说道:
“哎呀,这有什么害臊的?你又不用说话,只跟着我就是了。”
鸳鸯低了头也不动身。
邢夫人见她这般才觉有异,又皱眉道:
“难道你不愿意不成?”
想了想,又耐心劝道:
“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主子奶奶不作,倒愿意作丫头!三年二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
邢夫人先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道:
“你跟了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
“到时候家里的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这个机会,后悔就迟了。”
鸳鸯依旧无言以对。
只管低了头,仍是不语。
邢夫人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道:
“你这么个响快人,怎么又这样积粘起来?有什么不称心之处,只管说与我,我管你遂心如意就是了。”
鸳鸯心中恼怒,却丝毫不敢发泄。
正如邢夫人说的,她只是个奴才。
这时候说什么也都白搭。
不如先挺着,事后再想想该如何处置。
邢夫人见利诱不成,便威胁道:
“想必你有老子娘,你自己不肯说话,怕臊。你等他们问你,这也是理。等我问他们去,叫他们来问你,有话只管告诉他们。”
说完,邢夫人就冷笑着走了。
鸳鸯听到提起她老子娘,就知道这事怕是麻烦大了。
若是父母有命,她终究要从。
可她心中就是不愿意啊!
说来说去,鸳鸯终究是个小姑娘。
一时也没了主意。
她又怕邢夫人去找援兵,当下只能先躲出去再说。
出门先找了琥珀,道:
“老太太要问我,只说我病了,我没吃早饭,往园子里逛逛就来。”
琥珀不疑有他,点头就答应了。
鸳鸯说完,就漫无目的往园子里游荡。
不想刚刚她和琥珀的话,被鹦哥听去。
鹦哥觉得不对劲,就跟了过来。
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鹦哥就追上前去。
鸳鸯很快也看到她,也不说话。
两人就坐在树下沉默半晌。
最后鹦哥开口关切几句,鸳鸯就把原委都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似乎终于坚定了想法,恨恨的道:
“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大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鹦哥想开解两句,又想起此前的情形,便笑道:
“莫不是想跟着薛大姑娘陪嫁过去?可惜晚了些,倒是还有林姑娘。”
正这时,只听山石背后有人笑道:
“好个没脸的丫头,还打林姑娘的主意?”
二人听了不免吃了一惊,忙起身向山石背后找寻。
不是别人,却是袭人笑着走了出来,道:
“什么事情?怎么不叫我一起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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