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一恍惚之间,似乎感觉又回到了家中,家中有梨树,有娘亲,院门上的春联还是红的。
他以为,他就要死了,一滴眼泪从少年的眼角缓缓滑落。
这时,就听得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咦,他流眼泪了。”
陈十一缓缓睁开眼睛。哪里有什么梨树和娘亲,只有一个胖乎乎的脑袋杵在眼前,与他四目相对。
或许是见少年已经醒了,又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姿态不那么雅观,脑袋的主人缩回身躯,让陈十一得以看清对方的全貌:原来是那个被他吓晕过去的魏王殿下。
陈十一诚惶诚恐的赶忙打算起身见礼,却被魏王按住肩膀,并示意他安心躺下就好,然后饶有兴致的对他说:“陈十一,你的事,我听说了,你节哀顺变。说起来,你这先天胎息,很是不凡啊......”说完,撩起袍服下摆,一屁股就坐在了床边。
可是陈十一却躺不住了。他只觉得身上不疼不痒,就跟没挨那顿板子似的,也不知怎么回事,难道是御医给看过了,用了上好的伤药?那得多少钱啊。把他卖了怕是也还不起吧。少年有点慌了,还是坐了起来。
魏王还在那里摇头晃脑:“你知道你昏迷睡了多久?三天!才仅仅三天!”说着话,伸出手指,直接杵到了陈十一的眼皮子底下,比划了个三字,左右晃了晃。
然后又一挑眉毛,带着满脸的好奇之色,打量起陈十一,口中啧啧称奇:“啧啧,了不得呀。适才太医向我禀报,说是你的伤势急速好转,再有一两日便可下地行走。本王当然不信,这讲的是人话嘛?三十廷杖啊,打不死也得躺半年,更何况,那齐宣是下了死手的。于是本王特来瞧瞧,没想到你还真的醒了。果然,冲这长相,你就并非常人呐。行了,你好好休息,其他的,过几日再说。”
魏王伸手一拍床沿,自觉潇洒的站起身来。
“陈十一送殿下。”少年见魏王这就要走,本能的一掀被褥,下的床来躬身肃手而立。
魏王却已经瞪着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就如同见着个怪物一般,指着陈十一张口结舌道:“你,你究竟还算不算是个人啊。”
随后绕着陈十一前前后后转了几圈,又上上下下、从头到尾的打量了片刻,还在他身上东戳一下西戳一下,最后竟忍不住去捏了捏少年的胳膊。弄得陈十一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最后自觉有些失态,轻咳了一声,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肩头说道:“既然你都能行动自如了,走,带你见个人去。”
陈十一跟随魏王雨公公等人来到中军帐附近,就看到帐外空地上枷着三个人。那大枷顿在地上,看上去至少百十来斤。
走到跟前,才发现打头的就是当日那个差点打死他的齐公公,另外两个好像就是给他屁股上行刑的小太监。
此时的三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当时的嚣张气焰,扛着木枷,披头撒发、神情萎靡的瘫在地上,干裂的嘴唇看起来像是已经有两三日没有进米食的样子。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跟前,齐公公睁开眼睛,原来是魏王殿下到了。
齐公公张嘴便想求饶,一定神竟瞧见陈十一活蹦乱跳的跟在魏王身后,不由得十分震惊,甚至忘记了应有的礼数,嘶声喊道:“你,你,这怎么可能?!”
“齐宣呐,说起来若不是你,本王竟还不知道这先天胎息竟然有如此的神奇。”
“竟然是天赋异禀之身......”齐公公缓缓低下头,想掩藏住眼中露出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却没发现,这一切都落在了默不作声盯着他雨公公眼里。
魏王伸手从薛招手中接过一把刀,递到陈十一面前,说道:“此人已然犯下欺主僭越之罪,论罪当诛。你也算是苦主,本王现将他交由你处置,生死不论。”
陈十一不由自主的接过刀,看看跪在跟前、浑身颤抖、勉强直起身子的齐公公,还有那两个早已瘫软在地、涕泗横流的小太监,有点不知所措了:确实,在当日,看那架势,这死太监是真的要打死自己,自己也恨死这死太监了,恨不得也挥个大棒子让他尝尝那个滋味;但是,自己这不是没死么,怎么就到了要自己拿刀杀了他的份上呢。这又不是杀鸡,烧开水拔毛割嗓子就可以,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呀。
少年心里慌了,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魏王身后默默不言的雨公公,似乎是不着痕迹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魏王看着陈十一在那里发愣,嘴角泛起一丝捉狭的笑意。
正要开口,就看到少年又将刀双手递还给了自己,低着头,闪躲着目光,口中嗫嚅的对自己说道:“殿下,这位公公对小人的所为,罪还不至于死,至于其他的,自有殿下决断。陈十一不能越俎代庖。”
魏王被陈十一的举动弄得有点意外,随即带着几分满意,示意侍卫接过刀,对少年露出笑意:“呦呵,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倒是挺大气的,有意思。行,本王就卖你这个面子。”
魏王在齐公公三人面前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随后拿定了主意:
“齐宣。”
“奴婢在。”
“你听好了。本王不杀你,放你回京。这魏王府呢,你就别回了,至于你是回司礼监还是晋王兄的府上,你自便。”
“奴婢谢魏王,谢魏王不杀之恩。”
“马上给我滚!!”
说完,也不理地上死里逃生、激动的磕头如捣蒜的三人。一把揽过陈十一的肩膀,掉头往后营走去,边走边跟陈十一嘀咕:“哎,你跟我仔细说说,当时你被埋在坟里头是个什么感觉,本王现如今还没被人埋过呢......”
雨公公跟在他们后面,有意无意的落下一段距离,一回头,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落在了去掉枷锁、从地上爬起来的齐公公身上。
看着两个自己都站立不稳、还要忙着去搀扶齐宣的小太监,雨公公嘴角一哂:“倒是两个挺懂事的,可惜了......”。
随即,向跟在身边的崇礼司下属,对着那步履蹒跚的齐公公的背影,递出了一个隐晦的眼神。然后拍了拍在一旁的小太监,说道:“走了,殿下都走远了。”
小太监回过神来,不解的问道:“师爷,真的就这么放他们走啊?”
雨公公漫不经心的用修长的指尖剔着指甲,像是在教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不懂,这人呐,今日一别,什么时候再能见着,可就难说了。也许,就永远见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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