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楼下了马,吩咐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卫铁毫,“去代我回爹爹的话,说酥酥找到了,我会带她回家。”
铁毫应了句“是”,骑马离开。
陆东楼挤到小陆酥和小元闲二人中间。
“酥酥,阿娘都快急死了,你倒在外面玩的开心。”
小陆酥揪下一个千金橘,剥开橘皮,那酸味儿就已经出来了。
她掰下一瓣橘肉,塞到自家哥哥陆东楼嘴里。
“大佬,酥酥请你吃橘子。”
橘肉是酸的,但小陆酥的声音像蜜一样的甜。
橘肉粒的汁水在陆东楼口中爆开,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应到这骇人的酸涩。
他看着自家妹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不忍拂了她这小人儿的“心意”。
他把嘴里的橘肉咽了下去,嘴角努力上扬。
“酥酥,这橘子……真……不……错……”
陆东楼对自己妹妹露出的这个温柔的笑,让一旁的小元闲以为他吃的是什么甘甜的琼浆玉液呢?
小陆酥又扯下一瓣橘肉,踮起脚尖要往陆东楼嘴里塞。
他面上抽搐了一下,身体本能的抗拒,但还是保持着可掬的笑容。
他笑意盈盈的接过妹妹手中的橘肉,转身塞到了小元闲嘴里,又摸了摸小元闲的头,动作一气呵成。
“酥酥,这位小郎君是你哪里捡的?细皮嫩肉的,烹了肯定好吃。”
小元闲想把嘴里酸酸的橘肉吐出来,可陆东楼一直捂着他的嘴,直到他含着眼泪咽了下去,才肯撒手。
小元闲觉得自己的舌头酸的发麻,又听到刚刚陆东楼说要烹他。
他口中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吃……吃……吃……人……”
小陆酥早已听腻了自家哥哥的这些玩笑话。
每次她和谁家的小郎君玩的好一些,陆东楼就要上来插一脚。
就连东宫的小太孙朱颐,都被陆东楼用言语恐吓过。
小陆酥愁啊!真是家有一兄,如有一刀。
这把刀,为她杀尽世间万万桃花。
小陆酥撇过自家哥哥,拉着小元闲的手安慰道:“阿闲哥哥,我家大佬是闻着你身上香,和你开玩笑嘞!”
小元闲出生时身上便有一股佛手柑的味道,这种香味清新淡雅。
刚刚小陆酥还一直黏着他这小人儿,在他身上不停的吸啊嗅啊,弄得这小人儿脸都红到耳根子处了。
陆东楼提着小陆酥的衣领,把她抱到了自己身后,和小元闲保持三尺之距。
“酥酥,他是外男,你过了今夜,就七岁了。男女之大防,自七岁始。”
陆东楼又恶狠狠的瞪了小元闲一眼。
“臭小子,不准看我家酥酥。”
小陆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佬……凶……凶……酥酥……怕……”
陆东楼赶紧蹲下身子,用手绢给她擦着眼泪。
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酥酥,大佬不是在凶你。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小陆酥哭的更大声了。
陆东楼看自家妹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懊恼刚刚在她面前说话大声了些。
响亮的一记“啪”声,陆东楼扇了自己右脸一巴掌。
“酥酥不哭,大佬错了。”
小陆酥本来没有被陆东楼吼小元闲的声音吓住,她只是想假哭,替自己的好朋友解围罢了。
可刚才陆东楼自扇的那一下巴掌,把她给彻底吓住了。
她愣了一下,对着陆东楼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吹气道:“酥酥呼呼,大佬不疼了。”
陆东楼见自家妹妹止了哭声,还知道心疼自己,心里好过了些。
“酥酥,大佬带你去东街如意饴糖铺,咱们买糖吃好不好?”
要是平时,小陆酥早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但今日她很出息的摇着头,她看着站在一旁闷闷不乐的小元闲。
“大佬,我不去,我要在这里和阿闲哥哥等他娘亲回来。”
陆东楼轻轻扯过小元闲到自己身旁。
“小鬼,你家娘亲呢?”
虽然陆东楼只比小元闲大三岁,但他身量足足高过他一个头。
加上陆东楼看着他时,清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杀气,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不敢回话。
陆东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讨厌眼前的这个素衣小童。
他见小元闲不答自己的话,抬起手便要往他脸上落下巴掌。
小陆酥抱着自家哥哥的腰求道:“大佬,不要打阿闲哥哥。酥酥好饿好饿,阿闲哥哥的娘亲就给酥酥买点心去了,买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回来。”
陆东楼细细问了一遍小元闲娘亲的体貌特征。
他刚刚沿着朱雀河找过来时,河中游处有一具女尸浮在水面之上。
女尸身上伤痕累累,破烂的衣裙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色污渍,触目惊心。
他听人说,那女尸是锦衣侯元悟的外室,被人当街杖杀,抛尸于朱雀河中。
而且皇宫中的郑后有旨意,不准任何人将这具女尸打捞上来。
因为郑后的长女华国长公主朱裹裹正是锦衣侯的正室夫人。
郑后最不喜朝中官员宠妾灭妻,有些官员的妾室多了,郑后还会当面申饬他们,甚至将他们贬到偏远苦寒之地去做小官。
这华国长公主乃郑后唯一的爱女,更是不能容忍女婿锦衣侯对爱女三心二意。
妾可随意发卖,更何况外室无名无分,连妾都不如,更可随意打杀。
陆东楼猜这小元闲该是锦衣侯外室之子。
他虽厌恶小元闲的出身,但想这小孩也是可怜,和自己妹妹一样的年纪,母亲却死的如此凄惨。
郑后下令,要将朱雀河上的那具女尸曝于河面七七四十九日,以此震慑朝中那些还敢养外室的官员。
陆东楼抱起自家妹妹,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勾着小元闲的手。
“小鬼,我知道你阿娘在哪里?你先和我们回家,到时候让你阿娘来我家接你回去。”
陆东楼怀里的小陆酥也说:“阿闲哥哥,我大佬不会骗人的。你跟我和大佬回家,我有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我们一起玩!”
陆东楼抱着自己妹妹坐到马上,让带出来的小厮抱着小元闲坐另一匹马。
他们骑了一会儿后,靠在自己哥哥怀里的小陆酥问道:“大佬,我们为什么要绕路回家呀?”
陆东楼看了一眼旁边马上依旧是闷闷不乐的小元闲。
“酥酥,你不是一直吵着要看玉京的夜市吗?大佬带你多绕点路,让你看个够。”
小陆酥拍着自己的小巴掌,这玉京的夜市确实热闹非凡,她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夜市里鼓声咚咚,唱戏的地方灯火通明。
他们的马匹经过时,小陆酥听到今夜的梨园在唱《紫姑神》那出戏。
那伶人幽怨地唱道:“定要我玉纤纤生把粪渣探,定要我金莲走下尘泥坎,定要我马勃牛溲一齐地缆,稍有些不如意呵,若不是剪刀搀,则是绣花针百把这身上糁……”1
小陆酥和自己阿娘看过这出戏,每次她见自己入戏的阿娘都哭湿了几条手帕。
她阿娘说这戏里悍妒的主母曹氏太可恶,妾室阿紫被曹氏用针扎的全身千疮百孔,可怜又可悲。
小陆酥只知道被针扎很痛,她并不理解妒妇是什么意思。
“大佬,什么是妒妇呀?”
陆东楼刚刚也在侧耳听梨园中传出来的戏腔,他觉得要是戏里曹氏的夫君能够袒护自己的妾室阿紫一二,也不至于让这可怜的女人受那非人的虐待至死。
如果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能许她正妻的名分,就不该再与她来往,让她沦为卑贱的妾室,甚至还要更加卑贱的外室。
他摸着自己妹妹的头,低头在这怀中的小人儿额上啄了一口。
“酥酥,大佬一定会让你嫁这天下最好的夫郎为妻。”
小陆酥仰头问道:“大佬,酥酥要是嫁人的话,是不是就要离开阿娘阿爹,离开大佬和南南弟弟了?”
“嗯。”
“那酥酥不要嫁人,酥酥舍不得你们。”
陆东楼又在自己妹妹额上啄了一口。
“好,我们酥酥不嫁人,大佬一直养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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