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然一直没能忘记苏雪桢, 当年两人闹掰后,他本来想等她主动示弱, 他好顺势给个台阶下, 两人也就算和好了,没想到苏雪桢之后再也没联系过他。
毕业后,他偏偏被分到苏显国所在的附一医院, 苏显国每回见到他更是觉得晦气无比, 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更不会透露半点女儿的近况,他也是前段时间才刚从别人嘴里听说她已经结婚了。
周海然不信苏雪桢能这么快忘了他, 他们曾经是校园里最令人艳羡的情侣, 恋爱两年有过很多甜蜜的瞬间,各方面三观也很契合,当初离结婚也只差临门一脚。
如果苏雪桢能在面对他爸妈时稍微收敛自己的娇小姐脾气, 这婚事就成了。
分手后, 他根据家里的要求, 也多次去相亲, 每去一趟心里对当初放弃苏雪桢就增加一份后悔, 见识过真正的漂亮,连清秀的都看不上眼了, 苏雪桢绝就绝在, 是从小被娇养长大的,没受过什么苦,皮肤又白又嫩, 眉眼间都是柔软明媚, 娇俏又灵动。
独生女实在是个稀罕物, 跟他相亲来的女孩子, 一看就是在家经常操劳的,看上去很疲惫,精明又爱钱,这么一想,过去苏雪桢那些他看不惯的小任性回味起来竟也变得可爱了。
里面那个就是苏雪桢跟他分手后找的老公?
她怎么会看上这种傻大个,没半点学识的感觉,他们有共同语言吗?周海然非常怀疑,连带着关门前看向岑柏的眼神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贬低。
岑柏识人很准,他很确定自己先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年轻男医生,但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感觉他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
都是一个医院的,难不成跟他爸苏显国有仇?好像也能说得通。
郑文权看他出神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出声喊他,“处长,要开始吗?”
“都准备好了。”
岑柏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开始吧。”
李磊当时从火场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的烧伤很严重,经过这几日的治疗才慢慢好转起来,能进食了,也能说点话,不过身上被绑了太多绷带,仍是不能动弹,看到警察过来,眼里满是慌乱无措,想动想逃又完全没办法动。
乔大顺放火的时候非常有目的性,包括林爱国在内的五家他估计都泼了大量的汽油,不过可能是因为觉得麻烦又或者是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没对其他四家下毒。
因为这五家离得近,火势一旦起来就连成了片,这才造成了这么大的火灾。
郑文权先简单说了下李磊的基本信息,“上述信息你有异议吗?”
李磊不愿意沟通,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徐志虎拿着笔正在做笔录,他向来不太喜欢搞这些文字工作,握着笔,表情焦躁催道:“我劝你该招就全招了吧,你那一船的人都招了,光你在这坚持有什么用呢!”
当初都承诺得好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就全招了,李磊反应很大:“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呢?”
李磊作为林爱国的重要同伙,作恶程度跟牢里的侯红喜不相上下,单单那确定的四条人口就够他们枪毙了,现在审讯一方面是为了核实65年这场谋杀,另一方面是为了另外三桩失踪案的细节,岑柏轻笑一声,“不然你以为你们那些拙劣的手段真的能瞒一世吗?”
“我现在问你,66年、69年和72年发生三起失踪案到底是不是杀人案?”
根据查到的资料显示,这三起失踪案发生时,船只的二副都是李磊,他知道的内情肯定有很多。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李磊才没那么傻,林爱国父子俩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所以警察只能找他们其他人,如果他认下来,那绝对大锅都是自己背。
岑柏另辟蹊径,没有选择最近的72年乔洪生失踪案,而是选择了66年这桩,死者名叫吴正峰,23岁,“吴正峰,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
李磊继续进行沉默作战。
病房里流淌着安静的气息,又是一个软硬不吃的,警局已经有一个侯红喜了,岑柏可不想这个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下了一剂猛药:“何必呢,侯红喜已经给我们全招了。”
李磊明显情绪波动了下。
“其实,乔洪生……”
岑柏停顿了下,忽然又把话题带回到乔洪生上面,眼睛时刻盯着李磊的反应,轻声开口:“他怎么死的林爱国根本不知道吧?反而一直以为他真的是捕鱼坠海而死。”
“你怎么会……”
李磊猛地睁大了眼睛,神情激动,这件事除了他跟侯红喜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当年就连林爱国都被瞒了过去,这个警察到底怎么知道的?!
岑柏这些天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姚邵龙提供的失踪船员名单里,只有少数船员家属报了警,按理说,家人在海上失踪了,真的可能相信船长的一面之词觉得就是一桩意外吗?
那为什么只有小部分家属报了警呢?
他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答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家属信任这艘船上的人,他们觉得这些人不会骗自己更不会害自己,造成这种高度信任的原因,恐怕只有血缘关系了。
他仔细翻看了那些选择报警的案宗,无一例外,这些船员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意外上了船,家里人在这艘船上没熟人,所以当发生意外后,他们首先想的就是报警调查,因为船上的人不可信。
通过乔大顺的口供也可以得知,在1958年进行集体公社改革前,林爱国这伙人是非常猖狂的,会因为船员抱怨厨子做饭难吃就把人扔下海,成立公社后,每一个船员在公社那里都会有记录,失踪一个人会变得非常麻烦,他们收敛了许多,长达7年都没有再犯案,直到1965年这年,因为威胁到自己的利益,林爱国再次动了手。
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他们把杜振卫在船上接触较多的人也都杀了,66年跟69年这两场,两个船员都是第一次上林爱国这艘船,具体为何而死他不清楚,但意外死亡后家长都报了警。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按照一般人的趋利避害心理,这时候林爱国一伙人应该不会再轻易动手杀人,尤其是他们不熟悉的人,因为风险太大,家属会报警,一连三次,警方绝对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发生在这个节点,乔洪生的意外死亡实在太奇怪了,乔大顺跟林爱国一起跑过多年的船,因为65年那场谋杀跟他闹掰后,两人的关系一直处在一个敏感易散的地带,属于互相抓住对方把柄的存在。
林爱国不可能不知道不能动乔洪生,杀了乔洪生对他而言,比干掉一个陌生人还危险。
所以岑柏推测,乔洪生要不是真的意外坠海而死,要不就是背地里因为某些事情被别的船员干掉了,而很可能这件事林爱国父子俩是不知情的。
当时的警方把重点放在林爱国父子俩身上,自然查不到什么证据。
乔洪生因捕鱼意外坠亡是写在案宗里的,附近的渔民也都信了这一说法,昨晚他问起别的船员乔洪生的事情,都纷纷说是坠亡在海里。
——只有侯红喜。
在岑柏上午审讯他的时候,说起乔洪生在船上留了证据,侯红喜居然没有下意识反驳,默认了乔洪生是被害的。
看到此时李磊的反应,岑柏知道自己这一招险棋走对了!乔洪生果真是被李磊跟侯红喜害死的!
徐志虎停下了做笔录的手,目瞪口呆,乖乖,合着他们查了半天,乔洪生居然不是被林爱国杀的?!
郑文权此时格外佩服处长的审讯技巧,这简直比跟着去省里学习还厉害,就是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处长是怎么猜出乔洪生是被李磊跟侯红喜害死的。
徐志虎看着那刚刚写好的笔录,墨痕还未干,他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乔大顺机关算尽,恨错了人,也报复错了人。
他为了自身利益欺骗警方隐瞒真相当了恶人的帮凶,最终竟然还是由他们警方侦破了他儿子的案件。
何其可悲。
岑柏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继续问下去,“说吧,为什么杀了乔洪生?”
“是意外,我们没想杀他的,我跟红喜在聊天,是他非要凑上来。”
李磊依稀记得拌了几句嘴角,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乔洪生过来问侯红喜怎么调整油位的问题,说了几句,就跟他打了起来,他那时也是喝了太多酒,酒劲上头,就参与进去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乔洪生已经被他们俩扔下海,没了声。
他分外后悔,“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都喝醉了。”
岑柏沉痛地闭上了眼睛,“1966年跟1969年的案子呢?”
“这个跟我就没关系了。”
李磊急忙道,“这个是船长带人干的。”
岑柏:“说下去。”
李磊说话不太方便,语速很慢,缓缓把这两桩案件都说了出来。
这两例他们航行都不太远,一船都是自己人,上来一个新面孔,就想照应下。
两个船员死得也很冤,一个是因为跟林家柱在船舱打扑克输了耍赖,不想还钱被扔下海,另一个是因为没捕到鱼半路嚷嚷着要返航,跟林爱国吵了起来,殒命了。
李磊这边审完,他隔壁还有苏刚荣等着审讯,岑柏结束后把队员们都调到了病房里,以便随时盯着他状态,他温声叮嘱:“重点看着,伤势稍微好一点就带回警局收押。”
两个队员连声答好。
岑柏随后又去了苏刚荣病房审讯,面对警方的询问,他表现很慌张,着急解释:“这我不知道啊,我是1970年以后才跟他们一起去捕鱼。”
“中间一直没出什么事,只有72年因为捕鱼意外坠亡了一个船员,但公社都给补偿了啊,警察也查了没问题。”
72年乔洪生被害案,船上其他人估计没几个见到的,不然早该透露到林爱国耳朵里,敢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李磊跟侯红喜恐怕不会活得这么安稳。
苏刚荣算是挺无辜的一位。
审讯完两个人,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三个人正准备回警局,苏显国这边也下了班,特意过来看了一眼,“出去吃不?今天我请客。”
苏显国性格安静,平时工作又忙,他们这对岳父跟女婿,算下来,其实从没单独一起吃过饭,岑柏爽快答应了,“谢谢爸。”
徐志虎跟郑文权一听是处长爸请客,连连鞠躬道谢,“谢谢。”
“别客气,应该的。”
苏显国笑着领他们出了病房大楼,滔滔不绝介绍,“我们医院门口这家饭馆炒菜真的是一绝,什么都会做,菜好吃,汤好喝。”
岑柏应和,“那我可要多吃点。”
徐志虎傻呵呵的,“今天有口福了!”
郑文权比他要敏锐些,没接话。
其实是不是亲爸看处长态度就知道了,亲爸肯定不会这么拘谨,郑文权看他话里随意中还带着敬重,一下子就猜出这是处长老婆的父亲,怕他太随意造次,扯了下徐志虎,小声附耳过去:“是处长老婆的父亲。”
“啊?”
徐志虎不敢太乐了,乖顺跟在后面进了饭馆。
“想吃啥,随便点。”
苏显国指了指墙上挂的菜单,“别客气。”
岑柏跟他也算是接触了两年,对岳父性格比较了解,知道他最烦扭扭捏捏,也没客气,直接点了两道菜,一荤一素。
徐志虎跟郑文权跟着补了两个菜。
“不够吧?”
四个大男人,这点菜哪够,他们警察上班又卖力气,苏显国随后又添了两道菜,“多吃点才有力气。”
等待饭菜做好期间,先上了茶水,岑柏赶紧先给苏显国倒了一杯,“爸,你喝。”
苏显国跟他平时聊得也少,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话题,接过水笑道:“别拘束,平时怎么跟你爸相处就怎么跟我相处就成,只要你跟雪桢过得好,我们夫妻俩就放心了。”
信了这话你就等着回去媳妇跟你闹吧!
徐志虎今年刚结婚,对这种场面话已经免疫了,岳父就是岳父,那是万万不能当自己亲爹来相处的。
岑柏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心还是提着一根弦,只在表面放松了些,“是,我会的。”
苏显国喝了一口水,突然听到好几个人喊他,“苏主任!”
他一看,是医院的同事,站了起来,“你们也来吃饭啊?”
“是,难得这会儿有空闲过来下馆子。”
这一行五个人都是前年入职的新人,还是普通职称,见到高三级的主任医师,是要先过来打招呼的。
周海然也在其列,他没想到出来吃饭会碰到苏显国,而且看样子他还跟自己女婿在一起吃饭,面色有些尴尬,“主任好。”
苏显国语气不咸不淡的,维护彼此面子罢了,轻声道:“去吃饭吧。”
“主任再见,您好好吃。”
五个人问完好赶紧撤退找位子,周海然又瞟了岑柏一眼,结果正好跟岑柏望过来的目光撞到一起,他敛眉跟着同事们坐下。
岑柏觉得更不对劲了,跟苏显国有仇到这个地步吗?走之前还要望他这个女婿。
苏显国坐了回来,“几个年轻的小辈。”
岑柏有话直说,伸手指了指周海然,“爸,那人跟你有仇吗?”
“刚才在病房碰到就一直在打量我。”
苏显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开玩笑:“跟我没仇,可能跟你有点仇。”
“跟我有什么仇?”
苏显国顿了下,轻声回:“他啊,是雪桢前未婚夫。”
岑柏瞬间扭头看他,格外不解:“啊?!”
徐志虎跟郑文权也是一副吃到了大瓜的表情,这什么情况?处长老婆前未婚夫?这真的是他们能听的内容吗?
岑柏舌头舔着牙齿,不淡定了,他本来对这事就挺介意,尤其是婚后跟苏雪桢感情越好就越会假想她万一嫁给那个未婚夫会是什么场景。
不提还好,岑柏一回想,这狗比刚开始在病房肯定认出他了,还一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他看,这明晃晃就是挑衅。
难不成对苏雪桢还旧情未了?!
我可去你丫的!
我老婆谁都抢不走,一想到还有人觊觎苏雪桢,岑柏完全控制不住怒气,紧紧攥着拳头,歪着头看向那靠墙坐着的人。
一个大男人,瘦巴巴的,皮肤比女人都白,散发的气质简直跟苏婉儿那混蛋前夫一个样。
岑柏是越看越不爽,磨牙嚯嚯。
看他这么生气,苏显国有点担心,这不会给闺女惹事了吧!
几秒后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会,无非就是男人的嫉妒心作祟,岑柏不会舍得对闺女动手。
正巧这时候饭菜也上来了,苏显国赶紧转移话题,“吃饭吧,别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
徐志虎马上接话,“对,吃饭吃饭。”
确实是不值得的人,没必要给他注意力,省得他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岑柏收拾好情绪,笑容满面道:“爸,吃饭。”
“你也吃。”
苏显国先夹了一筷子,招呼大家:“都吃。”
饭菜挺好吃,岑柏总有点心不在焉,半碗米饭都没吃完,吃完饭苏显国回去上班,岑柏等人也回了警局,开始重审侯红喜。
有了李磊的证词,侯红喜没坚持太久,很快也招了。
临近傍晚,高长东跟曹江去码头的船上搜查完也回来了,一如他们之前预估的那般,时间过去太久,时间最接近的72年案件距今也四年过去了,加上又是海上抛尸,现在船上基本找不到什么证据。
案子进展到这里,他们警方所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当天难得准时下了班。
岑柏心里高兴,买了一桌的饭菜回家,挂在车把上一路骑回去,走到家门口的小路时,看到一道小身影背着蓝色书包慢悠悠走在路边,路过时隐约能看到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岑柏在他前面一两步远的位置刹车,回头看他,说话间嘴里呼出一口冷气,“走路还看书啊?”
“这么冷的天,到家慢慢看吧。”
汤天逸听话合上书,抬脚往前走:“快看完了。”
挺爱学习一孩子,到家门口也没几步路了,骑车正好也冷,岑柏索性下了车,推着自行车跟他并排走在一起,轻声问他:“你看的啥?”
“《边防小哨兵》”
汤天逸二年级,还不怎么会认字,主要看这本书里的画,他感觉很有意思。
岑柏也是当过兵的,知道哨兵的工作职责,不由得好奇他这书里讲了什么故事,问了句:“你这本主要讲了啥?”
“三个小孩子配合民兵叔叔抓住特务的故事。”
汤天逸自豪地给他看了看胸前的红领巾,“他们很聪明,顺着狼蹄印发现了特务住的地方。”
岑柏笑了,“是挺聪明。”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走到了院里,汤天逸家离大门口很近,先走到了家门口附近,正打算跟他挥手告别,谷红青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把拉过了他,嘟囔:“怎么这么晚回来。”
说完没等他跟岑柏说再见,就被推进了温暖的屋里。
岑柏心想苏雪桢怀疑谷红青家看不上自家果真有道理,瞧她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他摇摇头,到家后,把自行车搬进屋里。
楼上隐隐有笑声传来,格外欢乐,岑柏把晚饭取下来,拎着上楼。
张光香听到开门声,高兴邀请他也过来看,“瞧瞧你闺女,会抬头了。”
“呦!这么厉害!”
岑柏赶紧放下饭菜走过去看,就见安安趴在床上,小脑袋微微抬起约一根手指的高度,冲他们咧开一抹得意的笑。
不过没坚持几秒,头又贴床了,没劲再抬起来了。
一回两回就行了,老是这趴着练抬头对颈椎不好,苏雪桢把安安抱回来平躺,放在一旁正呼呼大睡的平平旁边,笑道:“明天再练,今天到此结束。”
张光香起了身,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打开看了眼,嘀咕:“晚饭买了不少啊。”
岑柏还记着今天在医院碰到她前未婚夫的事,双眼热烈地看着她,把苏雪桢看得直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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