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能直接拒绝, 但陈皎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向太子委婉表明自己喜欢的是女子。到那时太子殿下察觉他们性取向不同,说不定就放弃了啊!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陈皎倒是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不错!
说干就干, 陈皎第二天从国子监下堂后便兴冲冲去了太子府。
今日太子府没什么人,毕竟大家都很忙, 也不是每天都有事需要找太子商量禀报。陈皎这种忙着讨好上司的马屁精除外。
夜幕渐晚,今日来府上商议事情的几位臣子离去。陈皎忐忑了数个时辰, 终于有了机会跟太子殿下独处。
谢仙卿睨了她一眼, 调侃道:“说吧,什么事。”
陈皎今日到太子府后便坐立不安,时不时用眼睛盯着自己,神情时而纠结时而不安, 一看便知有事要找自己。
谢仙卿已经将对方可能遇上的麻烦想了遍, 眼见陈皎一直不开口,干脆便直接问了。
陈皎突然被太子点名,吓了一跳。虽然她来之前便做好了准备, 但事到临头难免紧张。
她小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皎自从加入太子党,虽然说不上嚣张,但在人前也从来都是自信十足的模样, 无论是对上朝中重臣还是其余几位皇子, 都游刃有余。
这还是她头一次这么坐立不安, 就连陪在太子殿下身后的张公公都笑了。
他看了眼太子的神色, 大着胆子附和一句:“陈世子您就说吧, 殿下看重您, 还能有什么事情让您为难成这样?”
谢仙卿举杯饮茶, 勾了勾唇, 并没训斥张公公随意插话。这便是默认了对方的话。
然而陈皎听见张公公这话后,顿时心都凉了。
她自从知道太子心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连其他人也都看出了太子对她的特殊,比如眼前这个总是坑她的张公公。
陈皎觉得不能等了,便咬牙说道:“臣想请几日假,”
谢仙卿挑眉,有些意外:“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陈皎天天在太子府偷懒睡觉,今日倒是乖巧,居然连请假都要找自己问上一问。想到对方在书房偷偷睡觉的样子,谢仙卿勾了勾唇。
陈皎按昨日想好的说辞,回答道:“其实臣今日大胆来向殿下求假,最主要的是因为近日国子监学业繁忙。”
不爱读书喜欢逃学的陈世子忽然说要专注学习,别说谢仙卿了,就连张公公都不信!他觉得陈世子就是想找个机会不来太子府,好在家里休息玩几天。
别说,这还真是陈皎能做出来的事。
谢仙卿似笑非笑,打趣道:“陈世子这是开窍了?”
陈皎也知道这个理由有点扯。她顶着大家不信任的目光,故作若无其事道:“是啊。临近小考,臣担心考核成绩,准备在学堂专心复习。”
不管如何,陈皎准备用功是件好事。虽然有些意外,但谢仙卿还是批准了对方的请求。
就在他准备鼓励对方时,陈皎状似无意地小声嘀咕道:“而且家中不久后要来位表妹。我身为兄长也是要脸面的,总不能次次在国子监不合格吧……”
谢仙卿眯起了眼,轻声道:“表妹?倒没听说过叶侍郎府上还有位小姐?”叶侍郎便是陈皎舅舅。
陈皎解释道:“是我祖母那边来的亲戚,关系远了些,但说起来也唤的上一句表妹。”
她语气随意,自言自语叹息道:“表妹家中变故,惹人怜惜。等她到长安后,我准备带她在城中四处转转,开解一二。”
谢仙卿恍然,挑了挑眉:“惹人怜惜?开解一二?”
他笑容尤在,语气却冷了下去:“孤竟不知陈世子何变得如此怜香惜玉了。”
夏天天气炎热,屋内温度却冷得吓人。陈皎为了表明自己不想当断袖,只好硬着头皮委婉道:“表妹不易,我自然是想面面俱到。”
她原本想更直白些,比如说“在见到表妹之前,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不过这话有些暧昧对女子清誉不好,虽然她知道太子殿下不是道人长短之人,但最后还是咽下了此话。
陈皎直言承认没有任何解释。不知何时,谢仙卿神情已无笑意。他冷眼瞧着陈皎,忽然嗤了一声:“你倒是对旁人上心。”
身后的张公公头埋到胸前,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叫他刚才想卖好,帮着太子追问陈世子,谁知道会对方忽然冒出来个表妹啊!
张公公后悔死了,觉得自己迟早有天会被陈皎这个不着调的陈世子坑死!
仅是旁观者的张公公便如此心惊胆战,更别说试探挑衅太子本人的陈皎了。
她今天故意说这番话,便是为了对太子表明自己疑似有了心悦的女子,好叫对方意识到他们性取向不同!
陈皎自觉计划完美,听见太子殿下的话后小心抬头,恰好撞进对方眼中,目光沉冷晦暗让人心惊。
太子沉默许久,屋内安静得吓人。
“罢了。你一番心意,孤怎能不准你的假?”谢仙卿放下茶杯,意味深长道,“陈世子,好好玩。”
瓷器落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是重重敲在人心上。
什么叫好好玩?谢仙卿这句话出口,陈皎整个人都懵了。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太子得知她喜欢女子后,不应该觉得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然后放弃她吗!
陈皎连最后连自己是怎么从太子府出来的都不知道,只记得临走前太子似笑非笑的眼,就好像她的一切想法都被看穿了。
其实离开太子府后,陈皎便后悔了。她明白自己今天走了步臭棋。
太子对她的心思应该已经有段时间,却似乎是顾虑着什么一直都没开口,两人之间也始终维持着君臣之线。在这种情况下,陈娇只需要采取装死大法,不主动不拒绝装不知道。
只要殿下不开口,她就能一直装懵!虽然这种做法看上去渣了些,但实施性却很高。可她错就错在,因为得知太子喜欢她而慌了神,居然拉出了还未到长安的表妹试探!
太子心智过人,必然会猜出她已经知晓他的心意,今日只不过是在借此婉拒他。若是他愿意就此放手还好,若是他不肯,事情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看太子殿下此刻的作态,陈皎觉得后者的概率不会很大。
若是寻常人听见心上人要去讨好其他人,都会接受不了掀桌,更别说贵为储君的太子殿下了!
可殿下却只是笑容浅了些,从头到尾都维持着君子风度,直到她走时都没说一句不妥的话。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惊。
陈皎甚至都担心自己把对方刺激狠了,他直接表白怎么办?!
想到这个可能,陈皎心中咯噔一声。
太子如果表白,她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不答应两人直接闹崩,答应了她就得为爱做0!
陈皎当机立断,决定短时间内她都不去太子府了!!
正好她找了借口请了几天假,有这段时间缓冲,说不定今天被刺激的太子殿下也能冷静下来。
不管请假是不是借口,反正为了心脏着想,短时间内陈皎是绝不想面对太子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皎一反从前每天三顿往太子府跑的殷勤,对父母找了个借口说要认真学习,天天躲在国子监求学。
当然了,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
她每天都在课堂上发呆和睡觉,感叹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
好难啊。她只是不想跟上司搞断袖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
太子身边那么多下属,其中不乏相貌出众的青年才俊,她以前从没听说过对方有疑似好男风的传闻啊!
陈皎叹了声气:“唉,都怪我太优秀了。”
事到如今,她干脆不想这件事了,低下头来认真看书,然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国子监内其他学生听到她这句自言自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许久未见,陈世子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没人跟她说话,她自言自语都能胡说八道自卖自夸!
陈皎自从成为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后,夫子对她的功课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紧盯不舍。她偶尔上课睡觉,夫子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太子手段如何大家都瞧得见,手握兵权的五皇子尚且不是对手,其他几位皇子就更没希望了。明眼人都知道,太子登基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陈皎已经是太子心腹,跟在他身边日后少不了前程。
就在大家都默认了这件事后,谁都没想到陈皎忽然浪子回头,做出一副勤奋苦读的样子。
国子监也不乏王公贵族,有消息的学生早就说了,陈皎已经连续许多天没去太子府了,大有要在国子监待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在国子监求学的除了王公贵族子弟,便是身有功名的举人进士。他们科举求功名,也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前程。
见此状况难免会产生不解。陈皎已经达成目的,又何必再本末倒置和大家一起龟缩于国子监呢。
她长时间不去太子府,就不怕被其他人趁机抢了太子的宠信吗?
陈皎哪里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若是从前她肯定会怕,但现在这种时刻,要真有勇士代替她去贡献屁股,她肯定会感激到回家给对方立块牌位,一天三柱香的把人供起来!
陈皎一边做好心人解决自己的梦,一边在国子监混日子。而太子府的情况就没这么轻松了。
太子府上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心情又开始阴晴不定了。
“什么东西!周侍郎治水有功,这种折子也敢上上来!”谢仙卿坐在上首,折子丢下去砸在地上,四周为之一静。底下的几人直面怒火,两股战战苦不堪言。
汴州地域位置独特,商贸繁华,每年税收在当朝都排名前列。虽然屡次禁止提前收税,但各地财政不同,有时国库调动也需周转,所以提前收税的事情并未完全杜绝,上位者对此算是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这次因为周侍郎去汴州治理水患,需要数十万白银,调动当地财政才发现上任节度使为了补缺国库,提前收走了当地数十名豪绅八年税款,现在他调任拍拍屁股走人,几十人见势不对,干脆联合起来告官。
周侍郎治水到一半没钱,还得帮着打官司。户部现在由太子党彻底把控,得知此事后也要拿个章程出来,到底是还钱还是认账。毕竟那名节度使当初为了哄得豪绅提前缴税,承诺了许多好处,收的税也大大不足对方这数年应缴的额度。
节度使和周侍郎都是太子的人,又牵扯到几年前陛下大兴修建皇陵一事,此种牵扯千丝万缕,说下来也是一笔烂账。太子党内部一群人为这件事吵许多天了。
好不容易大家商量好,共同写了个还算勉强的折子呈上来,没交给陛下先给了太子,然后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仙卿抬起眼,淡淡道:“为官者,为国为民。若是本分工作也糊弄了事,此等败类祸害黎明朝堂……”
他目光扫向几人,道:“杀之亦不足惜”
他没有训斥和发火,声音淡定,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将几人吓得额头汗珠直流,腿软当场跪下。
众人口中直说不敢,心道殿下如今手段是越发厉害了,若是寻常遇见属下不尽心糊弄,顶多打回去训斥一通,今日居然连“杀之亦不足惜”这种话都说了出来,令人害怕至极。
这几人一边跪着请罪,一边心中暗暗叫苦,觉得他们应该是倒霉地刚好在太子心情不好时候撞上了!
他们几人写的折子谢仙卿直接没给批,让幕僚再去讨论办法。几位年近半百的大臣从书房内退下,战战兢兢满头大汗也不敢擦。
等出了太子府,大家才稍微松了口气。
张公公陪着送几位大臣出府。路上大家互相打眼神,最后有一人先小心翼翼道:“张公公,我们也是陪伴在殿下身边的老臣了,今日惹得殿下盛怒,还劳累您送我们出府,自觉羞愧难当。”
张公公连忙道:“不敢不敢。”
他能在太子身边做事,自然是八面玲珑之人。不会因为这几人被太子训斥,就随意给脸色。
更何况他知道内情,这几人犯得也不是大罪,顶多是不尽心罢了。
他也分外同情这几个倒霉蛋,他们今日会被整治得这么惨,完全是因为撞殿下的枪口上了。
可惜他同情别人,还不如同情一下自己。臣子们可不是天天来见储君,倒是他时刻伴在太子身边。
唉,这陈世子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端端的非要提什么表妹,连续几天不来太子府,惹得殿下心烦意乱,最终是他们这些下人倒霉。
张公公叹息道:“殿下最近心中不痛快,几位大人平日多注意些。”
有个大臣擦了擦汗,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如此盛怒,可是因为陛下对五皇子的处置不满?”
大家之前都认为五皇子涉及谋逆,按律应当被贬为庶人。然而对方却被轻飘飘的放过了,所以大家私下都猜测太子在为此不满。
这倒是他们想多了,事实上谢仙卿对这个结果早就预料到。
圣上对五皇子是失望,但对他便是惧怕和厌恶。以谢仙卿对他父亲的了解,对方并不想完全废掉五皇子,还打着让对方留存实力,将来在需要的时候继续跟他斗法。
谢仙卿心情不定,完全是因为陈皎。
张公公知道这个答案,却根本不敢说。可是他不说,其他大臣也不是,没脑子的瞎子。
有心人当即道:“最近几日未曾见陈世子,可是她……?”他悄悄比了个手势,暗指是对方惹恼了殿下。
他们其实早就怀疑陈皎了。毕竟这次和上次太子心情不好的状况很像,可上次大家都知道殿下训斥了陈皎,这次却没有任何风声,所以大家也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公公眉心一跳,当即道:“可不是。陈世子近日忙于学业罢了!”
他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可是知道殿下把这位世子放在心尖尖上。他谁的话都敢说,可不敢惹陈世子!
张公公怕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当即夸赞道:“你们不要乱想,陈世子最忠心不过,哪里会惹恼殿下。”
这话说得张公公自己都不信。就陈世子那小子,以他在宫中混了多年的老油条经验,一瞧就知道不是个好人,遇事跑得比兔子还快。
几位大臣听这太监死命夸赞陈皎,不由撇嘴,心中不屑。太子党虽然明面上和谐,但大家心中还是有几分心思的。
谁官做得大,谁在太子面前有脸面,谁本事高才能了得……大家彼此心里都有数,偶尔也会因此争执。
俗话说太监果然都是踩低捧高,满口谎话。谁不知陈皎是出了名的油嘴滑舌,这张公公给居然夸的出口说她忠心!
陈皎在商谈事务时都能睡着,这样都叫忠君爱国了,那他们第一个不服!
不过也正是因为张太监不断夸赞陈皎,才使得大家意识到这次果然和上次不一样。
如果真像上次陈皎得罪了太子,张公公是闭口都不会提她一句,更别说夸她了。大家官场混久了,都明白踩低捧高的道理。于是大家渐渐的便放下了这念头。
这几人没从张公公口中得出什么消息,不甘心也没办法。
虽然心中不屑张公公夸赞陈世子的话,却还是顺从点头:“是啊是啊,听说陈世子家中近日要位表妹投奔,最近忙些也是正常……”
长安城中无秘密,话题一下子带偏了。
有人八卦道:“我瞧永安侯夫妇心高气傲,这么些年都没给陈世子相看。近来郑重其事,难不成是因为此前便有了婚约?”
张公公话陡然尖利起来,语调都高了:“没影的事,诸位大人可别胡说!”
他这么愤怒,其余几人都吓了一大跳。大家虽有些不解,不过眼下也不敢得罪这位太子近侍。
俗话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太子殿下身边的近侍呢。他一句话,顶别人许多句!
有机灵的当即道:“张公公教训得是,我们也是无聊凑趣提一嘴。”
张公公脸色顿时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难看得要命。他可是打探过,陈世子这几日可是老老实实缩在国子监,那个他所谓的表妹连影都没有。
否则太子殿下还能安然放她在外面蹦跶?
张公公脸色不好,大家便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有人心有余悸道:“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殿下,不应该啊,殿下不久前扳倒五皇子,正应当是高兴的时刻,怎么忽然就……”
张公公心想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潇洒自在的陈世子吗!
想到陈世子,他叹息道:“这谁说得准呢,人的心意是随时变化的。”
这个陈世子之前天天巴结讨好太子,说的话让他这种阉人都脸红。结果一眨眼把人弄到手了,现在居然又搞起了若即若离这一套,扎根在国子监扬言要当好学生了。
谁不知道陈世子不爱读书,在国子监时常被夫子批评,说要浪子回头这不是逗人玩吗?!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毫不掩饰,借口一会儿读书,也难怪太子殿下心有不甘,如此恼怒了。
送完几位大臣,张公公又麻溜回殿
这害人的陈世子,他又忍不住在心中骂道。没见过这么干事的,把他们好端端的殿下害成这样,缺德冒烟!
张公公走进屋内,小心道:“禀殿下,奴才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屋内静得吓人。张公公没忍住,小心抬头看了眼。
只见谢仙卿坐在上首,姿态散漫斜靠木椅,手里拿着一个荷包,面色看不出喜怒。
这个荷包便是陈皎当初送给他的物品之一,里面放着一张据说从慧言大师师父那里得来的平安符。
也正是因为收到这个荷包,感动于陈皎的心意,谢仙卿那日才做出了决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荷包算是谢仙卿和陈皎的定情信物。
他感动于陈皎那番“心爱之物”的发言,从收到荷包那日起便主动佩戴于身上,一直不曾拿下。
他淡淡看着手中的荷包,许久嗤了一声。
原来当时信誓旦旦的“心爱之物,不能随便舍弃”也不过是句空话,不过短短月余,心爱之物便引得她避之不及。
倒是为此悸动的他,成了一个笑话。
有东西被丢到桌上,传出一道轻响。似是荷包,又隐约是一颗真心,都一同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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