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晚膳很简单,一道炒菜心,一道油炸小河鱼。
北山镇靠着一条河,平日里有渔夫去打捞,品相好的鱼便被送去大酒馆里,那些小一些,差一些的就便宜卖给百姓。
谢家的这几条小鱼是他学生送来的,一份心意,他便收下了,回赠一沓宣纸,比鱼儿的价值贵多了。
天气热,兄妹二人将窗子大开。谢砚也将长衫换下,身着干活方便的短打。即便是穿着如此粗布衣裳,他坐在那也自有其风姿。
谢兰芝边吃鱼,边看他,还时不时的偷笑。
“笑什么,”谢砚又给她夹了一条大点的炸鱼。
谢兰芝吃的满口留香,她抬起头笑着道:“我在想,等将来你会找个什么样的妻子,我会有什么样的嫂子?”
没等谢砚答话,她接着道:“如果能像颜小姐就好了,我觉得她长的美,气质好,和大哥十分般配,而且瞧着也心善。”
心善?
想到某人瞪圆眼睛的样子,他摇了摇头。
“你呀,还是见的人太少。”
谢兰芝不服,“不少了,我也去镇子上看过,可没见过任何一个女子比颜小姐好看。”
谢砚敲了她脑袋一下,“我说的是人心,你怎么知道旁人心善?不能只看长相。”
他语重心长,似在暗示什么。
谢兰芝猛的懂了,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你说的是那谁吗?我听见他表妹哭哭啼啼来着,然后他哄她,俩人说了好一会的话。”
两家是邻居本就离的近,加之夏季炎热都开着窗户,因此将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谢砚顿了一下才想到她说的是谁。
“你确定?”谢砚认真的问道。
谢兰芝点头,“确定,好像还提了颜小姐,不过具体什么,我没太听清。”
谢砚当然知道宁泽和颜如月的婚约,也知道宁泽家来了个小表妹。具体亲缘关系他不知道,但是瞧着俩人举止亲密……
那日碰见,他有意提醒了一下,可宁泽若还不知收敛,那颜如月这个未婚妻又该如何?
刹那间,谢砚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但最后都消散。他不是她的谁,只能有机会提醒一句,算是感谢颜家对孩子们的资助。
本想让谢兰芝留意隔壁的动静,有什么事情告诉他。可一想,谢兰芝年岁小,怕是什么都不懂。而且他也不希望那些脏事污了妹妹的耳朵。
“吃饭吧。”他道。
颜家的晚膳也有鱼,只不过是十分珍惜的海鱼。
“月儿,你最爱吃的清蒸鱼!”颜德春指着中间的盘子道。
颜如月被颜德春娇养着惯了,小时候偶然吃过一次海鱼,之后便不吃河鱼,只说那些鱼都有腥味。
桌子上共有六菜一汤,都是颜如月喜欢的口味。
“爹爹,从哪弄来的鱼啊?”
颜德春没回答这个问题,却道:“只有两条,都留着给你吃。”
年初的时候,有过往的客商送来上佳的鹿皮,他本想着让人收拾一番,给女儿当地垫,不成想,竟然被颜如月送去宁家。
“宁伯母腿脚不便,这东西铺在床上,正好御寒。”
行吧,鹿皮而已,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白狐狸皮他都能给女儿弄到,不差这张皮。只不过,他心里有些心酸。
觉得女儿未免对宁家人太好了。
颜德春后来一想,他女儿对身边的人都很好,也不是故意讨好宁家,她只是心善罢了。
颜如月回过味儿来,哭笑不得的道:“我没说送宁家去,两条鱼只够我们爷俩吃。多出来的东西送与人,那叫善良大方,但是自己都缺的舍不得用的,拿出去送别人,那就叫蠢。”
“爹爹,你女儿可不是蠢蛋。”
颜德春哈哈大笑,“好,月儿说的好,来,趁热吃最好吃了。”
女儿拎得清,他放心。
一顿饭吃完,颜如月比往常多用了半碗饭,足以可见她有多喜欢吃清蒸鱼。不过这等海鱼实在是太贵了,即便是在京城里,怕是一条也要百两,更别提他们的小镇子了。
若不是颜德春认识人,连买都买不到。
吃完饭,颜如月绕着自家花园走了几圈。
正是好时节,花园里盛开着许多花儿,万紫千红的瞧着就让人心情愉悦。颜如月歪坐在美人靠上,旁边桃红打扇子,柳枝沏茶,日子十分安逸。
“小姐,要加新来的百花蜜吗?”
她喜欢甜食,喝茶也要甜一些的,“放一勺下去,尝尝味道。”
“是,”柳枝应下,将一杯茶放的凉一些才往里倒蜜,用木勺搅拌好后递了过去。
品质极佳的茶叶,汤水澄清,味道清香。加之有种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不错,甜度正好。”颜如月又喝了几口。
天边夕阳西下,有艳丽的彩霞似绸缎般挂在那,黄中带红的颜色晃人的眼。
颜如月莫名的想到一个人,他锁骨精致漂亮,也是这般灼人眼。想的入神,颜如月没注意手边。
“小姐!”
柳枝低呼一声,然而还是晚了,自家小姐也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入神,将剩下的半杯茶水碰倒,洒了一地。
颜如月的裙摆上沾了茶叶,狼狈极了。
她撇撇嘴,心想,每次碰见他好像都没什么好事,哪怕想起他也要遭殃。
正在院里劈柴的谢砚猛的打了个喷嚏。
“大哥?”
谢砚揉了揉鼻子,干活的动作没停,“无事。”
又劈了一会,天色擦黑时才停下。将木柴整齐的摆放好,谢砚拎着水桶去自己屋里洗去了。
谢兰芝在屋里绣帕子,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拖累大哥了,不能当一个没用的废人,所以她用绣好的帕子换些银子,贴补家用。
天色黑了后,她没点蜡烛,因此看东西有些吃力,眼睛都模糊了。
就在这时,听见院子前有人说话,“谢砚,在家吗?”
是李乘风,谢砚的好友。
谢家与李家原本是邻居,后来李家搬进镇子上,渐渐的来往便少了。不过谢家兄妹也来了镇上,李乘风便时常来找谢砚讨教课业。
“乘风哥吗?”谢兰芝起身,慢慢的往外走。
李乘风眼睛尖,他见院门没落锁,便推门而入,边走边急着道:“你别动了,别动了。”
谢兰芝身子虚弱,有时候甚至会晕倒,谢砚挣的钱除了吃喝就都给她补身子了,可是好像没什么效果。
“我没事,”谢兰芝笑了笑,“我大哥在洗漱,乘风哥稍等片刻,我去泡茶。”
“哎哟,我的好妹子,可别动了,你若是不舒坦,你大哥非打死我不可,快快,坐下说话。”
李乘风可没瞎说,谢家两兄妹没爹娘,从小相依为命,谢砚在考中秀才后生活好了一些,他本该好好温书,去考举人的。
可是,谢兰芝又病了。
谢砚不眠不休的照顾她,最后谢兰芝挺了过来,谢砚却病倒了,也因此没能去考试。
他们曾经的先生还说,若是谢砚去,定能考中。李乘风也这样觉得,因为谢砚从小功课就好,人又聪明,一本书看完一遍就能背下来。
谢砚醒来后,沉默不语。
李乘风曾问他,有没有后悔过。谢砚摇头,淡声道:
“妹妹只有一个,考试却能考很多次。”
他不后悔,李乘风却是有些惋惜的。好在,谢砚今年又能下场了,若是考中,谢家的日子能好过不少。
谢兰芝见李乘风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本就是害羞的性子,能和李乘风说这么多,是因着从小就认识,若是旁人来,她定然要躲到屋子里去的。
还好,谢砚听见动静,很快就出来了,谢兰芝便回了自己房间。
“妹妹身子可还好?”李乘风问。
谢砚:“嗯,挺好的,补药一直吃着。”
他挑眉看李乘风,“你来就是为了这事?”
李乘风干巴巴的笑了笑,“哪能呢,看看你,顺道给你送两本书。”
说着他将桌子上的书籍推过去。
“不会?”谢砚戳中了他的心思。
李晨风摸了摸鼻子,低声嗯了嗯。
谢砚起身:“外面天黑,进屋里点蜡烛说吧。”
“好咧,”李乘风立马精神起来,先一步去开门,谄媚的道:“谢秀才,请。”
日子像是往常那般,一天天的缓慢流逝。
颜如月的嫁衣做的差不多了,只差一个红盖头便全部绣完。她伸了伸胳膊,觉得肩膀有些酸痛。
“桃红,过来给我揉揉,肩膀痛。”
桃红放下手里的抹布,净手后立马过来,轻轻的揉着肩膀,道:“小姐,您不必着急,还有一个月才到日子呢。”
颜如月和宁泽的婚礼放在乡试之前,也是颜家摆出的诚意,意思是不管宁泽中不中举,都不会反悔。
“现在虽然才六月,但是日子过的快,转眼就到了,”颜如月闭着眼睛答,然后想到宁泽,又想到他们的婚事。
原本,她每次想到他,都会觉得心跳加快。
能嫁给救命恩人,这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情节,所以她十分欢喜,也十分期待。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日来,她都没有那种激动的情绪了。
大概是因着近日未见面?算算日子,俩人已经快十天没见了。
轻风徐徐,少女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她睁开眼睛,红唇微启:
“走,去趟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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