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跟着黎羡南来过很多次, 西郊的保安都认得了她,直接放行进去的,结果才进了大门, 一辆跑车驶出来,叶绯下意识往边上靠了下,那辆跑车却骤然停下, 往后倒车,在叶绯身边停下。
车窗落下,是赵西政的脸。
大概是因为这人说话时总吊儿郎当的,一点调都不着, 整日游手好闲, 让叶绯下意识对这个人喜欢不太起来。
也因为总呆在黎羡南身边,他将她保护的很好, 几乎不会留她跟圈子里的其他人单独接触。
“我看你跟南哥身边儿挺聪明的,别犯傻,”赵西政看着不太清醒的样子,但他又切实是看着她的, 他嘴里咬着一支烟,抽了一口, 翘着手从窗户里扔出来, “他家那情况, 你就甭想了,你看他不一样, 也只不过是他跟我们一群人不一样, 罗马也分内外城, 懂么, 我劝不动南哥, 你自己长点心。”
“……”
“估计以后也没跟你单独说话的机会,”那个烟头扔在了叶绯的脚下,摔出来几个火星,最后烟头在潮湿的沥青路上灭了,他嘲弄地说,“南哥他妈怎么死的,到现在一点儿消息没传出来过,不是我多嘴,我也不在乎你怎么想的,我和南哥一块长大的,圈子这么大,我就这么一个好哥们。”
赵西政跟她说完,挂上档,一踩油门就走了。
黑色的跑车消失在夜色里,那明明是个不论什么时候都纵情声色的赵西政,可也好像并不然,但他们那圈子,她哪个又是看得懂的?
叶绯站在路上,两边的造景简单大气,但一看就知道是暗藏心思的精巧。
这里有袅袅一条溪流,有朦胧的雾气。
叶绯站在那,忽然发现自己围着的围巾还是前不久黎羡南给她的,围巾一直放在槐三胡同。
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淡淡的烟草味道,让她想到他伸手给她系上围巾的动作。
那眼神也是真切的落在她身上。
她从来没想过更久远的东西,也心知肚明两人只是一段露水情缘,更笃定自己以后遇不到另一个黎羡南。
其实她已经算不太清楚——这么跟在他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感情太珍贵,物质太庸俗,或许是因为贪恋那点温度吧。
一定是有那么一种感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某种感觉。
肯定是谈不上清清白白的。真清白,也不能这样跟在他身边的。
活在黑暗里的人遇上了那么点儿灯,总归是贪恋的。
不能盼着拥有,能再久一些,就够了。
没什么以后,她拎的更清楚。
只是这个界限是到什么时候呢——叶绯想,如果那一天到了,她大概一定可以感觉到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
叶绯往前走,整个西郊只有路灯亮着,附近的别墅都一片黑漆漆的,大概也像黎羡南说的,这地儿根本没几个业主。
但最后面的那一栋,灯火通明,廊前的灯也一直亮着。
叶绯站在外面,隔着矮矮的做景用的矮围栏,看着里面的水池,想了想,这是她头一次拨了黎羡南的号码,以前都是等着他打过来。
叶绯举着手机站在外面,电话响了不过三声,竟然被挂断了?
心要落回去的时候,却隐约听到了楼上有人下楼的声音,她站在那儿,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里面的门开了。
黎羡南站在门里,披着睡袍,倚靠在门边,手里还拿着一烟盒。
叶绯笑了,推开院子的门进去。
黎羡南把烟盒放在柜子上,还对她一伸手,叶绯踩着青石板穿过院子,两旁睡着的鱼惊醒了,扑通扑通在里面游来游去。
房间里很暖的,叶绯抱住他的腰,他身上也热,隔着薄薄的睡袍透过来,只是凛冽的冬夜仍然冷的厉害,叶绯一面抱着他,一面往里面挪。
黎羡南就笑,伸手隔着外套探进去,才几秒,手就冰凉了,贴在她腰上,“给我暖暖手。”
“你还没睡吗?”叶绯仰起脸来看他,还是道别时的那样,身上有点沐浴露的味道,眉心有点疲倦。
“没呢。”他懒散应了一句。
叶绯在他身上嗅嗅。
黎羡南捏着她后颈,语调是藏着笑意的,“闻什么呢——我可没往家里带过别人啊,查岗呢?”
“你是抽了多少烟?”叶绯瞪他一眼,浓浓的茶香味道,这烟做的太有迷惑性了,“怎么还没睡?”
“这不是想通宵看看,你今天来不来?”
“……”
“四点十五啊,可给你等着了,”黎羡南扣着她腰,低头看着她,叶绯这么一路过来,鼻尖儿泛红,这模样是招人喜爱的,他手向下,拍了她臀一下,“有没有良心呢?”
“那你也不给我打电话。”
“这不等着你么。”黎羡南说,“总归是等到了。没我睡不好是不是?”
这话是真的听的叶绯心里软了下来,总归是等到了,像是一句笃定,后半句更是。
叶绯就这么抱着他腰没松手,鼻息间都是茶香的烟味和一点沐浴露的味道。
叶绯挺聪明的,没有问要是今天不来呢。
要是今天不来,可能界限也就差不多到了吧。
叶绯松开手,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有透明的造景,里面燃着没声音的火,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不少烟头,看着真是在这等了很久。
客厅里铺着米色的地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其实他们很少在客厅里呆着,卧室里也铺了地毯,是那阵子专程给她做的。
叶绯上楼的时候问他,“以后地毯会去掉吗?”
黎羡南跟在她身后,没答,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叶绯想开门,黎羡南的手越过来,搭在门把手上,叶绯就在这么狭小的地方回过身。
黎羡南比她高了一头多,深灰色的睡袍松松垮垮的,露着的脖颈线条漂亮,微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这么低头看过来。
充满着一种被性感浸泡过的危险,像冬天街头卖的热红酒,以前跟薛如意卖过一杯,店主说加了水果煮过就不会醉人了,可是一杯喝下去,回去之后脑子还是像醉了似的蒙着一层水雾。
黎羡南觉得真是有意思极了——
地毯会去掉吗?
这问题好像真没那么单纯。
说她清醒,也是真清醒,可到底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他比她年长这十岁,什么看不明白?
得亏了是遇上他。
不然这三十多的男人,拿捏一个小姑娘还不是轻轻松松?
黎羡南笑着俯身靠过来,问她,“绯绯,是想问地毯还是别的?”
他呼出的呼吸蹭过她的鼻尖,俊颜在她面前,一双又深又性感的桃花眼,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睫毛也是浓密的。
他这么看过来,两人的距离是真的太近了。
叶绯的后背贴在门框旁,身前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胸膛。
“黎羡南,这地毯是专程为我铺的,可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的,要是哪天有别人不喜欢,你撤了就好。”
那应该就是界限了,叶绯想。
成年之间,话说的太明白,似乎只会有难堪了。
黎羡南笑了,叶绯不知道他笑什么,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绯绯。”
他俯着身,伸出一只手,像宠溺似的蹭了一下她的鼻梁,笑的又是那样真切,“今晚就是因为胡思乱想才走的?”
“……”为什么要回槐三胡同,已经算不清楚了。
因为很多东西——“门不当户不对的韩译”、“租了一地下室”……
太多了。
是她的理智在向她求救了——你快陷进去了,你快理智清醒一点。
黎羡南只向前了一些,就吻在了她的鼻尖上,在向下,吻过她的唇瓣,叶绯睁着眼睛看他,那双眼里,是真的有绵绵情意在的,勾人的紧。
“绯绯,我哪儿会带别人回来呢?这是只带你回来的西郊檀宫,”黎羡南的声音放低,像一只手攥住她的心尖,“绯绯,你这么聪明,偏爱的意思不是唯一么,偏爱又不是博爱。”
叶绯觉得,她的理智也好像分裂成了两个小人。
一个在告诉她——
“你肯定会陷进去的,陷进了沼泽哪儿还能出来?”
另一个在告诉她——
“没事,你肯定拎的清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人生又能遇见几个黎羡南?
唯一的意思,不也是偏爱吗?
凌晨这么一通折腾,叶绯已经不太困了,黎羡南虽然作息差,但遇到叶绯之后,好歹也有了点“睡觉”的概念。
叶绯窝在他身边,其实被窝里也是冷的,只是因为身边有个黎羡南而已,靠在她身边,总不会那么恐慌了。
叶绯觉得以前自己的安全感都是耳塞给的——其实用耳塞太久有很严重的依赖性,离开它就睡不着,甚至白天某些聒噪的片刻她都想戴着耳塞隔绝一切。
那会在寝室里就是这样,白天她也戴着耳塞复习,其实是自己依赖而已,被寝室别的室友误解。
依赖耳塞依赖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在他身边,竟然可以让她慢慢离开耳塞了。
黎羡南也没睡着,揽着她的肩膀,指尖很轻地摩挲着她的肩头。
叶绯抬起头来看他,黎羡南果然没睡。
“黎羡南,你跟我说会话吧。”她小声说了一句。
“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
黎羡南头回这么“哄人睡”,给她讲的赵西政——小时候看着还有个混血的样子,出门就被人认成外国人,结果赵西政一口京腔说的比谁都地道,长大之后反倒变了样。
叶绯问他,“赵西政奶奶是法国人吗?”
“嗯,那可早着呢,他奶奶是法国人呢,那会跟家里在燕京这儿做生意,他奶奶弹钢琴挺厉害的,有空带你去看看,他奶奶年纪大了。不过赵西政跟赵西湄可不是亲生的兄妹,他俩不是一个奶奶。”
叶绯就仰着脸看着他听他说。
说着很简单,赵西政的法国奶奶还不是明媒正娶的,说那会还是二几年的事儿呢,赵西政爷爷明媒正娶的也是个小姐,不过黎羡南讳莫如深,也没细讲,叶绯觉得又是一段错综复杂的故事。
叶绯也就想起来之前赵西政说的——罗马有内外城,然后她蓦地也是想起来,以前在网上还看过这个的后半句,皇子也分长序。
那会还不知道赵西政怎么突然说这句话,现在想想算是隐约明白了一点。
但黎羡南呢?
“你呢?”
“我有什么好讲的,”黎羡南轻笑一声,“没比他的好哪儿去,不过我可没有一个法国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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