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霍砚看了天气,从自己衣柜里扯下一件有些厚度的黑色连帽外套,把施语冰拉到面前,套在她的白衬衣外面。
“今天降温,这样才暖和。”
他边说,一边低着头给她把拉链也拉好。
施语冰用手语向他道:【我只是不能说话,又不是手也断了】
霍砚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手一抬,又把她外套拉链拉了下来,“行,施大小姐自己的事自己做。”
他走向床尾抓起自己的一件外套翻手穿上,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回头对施语冰勾了勾手,“赶紧穿好外套,过来。”
施语冰拉好拉链,看他一眼,目光在他手上停了两秒,扣上外套的帽子,跑过去送上手掌,立刻就被对方牢牢握进掌心。
“手怎么这么凉?”
霍砚自己手掌倒是温暖干燥,用手心捂了捂施语冰微凉的指尖。
施语冰用另一只手打了字给他看:【我只是怕走丢被人发现才让你牵,等出去了就放开,知道吗?】
霍砚轻嗤了声,牵她的右手抬起来,食指轻弹她额稍,“老子就是不放呢?”
施语冰低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眉梢扬了扬,好像在给他警告似的。
她这一口咬得极轻,唇齿只是微微和霍砚手背碰了下。教训没给到,嘴唇柔软的触感反倒勾得霍砚心里一阵阵痒。
躲着佣人进了电梯去地下车库,霍砚又抬起手背,“再咬一口?”
施语冰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听到这样的请求,用手语道:【算了,我不像你,我可不是狗,不喜欢咬人。】
“你以前咬我还少?”
【……】
“……不是,你刚说谁是狗?”
【……】
施语冰抿唇忍笑,终是忍不住,抬起一双笑盈盈的弯月似的眸子,粉唇微启,唇角翘起的尖儿上顶着两颗小巧精致的梨涡。
她一笑,霍砚拿她完全没办法,无奈跟着扬了扬唇,眼底柔软。
从车库出来,两人坐上霍砚事先叫好的车。
司机走高速去j市,只需要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
霍砚以前是j市人,家在j市的一个远郊靠山的县城。
这个县城处在a市和j市的交界,a市是大城市,城里不少人都选择去a市打工。
陈钧也是其中一个。
陈钧到a市后没多久就被骗光身上所有的钱,当时惨得连坐车回家的钱都没有,知道被骗后又讨不回钱,连夜逃出了那个厂子。
他走了一夜,天光微亮时在路边遇上施语冰爸爸施正的车坏了。那条路偏僻,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施正是准备去谈一笔大生意的,这会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钧有些修车的技术,帮忙修好了车,也没要他钱,只让施正快走,别耽误了事。
施正开出一段,从后视镜里看到陈钧穿的鞋连底都走破了,又倒回去说自己缺个司机,问陈钧愿不愿意以后就给他开车。
陈钧当然愿意,一干就是八年,后来在霍砚即将小升初那一年,因为妻子身体不大好,选择辞职回家。
他一直觉得施正有恩于他,对施正始终敬重和忠诚。
施正在他辞职后突然找到他将女儿交给他暂为照顾,他也尽了百分百的心意。
就连在施正的追债人找到他们家要带施语冰走时,他们夫妻也用生命护下了她。
……
施语冰自打坐上车就一直静静地望着窗外。
她第一次去j市时,去之前施正告诉她是带她去玩儿,于是安心地睡了一路。后来出事后父母带她从j市离开,她又哭了一路,一直也没好好看过这一路的风景。
风景是美的,只是离j市越近,她心便“咚咚咚”地跳得更快,吵得她静不下心,只是眼神空空地望着外面,似乎又嗅到了那股血腥味。
蓦地,她紧握的手掌被人轻柔地用手指一点点撬开,塞进一颗薄荷糖。
她回头,霍砚没看她,也只静静望着窗外。
他的侧脸曲线比窗外起伏绵延的山峦还更流畅,鼻梁高挺,睫毛纤长,一眨眼就剪下一束光藏进深邃漆黑的眸子里。
她想起以前那段时光,常跟霍砚一起做作业,也常偷偷望着他侧脸出神,心里想着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怎么偏偏嘴上那么讨人厌。
施语冰剥开那颗薄荷糖吃了,嘴里冰冰凉凉的,手里揉着糖纸,心里慢慢地便没那么焦虑和不安。
……
霍砚父母就安葬在离他们以前住的房子不远的墓园,在去墓园的路上还经过了他们以前的房子。
房子已经面目全非。当初陈钧赚了钱回来找朋友一起盖的两层楼的小洋房如今一片废墟,只剩地基。
施语冰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片光景,震惊着,不知不觉走到废墟中央。
她还记得哪个位置是客厅,哪里是霍砚让给她的卧室,哪里是他们两个人曾经一起写作业的阳台。
五年过去,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我叫人砸的。”
霍砚的语气嗓音都淡淡的,插兜站在他们一起乘过凉的院子里——如今已是杂草丛生。
施语冰抬眼看向他,褐瞳被泪浸湿,水汪汪的。
“反正人都死了,我也不会住这儿,留着没什么意思。”他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走吧,废墟有什么好看的。”
施语冰长睫轻轻一颤,斗大一颗泪滑出眼眶。
霍砚这最后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能想象得到,他每次回来路过肯定都会看这片废墟看很久。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难过,可能还比不上霍砚当初叫人砸房子时的十分之一。
更令她难受的是,她以前难过,身边还有爸妈安慰陪伴,霍砚呢,他难过的时候有人知道吗,有人在乎吗。
霍砚独自往墓园去的背影,就像是他以前每一次回来的写照。
独自一人,天亮的时候来,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回到那个不被待见的霍家,回去继续做一个没有人在意的身边埋伏着危险的家族边缘人。
墓园就在山上,两人在路上都买了花。
到墓碑前,施语冰看到墓碑上两张黑白照片,鲜活的回忆一波波浮现在眼前,鼻尖酸楚,眼眶又再次湿润。
施语冰把花放下,深深鞠了一躬,良久,没有直起身来。
霍砚在一旁看了她半晌,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蹙眉将她拉起来。
施语冰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眼眶鼻尖都泛着水红色,手上一遍又一遍比划着同一种手势——右手靠在额边先是做敬礼状,紧接着又握拳伸出小指抵在心口位置。
她嘴型也一直在说“对不起”,极力想哭喊出声音来。
霍砚皱着眉心,揽住她肩,右手按在她后脑,将人按进怀里。
“知道了,阿施。”他轻轻摸着她头,嗓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平静,“我知道,他们也知道。”
这一句“我知道,他们也知道”让施语冰身子一僵,喉头一阵发堵发紧后,终是抓着霍砚衣角哭出声来。
“对不起。”
她好久不说话,声音里带着点哑,但还是那么软那么甜。只是如今这软甜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内疚。
霍砚一怔,唇张了张,还是什么也没说,依旧轻轻拍着女孩儿的背。
等到施语冰情绪稍微平复,两人一起烧了笔记本。整个过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后来,又一起静静坐了很久,直到天空飘起雨点,霍砚撑起伞,护着施语冰下山。
回到山脚,雨势已经变成瓢泼大雨,天色全暗下来,街上亮起昏黄路灯。
霍砚本来叫好了车,司机却在电话里劝他们明天再走,说是出去的路被突发泥石流拦断,政府找了消防人员正在疏通。
霍砚挂掉电话,跟施语冰说今晚回不去了。
两人在自助银行营业厅里避雨,搁置在一旁的雨伞滴滴答答滴了一小滩水,玻璃窗印着一高一矮的身影。
“那怎么办呢?”
施语冰担心身上没带身份证,酒店旅馆都住不了。
霍砚看着她,弯了弯唇,“原来你真的能说话了,我还以为之前是我幻听。”
施语冰一愣,倏地抬起惊讶的眼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能说话了,她能说话了!
“霍砚?”
“嗯?”
“霍砚?”
“……嗯。”
“霍砚、霍砚、霍砚!”
施语冰一遍更比一遍声音大,眼里有了惊喜和笑意。
霍砚微微低下头去,磁嗓轻谑道:“叫名字有什么意思,叫声‘好哥哥’?”
施语冰只眨了下眼,微微偏头,温柔又乖巧地轻声喊道:“好哥哥。”
“……”
霍砚一怔,原以为施语冰不会这么听话,没想到对方还沉浸在可以说话的喜悦里,傻乎乎的,乖得很。
他低身,唇凑到女孩儿耳畔,微沉宠溺的磁嗓应道:“欸。”
一声“欸”,烫红施语冰耳尖儿。
“好了,走吧,去问问看能不能就用你的身份证开房间。”
施语冰难得眼底有慌乱,推开霍砚,拿起雨伞,推门出去。
撑开伞走进雨里,她走出几步,反应过来两人只有这一把伞,回头又举高伞走到门口等霍砚进来
霍砚知道她会回来,插兜不慌不忙地倚着墙,“再举高一点。”
施语冰只好又举高一些,嘟囔道:“长那么高干什么?”
霍砚这才低头走进伞下,一手从她手里拿过伞,一手搭上她肩把人揽进怀里,捏了捏她脸道:“这就是长得高的好处。”
施语冰打开他手,抬眸瞪了他一眼。
“别用眼睛骂人了,现在能说话了,想骂什么就骂出来吧,别憋坏了。”霍砚笑道。
“好啊,”施语冰道,“狗霍砚。”
霍砚眉心一皱,手伸到腰间挠她痒痒,欺负得施语冰直求饶才住手。
……
跑了几家酒店和旅馆,都说必须要有身份证才能办理入住。
一直问到这条街最后一家快捷酒店,霍砚跟前台说能不能用他的身份证开一间房,让施语冰去住,他就在楼下大厅呆着。
前台是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笑道:“帅哥,知道你心疼女朋友,我们也没办法,这是明文规定,何况身份证要是跟人对不上,我们罚得更严重。”
施语冰拉了拉霍砚衣袖,示意他走。
两人推门刚要出去,前台小姑娘又把他们叫住,“要不这样——”
小姑娘把他俩拉到摄像头盲区,压低声音道:“这样吧帅哥,我们一楼有间员工休息室,我让你们住,一晚只要你们300,你们直接把钱给我。”
霍砚和施语冰互看一眼,决定花这300块钱。
虽然不知道那休息室怎么样,也总比睡大街强。
小姑娘把他俩带到休息室。
整个休息室也就2平米,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就挤满了,门背后挂着两件小姑娘日常穿的衣服。
施语冰环顾一圈,还算干净。
霍砚在给钱。
小姑娘拿了钱笑道:“这张床虽然是单人床,但睡两个人也没什么问题,我跟我男朋友试过了,桌子的抽屉里还有几个安全套,你们要用的话我就算你们50一个,用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施语冰:“……”
霍砚看一眼轻蹙眉头满脸不自在的施语冰,扬唇道:“行,知道了。”
“……”
施语冰这下眉心皱得跟紧了,拧了下他后腰,知道什么你知道?
“对了,有水吗?我想买两瓶水。”霍砚又道。
“有啊,一瓶矿泉水5块,你把钱给我,我给你拿进来,要几瓶?”
“多来几瓶吧。”霍砚拿手机扫对方的收款码。
小姑娘出去后,很快给他们拿了几瓶水进来。
“还有什么事儿就出来找我。”小姑娘给他们拉上门,回前台坐班去了。
施语冰坐到床边,拿了瓶水。
拧了下没拧开,她顺手递给霍砚,眉梢轻挑了下,示意他给她拧瓶盖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霍砚拿过来一下就拧开,“打我的时候劲儿不是挺大的吗?”
“你在这儿,我干嘛还自己拧瓶盖。”
“当老子是开瓶器是吧?”霍砚笑着捏了捏她鼻尖,收回手顺势拉开面前的抽屉,“嚯,还不少,用得过来吗?”
施语冰正喝水,听到这话一下呛住,“咳咳——咳咳咳——”
霍砚赶紧坐她身边去,给她拍着背。
施语冰拧好瓶盖,站起来,把抽屉推回去,背抵着桌子,不让他再打开。
霍砚跟着走过去,两手撑在桌上,将人圈在怀里,低头看她,一双桃花眼含着勾魂摄魄的浅笑,“怎么,怕我对你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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