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梁坐在病房门口,看着对面白墙发呆。
没一会儿,病房门打开,她见霍砚走出来,转而进了隔壁他自己的病房。
这么快?
她起身,回到病房里,只见施语冰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抽泣悲咽的声音听得人揪心。
霍砚关上门,背抵着门缝滑坐到地上,脸埋进手臂里,好久好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病号服的衣袖被打湿,晕开一片。
等到施语冰安静下来,彻底没声音了,顾梁才拿了纸坐到床边去。
轻轻拉开她被子,泪水糊了满脸的施语冰比平时多了一种娇柔可欺的气质,那楚楚可怜的红肿的眼角,淡粉色的鼻头,紧咬住的软唇顾梁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的,早就掏心掏肺地哄她开心,哪舍得她哭成这副样子。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施语冰没说话,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呆呆地看了许久,然后回头看向顾梁,问道:“我没醒的时候,他真的总过来看我?”
她嗓音沙哑,眼睛里升起微弱的期待的光。
顾梁点点头,“最近爷爷忙着处理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除了你被送来的第一天,后面根本没来过。霍砚醒了之后就天天往你病房里跑,听我说爷爷短时间内不会过来之后,跑得更勤快,待的时间也长,有时候我撑不住睡了,他却连眼睛都不合一下。”
说完她想起什么,又道:“他是不是不太爱说话?我如果不跟他主动讲话,他能沉默一天,谁都不理。有一回他大伯过来,让他回病房躺着,他也不搭理,只有我爸来的时候,他才会回避一下。”
施语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大年三十的晚上,医院里空了不少房间,除了重症病人,其他大部分人都被家人接回家去过年,少部分留在医院的,也有家人来医院陪着过年。
极少数像霍砚和施语冰这样的,病房里除了他们自己,进进出出的就只有医生护士。
顾梁白天在施语冰病房里待了一天,晚上被顾光华叫回别墅过年,走之前跟施语冰说明天上飞机前会再来看她。
施语冰有些无聊,提着输液袋在房间里溜达,最后溜达出房间,来到隔壁霍砚病房门口。
站了一会儿,她没有选择敲门进去,转头继续往前,慢慢走着。
整层楼都静悄悄的,好多病房都空着,外面在锣鼓喧天的过新年,这里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冷清得可怕,像被泡在装满消毒液的罐子里,罐子被搁在高高的落灰的角落,无人在意。
施语冰看着走廊上的摄像头,那些会不会就是罐子外面的人观察他们的设备?
胡思乱想着,走到了护士站,迎面走来的护士长,看到她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笑着道:“施小姐,正要去找你呢,我们准备在影音室放春晚给今晚在医院过年的人看,他们都已经过去了,就差你了。”
施语冰对春晚没什么兴趣,对跟一堆不认识的病友一起看春晚更没兴趣。
刚要拒绝,突然想起什么来,她顿了一顿,道:“所有人都去了?”
她这话的重音在“所有”。
护士长点了点头。
“这一层楼所有人都去了,除了我?”
护士长笑道:“对啊,就剩你了。”
也就是说,霍砚也去了。
施语冰跟着护士长来到医院位于二层的休闲娱乐区,推开影音室的门,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小型电影院。
来的人不多,大家都坐得很稀疏。
护士长把施语冰带到位置上,施语冰发现她的位置和别的都不同,本来就舒适的座椅里另外还铺了一层软和的坐垫和靠垫,旁边放着一条叠好的白色毛毯,过道里有个装滚轮的小边几,上面放着瓜子花生水果,还有养生茶水在咕嘟咕嘟地煮着。
而在这个位置后面,坐着的正是霍砚。
霍砚看似很专心地在看大荧幕上的春晚节目,然而其他人都爆笑了,他还一点反应没有,也不知道看进去没看进去。
“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
护士长点点头。
“别人为什么没有?”
“因为你今天刚醒,身体条件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我们要特别照顾你。”
施语冰坐下后,护士长拿了毛毯给她盖上,这之后才离开。
坐了片刻,她突然回头去看后面的霍砚,一下就截住他的目光。
果然,在偷偷看她。
霍砚眼里一怔,立刻抬起眼睛又去看春晚了。
看了好几个小品、歌唱节目和跳舞节目后,施语冰有些困了。
她忘记带手机出来,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在这个过程里她把今天要输的药液全都输完了,护士来撤走了输液袋,在她手背上只留下一个置留针,方便明天继续输液。
拿开毛毯,她站起身准备去趟卫生间。
坐在马桶上,她思考着霍砚的这些举动。
后来外面来了两个人,谈论起今天晚上看春晚这一出。
有人说:“听说是2215病房那个少年跟护士长提的,说想跟大家一起看春晚。”
另一个人道:“他跟旁边病房那个女孩儿,虽然家里都很有钱的样子,但好像都没什么人来看他们,要是真就这么一个人在病房里过年,也确实太可怜了些。”
“我觉得那个男孩儿一定喜欢那个女孩儿,那女孩儿还没醒的时候,好几次我都碰到男生在她病房里。我问他你们认识吗,我当时以为他们不认识,心道怎么能随便进别人病房呢,结果那个帅哥说他们不只是认识,哎呀苏我一脸。”
“确实帅,要不然我也不会每次都帮小王去给他扎针拔针了,就为了多欣赏两眼。”
“今晚那女孩儿的吃的喝的,垫子毯子什么的,也都是那帅哥去买来的。”
“真的假的,我以为是护士长去弄的呢。”
两人说着话,洗了手往外面走,施语冰渐渐地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和手一样,一半是凉的一半是热的,跳动频率也被打乱,此刻在胸腔里乱窜。
霍砚,你分明
施语冰从卫生间出来,没有回去影音室继续看春晚,而是想出去外面透透气。
又一次经过护士站,她今晚一直穿着一双拖鞋,走路静悄悄的,不仔细听完全察觉不到。
此刻在护士站前说话的霍砚和护士长就完全没注意到她。
霍砚手里拿着一把仙女棒,跟护士长道:“她喜欢玩儿这个,你待会儿拿给她,让她就在室内玩儿,如果要出去的话,就帮她把衣服穿好。另外这几支你发给你同事,让大家都陪她玩一会儿。”
护士长道:“行,没问题,今晚正好也不太忙,我们一定帮你陪你喜欢的小美女过好这个年。”
“谢了。”
施语冰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走廊里本就没什么声音,所以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为什么啊,霍砚。
为什么说一套做一套,为什么当年一套背后一套?
突然有电梯到达,“叮——”的一声。
霍砚下意识往电梯口看了眼,看到施语冰进电梯的背影,瞬间猜到她应该全都听见了。
“阿施——”
他慌张地跑过去时,电梯门正好关上,慢了一秒。
而这一秒,施语冰已经到达一楼。
霍砚回头冲进病房拿了自己的羽绒服,跑楼梯下去,一直跑到住院楼外,竟然没看见施语冰的身影。
他有些着急,因为她只穿着一件病号服,自己却又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找她。
先把几个出口都问了一遍,确认都没有看到施语冰出医院,他才又开始在医院里面找。
一路找到花园里,终于在他们几个月前在这儿住院时候经常坐着乘凉的长椅上看到那个单薄的粉色身影。
她的背影在零下几度的寒夜里控制不住微微发抖,却偏偏又直又倔的坐在那儿。
霍砚走到她身后,把手里羽绒服裹在她身上。
“回去吧,外面冷。”他终于肯当面关心她,跟她说好话。
施语冰突然抬头望着旁边那颗巨大无比的树。
“我们上次在这儿坐着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叶子都掉光了。”
她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着霍砚的心坎,震得他心疼。
“施语冰——”
“我们上次一起放烟花的时候,也是夏天,是你从住你家隔壁的那个男生手里抢来的过年存货,就因为我说我喜欢,抢来都放给我一个人看了。”
“”
“霍砚,”她这才把目光转向他,盛满月光的眸子无助又凄凉,“是不是只有在夏天,你才喜欢我?”
霍砚已经分不清自己左胸的巨疼是因为伤,还是因为施语冰。
看着她眼睛,他迟迟没说话。
他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病号服,冻得嘴唇都苍白了许多。
“施语冰,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考上堇安大学才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
听到这话,施语冰怔了怔,从椅子上站起来,眼泪一颗颗从眼角滚下。
“那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读书学习,也不喜欢堇安大学,我根本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世界也不喜欢活着。”
“我只喜欢你!”
你是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从灰色变彩色的原因。
“”
说完,半晌没有等到答复,施语冰眼里的光慢慢变得黯淡,最终毫无期待。
她拿过霍砚手里的仙女棒,又从他兜里摸出打火机,说:“你回去吧,我自己放会儿烟花,过了今晚,我们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就当我的生活里从来没出现过一个叫霍砚的男生,他带我上山下河,爬树捉鱼,漫山遍野疯跑,揍骂我的男生,盛夏的晚上给我扇一夜的风,跑到城市的另一边给我买早餐,说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生,说他是我的小狗,说他想我,说我是他的人生大事他句句不说喜欢,可我知道”
施语冰说不下去了,哭得一个字也说不清了。
她用打火机点燃仙女棒,自己一个人在空中慢慢划着圈。
燃烧的烟星映在她的泪眼里,成了一圈一圈美丽的光斑。
霍砚转身,长腿迈出两步,顿了一秒之后,回头毫不犹豫走向施语冰,捧起她脸,深深吻住她冰凉的唇。
零点的钟声敲响,硕大烟花在两人头顶绽放,绚烂璀璨,极致热烈。
霍砚将人紧拥在怀里,扶住少女仰起的后脑,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尖、软唇、下巴眷念地吻遍了所有可以亲吻的地方,无比珍惜地用脸颊蹭着她冰凉嫩滑的脸蛋。
“霍砚最喜欢阿施。”
施语冰丢了仙女棒,环住他腰,掌心紧紧抓着他病号服的绵柔料子。
“阿施也最喜欢霍砚。”
下雪了,烟花不再继续放了。
可他们心里那一场烟花,盛大,且永恒。
“新年快乐,宝贝。”
“新年快乐,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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