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和光惊诧,他没想到苏辞会这样快确定下离开姜国的日期,下意识问道:“公子您怎么确定……”
只是话未问完,便见苏辞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和光立即噤声。
片刻之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和光立即警觉起来,腰背绷成一条直线。
但余光瞥见苏辞仍是镇定自若的模样,甚至以一种无比悠闲的姿态拿起桌上的桂花水晶糕,浅浅吃着。
那糕点是敬临特地拿来的,只因怕汤药太苦。
和光倒是对此嗤之以鼻,苏辞连毒药都能眼不眨一下吞下去,更何况区区汤药?
少间,敬临的身影出现在殿内。
和光绷直的脊背顿时半松。不等他朝敬临行礼,敬临已经如同回笼的倦鸟,飞一般冲到了苏辞面前。
“你怎么起身了?伤口不疼了吗?”余光瞥见桌上的药碗,又忙不迭问道:“你喝过药了?这药如何?有用吗?”
不等苏辞回答,又慌里慌张道:“要是这药没用,我就去将那御医的胡子一根一根拔下来!”
她还要再说,便被苏辞抬手制止了。
“你问题怎么这样多?”他即便是说着抱怨的话,语气也是平和的,仿佛是在说着“今日天气甚好”。
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和熙浅笑,食指微屈,在敬临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到底想让我回答什么?”
敬临摸了摸被敲过的地方。
苏辞的力道很轻,仿佛鸿毛轻轻拂过,被敲过的地方泛起微微的酥麻。
她蓦地沉默着,苏辞也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掩饰一般喝了一口茶。
好在敬临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从苏辞手中夺下茶杯,娇嗔道:“你身上伤还没好,喝什么茶?”
苏辞面带浅笑,“我如今是连茶都不能喝了么?”
敬临装模作样点头,“不能。”
“茶又不是酒,为何不能喝?”苏辞不紧不慢反问着。
敬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指腹在茶杯壁摩挲片刻,断然道:“这茶水太凉,万一你因此风寒了如何是好?”
一旁的和光简直无言以对,他刚刚拿来的茶水,再凉能凉到哪里去?
敬临收了茶水,转头对和光道:“去膳房,将我吩咐做的莲子荷叶羹端来。”
她不让喝茶,原来是想让留着肚子吃这个。和光一阵无语,却又不得不照着做。
苏辞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好笑的摇了摇头。
敬临又问:“你伤还未好,又坐了许久,要不要回到榻上歇息?”
苏辞摇头,“三殿下走了?”
听见他提起三王兄,敬临又回想到那日他半身是血的模样。她默默垂了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三王兄伤了苏辞,最愧疚的人便是她了。虽说三王兄先前便对苏辞有所不满,可至少没有上升到伤人的地步。而苏辞会受伤,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她。
她于两人都有亏欠。
“不是你的错。”苏辞蓦地出声道。
敬临勾了勾唇角,“可到底是因为我……”
“就算没有你,也会因为别的什么。”苏辞的眉目依旧浅淡,仿佛说得不是什么攸关性命之事,而是晨起是否吃过饭之类的小事。“姜陈两国恩怨已久,三殿下对我心怀厌恶,也是人之常情。”
这种事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说清。敬临也深知这一点,于是拍了拍脸颊,恢复神采,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为化解恩怨而努力。”
苏辞微笑,“说的不错。”
随即,敬临便压低了声音,“再过七日,便是中秋佳节。”
苏辞不动声色,也跟着压低声音问道:“怎么?”
敬临目光灼灼的望着他,“那一日,父王会在宫中设宴,你受伤未愈,届时只需在席上露上一面即可,不必久留席上。”
“我会提前做好安排,趁着宴罢,你跟着前来赴宴的世家勋贵,一起离开落英宫。”
苏辞眉心微锁,“只怕离开落英宫容易,想要离开平城难上加难。”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都会做好安排。”敬临望着他,道:“等你出宫之后,我会让人将流光璧带去给你。”
苏辞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将流光璧一事放在心上,心中顿生异样。
可不等他细想,便听敬临继续道:“流光璧能知祸福,你拿着流光璧,想来定会从中得到稳妥的离开路线。”
苏辞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可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
敬临苦笑,“我安排得再怎么周全,一旦父王知晓是我相助你离开落英宫,届时定然会让我闭门思过,不得外出。而我的人只要有一个承受不住严刑逼问,你的行踪必将暴露。”
她知道苏辞在姜国举目无亲,一旦没有自己的安排,他将寸步难行。于是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经着人准备了一份姜国地图,到那时你凭借手中图纸,定然能逃出姜国。”
苏辞不妨她竟然设想的如此周全,心底的那一丝丝涟漪仿佛被风越吹越大,在心湖之上搅出一团漩涡。
和光拿回莲子荷叶羹后,敬临陪着苏辞吃完,才将计划又对和光说了一遍。
这些年和光陪着苏辞待在偌大的落英宫,敬临早已将其当做了苏辞的家人。
而听完敬临的话,和光下意识看了一眼苏辞,见其仍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再大的风雨都与之无关。
“苏辞身子不好,到那时你要机敏一些,不要被人发现了行迹。”敬临说完计划,不放心似的叮嘱了一句。
和光还未回话,苏辞倒是开口道:“和光与我一同离开落英宫,只怕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虽说这几年在落英宫中,和光随他一起深居简出,但他并非不露于人前。宫中相识的那些人只要稍加探究,便会发现他们两人一起消失不见。
敬临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日只要你谎称身子不适,和光待在夕颜殿伺候你,想来也不会惹什么人怀疑。”
苏辞仍是蹙眉摇头。
和光见状,便对敬临道:“逃离落英宫,还是要以公子为重,我并不重要。”说罢,他又对敬临深深作揖道:“和光对公主的恩情感激不尽。”
和光自己都这样说,敬临只能作罢,她思索半晌,便继续道:“那么当日便由苏辞先行离开,我会另找机会,再将和光送出落英宫。”
他们又详细探讨了一番出逃的计划,敬临这才离开前去布置。
待到敬临的身影远去,苏辞才问道:“我不肯答应与你一同离开落英宫,你对此是否有不满?”
和光不曾想到苏辞会这样问,先是愣了愣,随后立即答道:“奴才不敢。公子回陈国有要事,逃出落英宫自然要万无一失。和光岂敢对此不满?”
苏辞默了半晌,才缓缓许诺:“此事是我亏欠于你,往后你可凭此对我提一个要求,我会尽力去做。”
和光却连声道不敢,“公子对和光恩同再造,和光岂敢有什么要求?和光只盼公子此行能畅通无阻,顺利返回陈国。”
他这样忠心耿耿,倒也不出苏辞的预料。“我对你的承诺不会有变。”
和光倒是仍有疑惑,“公子,您是怎么知晓,敬临公主将送您离开落英宫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五?”从落英宫前往峡玉关,不止一日的路程,苏辞让季文暄八月十六日便守在峡玉关,显然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只有趁着宫中有宴,人多眼杂,才好便宜行事。”苏辞道:“而临近的日子,既不是姜王寿辰,也非王后寿诞,只有中秋佳节在即,敬临自然会选在那日。”
况且中秋佳宴,举国欢庆,恐怕就连边关的将士都会放松警惕,望月思乡。如此良辰美景,正是出兵的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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