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临见他是询问此事,顿时放下心来,坚定道:“再清楚不过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倘若她反悔,别说借兵一事了,但就是她与二哥的安全,都无法顺利保证。
二哥不是不明白这些,但对敬临的担忧却超过了所有的一切。他沉着脸道:“你也看见了那晋王,年纪都快超过父王了……”
“二哥。”敬临却摇头叹息着打断他,“我只愿晋王愿意出兵,姜国能平安度过此次危机。”她的声音又低又沉,像飞鸟的双翼坠着石头,再也无法如往日那般高飞。“其他的,我都不会去想。”
二哥被她格外沉重的语气感染,久久不曾言语。
敬临知道他是心疼自己,轻轻叹息一声,道:“二哥,回去吧,就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去做,好么?”
她虽是问话,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二哥终究还是妥协了。
就如敬临所说,家国安危在个人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她本就是一国公主,但凡有别的办法,她都不会将自己当做一件物品,去取悦别人。
二哥如何不明白?他只是心疼敬临罢了。
倘若没有这些事,她仍是父王最宠爱的小公主,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每日最烦之事,不过是乐平又来寻她麻烦了。
席间,晋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是来看折腰舞的,而一水之隔的台上跳的却是其他舞蹈。
虽说也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但他仍是急不可耐,一心想看姜国那位不知名的美人。
好在不多时,二哥便回到席间。他先是向晋王告罪,再与晋王推杯换盏几回后,才有萧声伴着流水声,潺潺响起。
晋江顿时酒也不喝了,身侧的美人也不搂着了,朝着一水之隔的亭台看去。
亭台四周不知何时垂下重重帷幔,看不真切。只隐隐看到一女子于帷幔之后翩翩起舞。
似月宫仙子,又似隔雾之花,朦朦胧胧,勾人心弦。
随着萧声暂歇,重重帷幔卷起。
晋王不自觉站起身来,只为更加清楚看到亭台之中的美人。
美人身着橙红舞衣,身段纤纤,如扶柳,似飞花,美得不可方物。
然而面上仍蒙着一方同色轻纱。
轻纱掩面,却掩藏不住女子倾城容颜。
晋王的魂都好似随着美人走了,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亭台。
而美人在渐渐转急的乐声中下腰,纤细腰肢,盈盈一握。如锦缎般柔软,轻轻一弯,便折了下去。
随即又旋转而起,轻盈如柳条,似飞花。
晋王看得痴迷,连身侧两位美人变了脸色也看不到。
二哥见了,却是又喜又忧。尤其是看到晋王逐渐痴迷的神色后,面上忧虑更重。他当然希望晋王能出兵,却不希望是通过献上敬临这样的方式。
可敬临执意如此,他竟一时分不清,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想要报复苏辞?
一舞终了,乐声暂歇。亭台上的美人朝这边盈盈一拜,而后在晋王沉醉的眼神中,朝着这边走来。
晋王顿时大喜,竟情不自禁起身相迎。
一旁的二哥见不得他如此急色模样,遂刻意出声道:“不知晋王觉得此舞如何?”
亭台上的美人如分花拂柳,飘然而至。晋王的全部心神都黏在了她身上,根本没听见身旁之人说了什么。
直到二哥一连唤了几声,他才好似从梦中恍然回神,眼睛却依旧黏在敬临身上,一叠声道:“好!好!好极了!”
而他身侧,郁美人如披着一身寒霜的红梅,散发着森森冷意——她便知道,辛夫人力邀她前来,就是不怀好意。
辛夫人的脸色同样不甚好看,但眼角余光瞥见郁美人脸上的寒霜时,却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得胜般的笑意。
郁美人察觉到了,顿时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二哥只当没看见这两人之间的暗波涌动,只是面含笑意对晋王道:“不知此女刚刚所跳之舞,与晋王的夫人相比,谁更好一些?”
他一句话,顿时将郁美人与辛夫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晋王看着亭台上的美人越走越近,下意识就想说是她,但余光却瞥见身侧的郁美人。她如一支寒梅,迎风俏丽,别有一种不畏寒霜的美感。
郁美人如今是他的心头好,瞧见她满面寒霜,晋王不由得迟疑起来。
恰好此时,亭台上跳舞的女子已然走进。她伸出纤纤玉手,摘下了面纱。
晋王的目光顿时被她吸引了过去。
只见美人面若桃李,口如朱丹,眉目如画。比春花更绚烂,比秋月更皎洁,美得令人心惊。
美人眉目低垂,朱唇轻启,声音如山间潺潺溪流,清脆悦耳,“姜国敬临公主,拜见晋王。”
晋王先是被敬临的美貌与声音吸引了全部心神,而后才稍稍反应过来,面色微微变了,“敬临……公主?”尾调微微上扬,显然惊讶至极。
二哥冷哼一声,随即重新扬起笑脸,道:“正是舍妹,敬临公主。”他微微咬重“公主”二字,意图提醒晋王注意身份。
然而晋王惊讶之余,根本没有注意他,而是看向了身侧的郁美人。
郁美人在敬临揭下面纱之后,原本清冷的容颜上便及其难得的露出了讶色。此时晋王的目光看来,她微微敛去讶色,但眼睛却仍是看着敬临的。
她起身朝着敬临盈盈一拜,道:“敬临公主,倾城之姿,今日一见,更盛传闻。”
敬临也盈盈还礼,“夫人客气了。”
郁美人冲她微微点头,而后再对晋王道:“我等蒲柳之姿,在敬临公主面前,如萤火之光,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言下之意,是对敬临心服口服。
晋王闻言,面色大喜,恨不得立即将敬临迎到身侧。但一国公主之尊,显然不是他可以不顾身份去强求的。
他面上露出微微遗憾,随即叹道:“孤王先前听闻,敬临公主善舞,素有‘姜国至宝’之称,却以为不过是世人过分夸赞,名不副实。如今亲眼所见方才知晓,传言竟不及事实十分之一。孤王三生有幸,才得见公主天人之姿。”
他的夸奖是真心实意,眼中既遗憾,又难掩痴恋。
敬临实在不喜他这种过分直白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眸,却仍是轻声道:“倘若晋王肯出兵相助姜国,敬临愿以身谢过晋王大恩。”说罢,又是盈盈一拜。
美人相求,顿时令晋王眼中露出惊喜,“此话当真?”
敬临轻抬眉眼,断然又决绝:“绝无悔改。”
有美人相许,晋王很快便答应了出兵。
只是他毕竟是一国之主,除了美人,先前索要的十座城池也不能少。二哥没敢再问他“至宝”一事,得了晋王出兵的承诺后,便带着敬临匆匆回到了姜国。
只是临行前,晋王百般不舍。二哥生怕他立即下令关闭城门,不放他们走了,只能胆战心惊应对着。
但好在,敬临的下一句话让晋王顿时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即回去出兵。
她对晋王一字一句道:“陈国退兵之日,敬临自当凤冠霞帔,以待晋王。”
回姜国的路上,二哥一直沉默不语,脸色黑如锅底。
敬临知道他是在为自己不值,可承诺既然已经许下,她便没有出尔反尔的想法。
至于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按了按眉心,决心先将此事按下,不去想。
“毅城如今如何了?”
她离开毅城已有一段时日,不知那妇人和她的孩子如今如何了?她还记得那刚出生的婴孩,浑身皱皱巴巴的。虽然难看,却是毅城的一点希望。
二哥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随即叹息,“你如今还有时间为别人担忧?”
敬临这才露出苦笑,“我只担忧姜国。”随即苦笑变成了满脸寂寥。
毅城与王都相邻,一旦毅城城破,那么下一个面临城破的,便是王都了。
一旦王都沦陷,那么姜国就真的要亡国了。
二哥轻叹了口气,蓦地想到,母后为敬临出嫁准备的凤冠霞帔,终究还是错付了。
他们回到王都之日,便得到消息,晋王亲自带了十万大军,直奔陈国王都。
而毅城之外,原本与三哥对峙的陈国大军,立即舍下毅城,回援陈国。
毅城之危,顿时消解。
消息传进落英宫,多日来愁眉不展的姜王都大松了一口气。王后也是甚为欣慰,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唯有二哥脸色依旧不好,晋王出兵,就意味着敬临非要嫁他不可了。
而姜王与王后显然还不知此事,他们沉浸在陈国撤兵的喜悦之中,又见敬临平安归来,均是高兴不已,当日便于宫中办了一场宫宴。
落英宫中久违的张灯结彩,不知情的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不过对于姜国而言,亡国的威胁不在,确实是好事一件。
这一日,不止宫中大肆庆贺,就连落英宫外的民间,百姓都忍不住奔走相告,庆贺起来。
然而他们没能高兴多久,很快又有消息传来——陈国公子苏辞,带着两万人马直奔晋国王都。
晋国的王室得到消息,却根本没当一回事。虽然晋王带走了十万大军,但驻守王都的仍有七万人马,对付苏辞的两万人马是绰绰有余。
但令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是,苏辞的两万人马,大半皆是背生双翼之人。当双翼之人于夜色中落入晋国王都,顷刻间便解决掉了晋国王都的大半人马。
随后王都城门打开,苏辞的兵马进城厮杀。
一夜之间,晋国王城血流成河,无数尸骨堆砌,成了人间炼狱。
更让人震惊的是,苏辞亲自带兵闯进王宫,屠戮满城已经投降的晋国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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