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跟着送菜的小沙弥们走进包厢,敏锐的察觉到太子和太子妃之间气氛不对。
走在小沙弥后面的方丈,犹疑着脚步,思考着要不要趁没被发现,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太子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方丈来了?快快入座。孤和太子妃还想聆听方丈讲解佛法,聆听佛音。”
方丈飘着出家人四大皆空的超凡脱俗气质,他面含浅笑的走过去,丝毫看不出他方才心有躲避之意。
“哪里哪里,殿下对佛法也甚为精通,贫僧今日于殿下浅谈之后,受益颇深。”方丈道。
方丈既然来了,斋菜自然要多上一份。
盛在木碗里的斋饭,闷了豆子,米不如宫中的贡米精细,但入口清甜,别有一番风味。
方丈吃饭时,很是专心,对每一粒米,他都慢慢咀嚼品尝,珍惜粮食。
在方丈的情绪渲染下,不仅太子多盛了半碗饭,太子妃也难得将一整碗饭吃完。
宫中养身讲究用膳七分饱,太子妃为了保持身形,往往只吃了五分饱,就让人把饭菜撤下。
吃撑了,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方丈注意到后,包容的笑笑。
“小沙弥们大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年纪小小就上山出家为僧。山间清苦,一饭一菜,皆要自己劳动所得。盛饭菜时,他们习惯将米饭压实,以免做了功课之后饿肚子。”方丈解释道。
僧人做的功课,当然不只是读书写字,敲钟练功、诵经抄经,劈柴抬水,几乎从天微亮,忙到月亮高高挂,对体力的消耗极大。
“一米一粟,来之不及,理当珍惜。”太子道。
陪着太子、太子妃聊了会儿,方丈看出太子心不在此。
思及早上师兄神神秘秘的悄悄下山,方丈猜测太子应当另有安排。
“太子殿下,太子妃,贫僧每日午后要做一个时辰的功课,不得间断。不如,由贫僧的徒弟代替贫僧,陪二位贵客在明觉寺转转。山间风光,也有些粗野意境。”方丈面露歉疚道。
太子道:“方丈的功课耽误不得,快些去吧。孤和太子妃可以自己逛逛,方丈不必担心。”
太子还在想着,找什么理由,让方丈别跟着他。没料到方丈琢磨出他的心思,主动避开。
方丈念了声佛:“殿下宽仁,是黎明百姓之幸。贫僧的徒弟,刚出生时被弃在山脚下,贫僧化缘归来时,正好发现放在路边的襁褓,这么一捡,就在寺庙养了二十年。他心思纯直,一心向佛,由他陪着殿下和太子妃,贫僧也能放心稍许。”
方丈坚持要自己的徒弟陪同,太子不再拒绝。
不一会儿,一个瘦高的和尚,被方丈叫了过来。
他五官端正,双耳耳垂尤为大,目光清正,不愧是方丈高徒。
方丈叮嘱徒弟一番后,向太子和太子妃再次告辞。
方丈离开后,太子看着太子妃,道:“先前太子妃提起,对明觉寺地形很熟悉,孤便不陪太子妃游览寺庙了。”
“普济师傅,太子妃信佛,由你为太子妃讲佛,可否?”太子又问向方丈徒弟普济。
普济手捏佛珠串,询问的看向太子妃。
他尊重本人的意见。
太子妃沉默片刻,在太子的眼神下,点下头:“辛苦普济师傅为我解释佛法。”
方丈和太子妃两人的去处,被安排好了。
太子轻松的带着王申,去和柳娇儿汇合。
王申在外间等着,期间已经接到了无忌大师那边给来的消息,知道柳娇儿此刻在何处,不会让太子漫山没有目的的去寻人。
太子妃站着目送太子离开,三息之后,她道:“普济师傅眼神如何?”
“可胜鹰眼。”普济道。
“那便请普济师傅领路,带我去跟着殿下吧。”太子妃道。
“太子殿下撇开人,独自离开,想必不愿太子妃您跟随而去。”普济道。
王申作为身份特殊的随从,在普济眼里,不算额外的人。王申与太子同心同言,是绝对不会背叛太子的。
太子妃抬起手腕,露出手中的黄色佛珠串。
普济瞳孔飞快的瞪大,又收缩回正常模样:“太子妃您还戴着这串佛珠。”
“普济师傅诚心念佛七七四十九天,求方丈亲自开光的佛珠串,我在宫中虽不能时刻戴着,却也是不会放在箱笼里,让它不见天日的。你我也曾是佛之一道上的知己,便帮我这一个忙吧。”太子妃和普济竟然是旧相识。
“太子妃不担心太子殿下知道后,恼怒怪罪于您吗?”普济既然被方丈认为是能接他衣钵的人,便不可能不通人情世故。
太子妃轻轻一笑:“殿下很宽和。我只是想看看殿下见到那个人时,是什么模样。为何她能让他如此上心破例。等看到了,我就离开,不会打扰到他们。”
普济思索一二后:“贫僧大概知道,太子殿下想见的贵人在哪里。太子妃请随贫僧来吧。”
无忌大师接柳娇儿上山的事,自是不会告诉其他人。
只不过无巧不成书,普济在过来时,隔着一座殿,远远看到他师伯领着个身形削瘦的内侍去上香。
不用细想,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知道能让无忌大师亲自接待的人,不可能是个内侍。
普济确实不是多舌之人,如果不是太子妃祈求,他不会把今日看到的,说与任何人听。
太子心情畅快的踩着石阶,往上走。不知道小姑娘一个人会不会无聊,无忌大师是高僧,却不是说书人,说的话未必有趣。
普济带太子妃走的是另一条路,如果跟在太子身边,他们必然会被发现。
但是,如果走不同的路,提前到了,哪怕真的撞到一起,也只能说一声巧合。
“无论如何,多谢了。”太子妃道。
普济领的这条路,更陡峭难走些,有些地方甚至没有石阶。好在近日都是晴天,不会踩脏太子妃的绣鞋。
普济手里拿着树枝一端,另一段让太子妃握着。
“太子妃当年对贫僧有求医赠药之恩,贫僧不得不还。待太子妃回宫后,贫僧会自请师父、师伯责罚。”普济道。
太子妃心情难过的低沉下去,她和普济的知己之情,在此后怕是要彻底断了。
难走的路只有一段,重新走上石阶大道,普济将树枝放在了路边,等太子妃理好裙摆,继续在前面带路。
“这个凉亭正好能看到下面那座殿。”普济将太子妃带到一个八角亭里,用衣袖擦了擦亭子里的石椅,请太子妃坐下。
凉亭前有树木遮挡,不及时清扫,石椅上总有灰尘和落叶。
普济的土黄色僧袍衣袖,黑灰了一块,他却毫不在意。
“殿下,您来的真巧,我刚为您向佛祖祈过愿。您快和我再进佛殿一回,让佛祖看清您的相貌,别保佑错了人。”
柳娇儿刚从殿里走出,张望着等待太子过来,太子的身影便落入她眼帘。
她欢快的奔向太子,顾及到这里是佛家之地,她没有一头撞入他的怀中,而是停留在他面前。
小内侍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很合身。
但是,太子还是喜欢看她穿着五彩的裙装,戴着漂亮首饰的模样。这样灰扑扑的,总觉得委屈她了。
太子往前跨了一步,衣袖带过柳娇儿的手,他也隔着衣袖,轻轻捏了下柳娇儿的手心。
柳娇儿惊讶的看向他,随后是汹涌的欢喜蹿上心头,如同新年时看到冲上天绽放的烟花。
哗的一下,在她心里璀璨炸开。
“还不跟上?不是要让孤给佛祖认认脸吗?”太子走在前面,停住脚步,回头道。
柳娇儿傻兮兮的笑着跟上:“其实,我只是想和殿下一起拜拜。殿下的容貌,佛祖怎会不知,您是龙子啊。”
太子最喜欢听她直白的心里话,他在跨过门槛后,转身宠溺的伸过手:“小心些,别被绊倒。”
“嗯!”柳娇儿毫不犹豫的,把手放入太子的手中。
只要他的手伸向她,她就会牵住,永远不会迟疑。
太子妃默默的看着两人的互动,从见面到走进佛殿里,两个人身边的空气是那样的鲜活快乐,即使她隔了这么远,也能感受到。
她忽然明白了,太子为何会对柳娇儿偏袒如此。
没有人会不喜欢真诚热烈的情感,没人会不希望自己的情感能够时刻被饱满的回应。
无论是她还是东宫的其他嫔妃,在太子面前总是有隐藏和防范的。
譬如在佛像之前,若是太子向她伸出手,她只会避开拒绝。
佛祖面前,不可莽撞。
可是,有些时候的莽撞,太令人心动了。
太子坐拥四海,不缺权利不缺富贵,他储君地位稳固,才华令百官称颂。唯独,缺的那份情爱,在柳娇儿这份永不犹豫的莽撞里,得到了满足。
“回去吧,我得到答案了。”太子妃情绪冷静道。
普济陪着太子妃,一起看到了太子来见柳娇儿的一幕。
他许久没有在贵族人家里,看到如此浓重旺盛的生命力。犹如一道光,横劈开沉寂许久的黑暗。
他想,他这位知己,在那特定一个人的人心上,输的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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