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紫嫣刚到钟毓馆,就瞧见若芯红肿的脸,和脖子上的伤,又听小丫头说了昨儿晚上的事,不觉摇头叹气。
她见若芯早饭没吃几口,便走到她身边劝解道:“姑娘的脸可上药了?”
若芯不语。
紫嫣又劝:“我还是劝姑娘两句,姑娘说些好话哄一哄二爷,这抬手不打笑脸人,姑娘你捧着笑脸对二爷,我不信二爷还下得去手,昨儿二爷不痛快,今儿我去书房回事,把我狠骂了一顿。”
若芯看了紫嫣一眼,只道:“是我连累了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姑娘是主我是奴,咱们在一起这些日子了,姑娘什么心性,我还不知道么,最是良善厚道的,瞧瞧阿元少爷什么样,这都是一日日积累起来的,我是一心替姑娘着想罢了。”
正说着,崔妈妈挑帘子进来了,原来是若芯这一早没去长春馆,康氏遣人来瞧。
崔妈妈见若芯脸上印着红印子,脖子上不止一处的伤,心里明了,拉着她劝了几句,便又出来了。
她一时不忿,瞪着紫嫣气道:“我说,你们二爷也太狠了,你瞧瞧把人弄的,我好容易教出来的人,这会子又跟刚进府似的一句话也不肯说了,这,这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紫嫣讪讪低了头,虽也觉得刘钰这回实在过分,又不得不替他说话:“妈妈别恼,这二爷定也不是故意的,许是二人起了争执,二爷一恼下来,手上没轻重,姑娘娇弱,这才看着吓人。”
“你好生盯着,我瞧若芯有些不对劲,别叫她出什么事儿,我去回了太太。”
紫嫣忙应承着送崔妈妈走了。
——
长春馆里,康氏摸着手里的佛珠,气的咬牙切齿的骂刘钰:“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非得动起手来,你也是官家太子面前有头脸的人,打女人传出去有脸吗?”
刘钰不胜其烦:“母亲,那女的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么,敢给爷脸子瞧,还反了她了。”
“她在我这儿好好的,怎么到了你手里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我还不知道你,从小的混世魔王,一句话不对就翻脸的主,她性子别扭,且扭不过来的,她既不去惹你,你怎么反倒去招惹她?”
康氏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刘钰头上,他为何去招惹她,这样不识趣的女人,放着就是了,怎么反倒一点就着的恼起来,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再不敢去想。
若芯接连几日不曾出门,康氏知道她脸上有伤也没怪罪,遣人给她送了擦脸和擦身的药来。
若芯看着那药,心里复又涌出磨人的屈辱感,刘钰这样羞辱她,府上再没人不知道的,原想她自己好好守着阿元,在府里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可如今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刘钰轻而易举的就能将她打到地狱里,不得翻身,她越想越觉得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忽就发觉身旁有人晃了晃她,抬眼一看,原来是晴儿。
晴儿小心道:“沐浴的东西备好了,姑娘去吧。”
若芯缓了缓神色,起身去了浴房,独自一人在水里泡着,想把这一身的伤痛屈辱全都洗去,许是泡的舒服,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不想却做起了五年前常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站在汤池子里,被一个影子压在身下,那影子直逼的她喘不过气,虽浮着脑袋,可那溺水般的窒息感却蹿满全身,忽然,周围的水褪了,可热气还在,仙境般一眼望不到边,她就看着她的肚子一点点的鼓了起来,她喊,阿娘,救我,我的肚子大了,周围却无人应她,也不知是心疼还是肚子疼,她缓缓托着肚子蹲了下去,就见阿元站在她面前喊娘,她伸手想去抱孩子,却什么也没抓住,周围忽又续上了热水,慢慢的没过了她的头顶。
——
大丫头淳儿坐在暖阁倩纱窗前的炕上,拿着果子吃,她两只眼睛巴巴的看着窗外,再伸手去摸盘子时,却摸了个空,盘子里的果子已被她吃了干净,她不由诧异,若芯姑娘今儿怎么沐浴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又等了一会,便收起了盘子,起身绕到钟毓馆的后院。
浴室的灯还点着,透着窗子只见里头袅袅的热气,一看就舒适非常,必能解了一身的乏,淳儿一转头,却见晴儿从她后头走过来了,不由诧异:“你没在里边陪着姑娘吗?”
晴儿叹了口气,对淳儿道:“姑娘不叫我陪。”淳儿会意,没再问,又往浴室里张望。
晴儿也觉若芯沐浴的太久了:“瞧这时候也差不多了,怎么还不出来,我去问问。”
淳儿跟在她后头走了过去,可见晴儿叩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应声,顿时慌了,这热气这么重,姑娘在里边待了这半天,只怕不好,她小脑袋反应快,拉开晴儿,抬脚便去踹门,几脚下去震的她腿生疼,可还是卯着劲的又当当几脚,门被踹开,就见若芯头靠在浴池的边儿上,被热气熏晕了过去,二人吓得过去喊她,又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抱到床上躺下。
淳儿之前见人晕过热浴,忙打发小丫头去厨房要了一碗冰糖雪梨水来给若芯服下,过得片刻,若芯脸上渐有了血色,眼皮动了动。
二人见状,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紫嫣在家刚要睡下,得了信,吓得从床上弹起来,赶回了钟毓馆,冷声责问众人:“怎么没人陪着姑娘沐浴?”
晴儿怯怯的上前,回说是若芯不让,自己在浴室里锁了门,前几天沐浴还好好的,今儿不知怎的就晕了过去。
紫嫣气的浑身发抖,心想,该不是想不开了才如此吧,若是这样只怕上头不好交代,刘钰必会发怒,康氏之前嘱咐过她,这两天若芯有些不对劲,如今真出了事,只怕她难辞其咎。
淳儿上前替晴儿辩解:“紫嫣姐姐,我觉得是因为今儿浴房烧的水太热了,姑娘白天没怎么吃东西,身子虚这才被热晕的,我给姑娘服了冰糖雪梨水,姑娘立时就好了。”
紫嫣闻言,心里转了转,若芯这几日确实没怎么吃饭,不管是怎么晕的,只要不是想不开就都好说,转而又问:“水烧那样热做什么?”
那烧水的厨娘慌的跪下,冲紫嫣磕头:“紫嫣姑娘明鉴,是晴姑娘说若芯姑娘嫌水不够热,让我们烧的。”
紫嫣斜了晴儿一眼,这外头来的丫头,真不让她省心,若是她手里的人,此刻非得发落了她,也好给旁人立规矩。
她起身去内室看若芯,小心翼翼的拉过若芯的手,试探着问:“姑娘现在觉得如何,若有不好,就叫大夫来看一看。”
若芯原都要睡了,见紫嫣这么晚了竟还回来了,只得挪起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同她解释:“我没事,方才就是被热气熏着了。”
“那姑娘吃些东西吧,这两天也没吃好,身子太虚了些。”
“还劳动你从家里回来看我,你且放心,我没想不开,就是今儿身上不受用,可巧泡的时候长了些,这才晕的,你快回去歇着吧,不必告诉太太了,白叫她担心。”
“姑娘说的什么话,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告诉太太呢。”
“那你就说是我不小心热晕的,与旁人无关。”
紫嫣点点头,出去了,走到门口,抬手用帕子抹了抹眼睛,她也不知怎么了,自己一向是个冷心冷面的人,竟可怜起屋里这女孩来。
她出了钟毓馆,走过二门,便转到了刘钰的外书房,又沿着回廊,绕到书房外的耳房,敲了敲门,里边常胜的声音骂骂咧咧传了出来:“大晚上的敲什么敲,催命来了。”
常胜半敞着怀走出来,身上竟还带着个女人的肚兜,见这么晚了竟是紫嫣来了,忙转了神色,恭敬道:“原来是紫嫣姐姐,你瞧我,哎,我这张嘴没把门的,我,屋里,我就不请姐姐进去了,我。”
紫嫣懒得跟他啰嗦,劈头问道:“二爷在哪?”
常胜眼睛转了转:“二爷今儿就没家来过。”
紫嫣斜他一眼:“这才来问你常大管事,你赶紧动动腿,家里出事了。”
常胜一惊,忙问:“出什么事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二爷在哪。”
“今儿上午我跟着二爷来着,说要同淮阴侯家的小侯爷一起去吃酒,这会子应该去了勾栏院,不然就在苏小娘那儿。”
紫嫣听着这些花花绿绿的所在,心里发恼,家里这个都快死了,还只顾在外取乐,果然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你去告诉二爷,若芯姑娘将自己锁在浴房里沐浴,等丫头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晕了过去,救了好一会子才救回来。”
常胜听得云里雾里,见紫嫣要走,忙拦住她问:“姐姐的意思是,若芯姑娘想不开?”
紫嫣径直往前走,故意说的含糊不清:“不告诉你了么,晕过去了,现下已经救回来了。”
常胜是回事回老了的人,知道紫嫣不是那等没口齿说不清事的人,心想,这丫头别是为了方才怠慢她,故意为难自己,忙的跪下求道:“好姐姐,好姐姐,看在我素日里孝敬姐姐的份上,姐姐疼疼我,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吧。”
紫嫣道:“你先这么回着,事儿就是这么个事,二爷若摸不清,自然会亲自回来查问的。”
常胜哎哟一声,哭道:“我的姐姐哟,咱们二爷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我跟了二爷这么久,又不是头一回办差,你可别哄我了,我要这么含糊着回话,二爷打死我都是轻的。”
紫嫣被他缠不下,知道刘钰身边的人没一个好打发的,这才道:“若芯姑娘沐浴时被热气熏晕了。”
常胜想了想问:“那跟着的人呢。”
紫嫣气道:“她不让人跟着,将自己锁在那屋里,众人把浴室门踹开了才发现她晕在了里边,这才赶紧捞出来,迟了,只怕要溺死里边了。”
常胜紧了紧怀里的衣裳,滴溜溜的瞪着眼睛继续问:“姐姐给我痛快句话,不是想不开吧。”
紫嫣撇撇嘴:“那谁知道。”
常胜挠了挠头,心里思忖着,这事可大可小,若是那姑娘不小心熏着了,横竖救过来了,二爷连知道都不用知道,若是想不开要自尽,这可就难办了,揣摩着紫嫣的意思该是让他往想不开了说,唉,这倒霉事,怎么摊到自己头上。
其实紫嫣心里也不知该怎样上报才好,可她看着若芯的样子,竟一鼓作气的来了外书房,就想叫刘钰此刻便知,你把一个娇滴滴的女孩逼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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