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一通指派完了,心里转了转,又道:“去问问哪个管事的管她出去的事,来见爷。”
不一会卫林家的被引进来,刘钰问:“出门的车马都备好了?”
卫林家的见二爷亲自查问,忙仔细回道:“回二爷,外头四架的马车,两辆,头里坐姑娘,小少爷并晴儿姑娘,后边坐奶娘和婆子,备好的礼已经装车了。”
刘钰吃了两口菜,想了想说:“全卸下来,用家里高头的四架马车,紫嫣和莲心一并跟着去,再加上个婆子,去外头告诉石头,找个人做小斯,叫护院刘大提刀驾马跟着。”
若芯越听越恼,刘钰哪是要给她置办行头,分明是要给他府上做面子,还能借此来拉踩她家,她再忍不下气,恼道:“你这是做什么。”
刘钰摆手让卫林家的去办,对若芯道:“爷这是给你做脸呢,你瞧不出来么。”
她哪里还想,得时时提醒自个儿,这当口忍气吞声讨好了他,才能稳当回家,只觉他存心刁难,故意如此,怒道:“我回趟家而已,二爷摆的什么面子,这样兴师动众的,还带上这许多人,哪里是要给我脸面,是想叫人看着我,还是想跟我娘家显摆你府上有钱有势,人人体面,有高头的马车坐,我家是门户小又穷,可也不曾攀附过你们什么,这是作什么。”
刘钰见若芯动怒,想他此番发作是有些过了,确实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却不肯服软:“你想回娘家,就得按着爷的意思办,要不你就在府里老实待着。”
且说阿元和若芯孤儿寡母的生活这些年,那小人很会看他母亲脸色,刘钰生气这小人向来不察,可见若芯生了气,忙哒哒的小跑到若芯身边,抱住若芯的腿,撒娇道:“阿娘,做脸是什么?”
屋里丫鬟乳母一听,都没忍住笑了起来,刘钰看着儿子也微微挑了挑唇角,心里舒坦了些,屋里气氛也缓和了些,只若芯还沉着脸。
刘钰见她还在闹脾气,瞥了瞥她:“孩子问你话呢。”
若芯却还是赌气不肯说话,奶娘识趣,走过去哄阿元:“我陪哥儿出去玩球罢。”,作势要把阿元抱走。
阿元见若芯不理他,还以为他娘不带他出门了,哪里肯出去玩,方才晴天的小人一下子哭闹起来:“我不,我要阿娘,我要阿娘,阿娘带我去外祖母家。”
若芯听见阿元哭闹,这才看了孩子一眼,想着一会儿还要回家,忍气抱过孩子,撇开刘钰,去了内室,方进了内室,便听外间传来摔碟子的声音,又听见刘钰的叫骂声:“真是反了,她这是给谁甩脸子呢。”
若芯不理外头,只哄着孩子,亲了亲他的小脸,道:“一会我们就去看外公外婆了,阿元可欢喜?”
阿元这才止了哭,开心的搂着若芯的脖子:“阿元给外公外婆准备了他们最最喜欢的,阿元想吃外公做的牛肉汤,还想和外婆做荷包,哦,哦。”,说着咯咯咯的笑起来。
待齐整了,母子二人出门上车而去。
马车一路行至顾家,张氏和顾月长见女儿和外孙这样体面的回来,阿元更是养的跟小肉球似的,俱都觉得,这母子二人在刘家过的必是不错,心里这才放下心来。
若芯同她父母说了些在刘府的日常,一家人吃了顿饭,又说笑了半日。
她父母想,女儿此番境遇,除了委身作妾日常要看人脸色度日以外,也算圆满,虽不如在清河轻松自在,可到底母子在一处,也能留在东京离他们更近一些。
待了一日,天刚黑,卫林家的便三催四请的让紫嫣提醒若芯早回去。
紫嫣经不得她催,带了气道:“嫂子别催我了,姑娘好容易回趟家,我这一趟趟的进去叫,姑娘回头恼了我,我在姑娘跟前怎么当差。”
卫林家的道:“姑娘你早上也见二爷发脾气了,回去晚了,别说姑娘你不好当差,咱们跟着的一个没跑,都得吃瓜落,紫嫣姑娘你是心疼若芯姑娘,好容易回趟娘家了,可别连累了咱们“。
紫嫣听了一恼,瞪了眼这管事娘子:“我是做奴才的,什么心疼不心疼的倒和主子攀交情,我平日里只管着院里的事,哪里在姑娘面前得过脸,姑娘更是不曾理睬我,这回不过奉命走一遭,别的事不管,嫂子要走只管自己去叫吧。”
卫林家的心说,府里头都道钟毓馆的丫头张狂眼里没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又待了一会,见若芯还不出来,天色已经晚了许多,她只得冲到若芯母亲张氏面前陈情。
顾家众人见她进来,知道她是刘府极有头脸的管事媳妇,都笑着让与,一并竖着耳朵听:“我贸然进来,太太莫怪,家里太太催了两三回了,我实在是不好回话,这才来扰了太太,我好不好当差不要紧,就怕家里太太再来问,我便是讨了太太的话,太太别叫我为难罢。”
一番话说的,张氏只能送若芯和阿元出门。
回府的马车到了刘府门口,外边此起彼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姑娘和小少爷回来了。”
“快,快去传话。”
“给若芯姑娘的披风呢。”
“那边干什么呢,还不快让开。”
阿元闹了一天,在若芯怀里睡着了,若芯见外边实在吵闹,怕吵醒了他,坐在车里没动,只等着静下来再出去,卫林家的掀开车帘请她:“姑娘下车罢。”
晴儿凑上去小声道:“劳烦卫嫂子了,这就下去,只是小少爷睡了,劳烦给姑娘拿个阶来。”
卫林家的忙道:“还用晴姑娘说么,阶已经置好了。”
晴儿这才撩开帘子,若芯抱着阿元走了出来,这边卫林家的小声吩咐:“快跑着去告诉前头当差的小子别喊叫,少爷睡了,仔细惊着。”
一平头小伙一路小跑着进去了。
外头众人禁声以候,庭娘要接过阿元,若芯怕惊醒了他哭闹起来,对庭娘摇了摇头,许是在顾家吃多了酒,她下了马车腿脚不稳晃了一晃。
一路上无人喧哗,卫林家的跟着,见这一群人乌泱泱的进了钟毓馆,方吐了口气,念道:“阿弥陀佛,这趟差,可算完事了。”她又转到前院去查看车马,安置婆子小厮,去秦穆菲的梅香謝交了对牌,这才家去。
刘钰早已回了钟毓馆,可见若芯和阿元还没回来,有些发急,一会儿遣人打着康氏的名头去顾家催,一会儿又装着去门上查看,转了两圈,又怕他们回来正好瞧见他,忙的进屋,踱到内室,随手翻看若芯写的方子,文章,又不能看懂,忽听见外头院里有了动静,心想,该是回来了,就见若芯抱着阿元被人簇着走了进来,他几步迎上去:“怎么不让奶娘抱着,给我罢。”,说罢,将阿元从她怀里抢了过去。
阿元被刘钰抢了一下,顿时惊醒,方才众人一个不敢大声说话,此刻倒前功尽弃。
若芯见孩子被刘钰闹醒了,哭闹不止,恼的想骂他,带了气道:“你慢着点,好容易哄睡下的。”
刘钰高兴,满脸含笑的对怀里哭闹的小人道:“这半日没见,想爹爹了没。”
若芯见刘钰不但不闭嘴,反而愈发高兴的同孩子说起话来,火气蹭蹭的往脑袋顶上蹿,一想到还要费上半天工夫重新哄孩子睡,恼的将手上的帕子甩到他身上:“你自己哄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刘钰见若芯冲他生气,却并不恼,反而对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抱着阿元去东厢安置了。
这一天下来,若芯累的紧,强撑着洗漱换衣,坐在贵妃榻上等着吃完醒酒汤去睡。
刘钰自然不懂怎么哄孩子睡,将阿元递给奶娘,就回了卧室,进门就闻着好大的果子酒味,那味道与府里的酒味不同,掺着些药味和甜味在里头。
他几步走至若芯身旁,贴着她坐下,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揽上她的肩,问:“吃酒了?”
若芯只觉烦闷,一想这人早饭时那样逼迫她,就恨的头疼,又兼这几日为了回趟家忍气吞声的各种奉承他,更是不忿,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斜他一眼,道:“不用你管。”,那声音透着一股子嫌弃。
刘钰顿时黑了脸。
屋里众人听着不对,都静了下来,刘钰脸上挂不住,伸手推她:“你跟谁说话呢。”
晴儿见状,赶忙走过去:“二爷,姑娘她一时吃多了酒,您别同她计较。”
刘钰见这女人好容易回来了,却只顾着赌气,恼的对下人怒道:“都给爷出去。”
屋里丫头都退出去了。
刘钰端过桌上的醒酒汤来要给她喝,若芯却是赌气还不理他,他哪来的这些好脾气哄人,也生了气,放下碗对这女人怒道:“你这是吃多了酒,耍酒疯耍到你爷头上来了,瞧瞧你回了趟娘家成什么样了?”
她心里不忿,抬脸对上他:“我成什么样,你说我什么样,我从小到大没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我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你瞧,我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些磋磨,不,不对,我做错了,我怀了阿元,一个闺阁女子却怀了孩子,还生了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然后呢,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噩梦,闭上眼睛就是旁人对我和阿元指指点点的样子,这我都能忍,我不怨我命苦,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可我那样虔诚,也没想到你们竟发现了阿元,还拿着阿元处处胁迫我,说我给不了他富贵,给不了他前程,言之凿凿,句句诛心,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阿元的。”说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刘钰一惊,瞬间僵在那里,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的话来,冷着脸看她:“你竟是这样想的。”
若芯捂着胸口一副恶心想吐的样子,他见她难受,便想上前替她抚一抚背,可若芯见他突然黑着脸逼近她,吓得以为他又要打她,见旁边竹条筐里放着个做针线用的剪刀,抄手拿起,大着胆子对他喊:“你别过来。”
她这个反应,真是把他气着了,又上前一步,若芯被他迫的向后退去,一时不堪忍受,心一横闭上眼睛拿剪刀挥了挥,整个人瑟瑟发抖。
刘钰没想到她这样大胆,竟真敢拿剪子扎他,只觉胳膊上一阵痛蔓延开来,恼怒的看着她,斥道:“你他妈的疯了。”
抬手一把抢下她手里的剪刀。
屋子里顿时散上了微微的血腥味,若芯鼻子灵,待闻了那味,一个没忍住便吐在了刘钰身上,刘钰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和手上的血,只觉腻烦,想要砍人,怒道:“你就作死吧。”,气的淹了袖子藏了剪刀摔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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