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陡然感到一股气势。来自他的孙女。
尽管他也很为这个孙女骄傲, 时不时还和自己的友人或小舅子嘚瑟,可是她总在一步步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诸葛盈,有野心至此!她竟敢顺水推舟, 就着他的话题, 直言如此悖逆之事!
她这是图穷匕见了。她或许早就不满她的父皇, 她早知道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她也看不上他。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找上皇帝, 而是来和自己商量,解决身份的问题。
这是一个有野心、也有分寸的孩子。有的时候太上皇甚至想刹一刹她的速度。因为,尽管他再不满意诸葛晟那王八蛋,可这是阿蕙给他生的儿子,他没有办法看着他女儿把他踢下皇位。
这并不是说,因为隔着一辈,所以太上皇爱儿子胜过孙女。如果是孙女在皇位上,儿子密谋要夺位, 他也一样无法接受。理智上,他对皇帝和诸葛盈是一样的情感。但私人感情上,他更偏爱诸葛盈多一些。
其实这段时间他已经看出了这个孙女绝非池中物, 若是不让她继位, 另外两个皇子就算短暂地继位了,也一定会被诸葛盈给弄下去。她有的是办法。
可那时候, 真的打起来,那就是皇室纷争, 难免殃及天下。
所以太上皇在放纵诸葛盈入朝参政这件事上, 其实是打着平缓过渡的主意的。他想让诸葛盈上位, 可是他也想保住皇帝的后半生平安。
宣明走了之后, 除了诸葛晟, 他再没有儿子了啊。若同室操戈,他儿子死在孙女手上,他来日到了地下,怎么去见阿蕙?
太上皇阴沉着脸:“你好胆量,好胆识。你明知道我宠你,便对我直言不讳。”
诸葛盈确实不是脑子一抽就“直言不讳”的,她是想试探一下太上皇的态度。在太上皇的心里,到底是更看重她,还是她的那个父皇?
他们曾经有个赌约,诸葛盈赢了,太上皇便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也有争皇位的机会。可她一开始就是目的不纯的,是奔着皇位去的,没有人可以阻拦她。且不说皇帝此前亏欠她多少、对不起她多少,只有一点——皇帝绝对不会同意让她继位这件事,就知道他一定是她的绊脚石。
这样一块,只会碍着她的绊脚石,她为何不能踢开?
诸葛盈也不敢笑,此时太上皇同样散发出极大的威压,她知道自己必须挺住,不能再用任何柔软的对话或表情来打动太上皇。此时的太上皇,是曾经做了皇位三十年的英明之主,不是她随随便便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今日已经开了这个口,不管最后什么结果,她都要努力争取!
“祖父,当年大伯父在时,你都会在他和父皇二人中有所挑选,为何今日被比较的是我与父皇,您便犹豫了?”
太上皇登时勃然大怒,气得一甩袖子:“你阿爹不如你大伯,可你大伯容得下他。你呢?你容得下你阿爹么?你得了大位,是不是就要置他于死地了?”
诸葛盈立刻就接上:“怎么可能。父皇即便对我再不好,也是我的生父。他可以无情,我却不能无义。”
这种时候,她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不然就会被太上皇看出了破绽。
她若得了大位,绝对不会杀了皇帝。她只会让皇帝和韩氏、晏君乐三个人关在一起,好好享受他们被锁死的生活。
太上皇定定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孙女。她在这个年纪,就敢直接对他说“父皇既不肖,不如考虑我”!
他还能信她所说的话么!
太上皇分毫不让,眉间都皱成了一团:“哪家的小娘子如你一般,这般胆大,想着取亲爹而代之!”
诸葛盈也理直气壮:“又有哪家的父亲如他一般,这般无情无义,待女儿还不如假儿子!”
诸葛盈的前十五年,就像是一个笑话。并不是因为现在已经换回来了,她所受的一切就都抹平了。受过的伤害怎么能够轻易抹去?
这件事,对陆皇后是一个隐痛,对太上皇来说,又何尝不是。他无数次想过,若是他那时候多关注陆皇后和皇帝几分,发现皇帝和韩氏、晏君乐之间在搞鬼,孙女也不用在晏家待那么长时间了。
诸葛盈如今这般色厉,可太上皇知道她其实是“色厉内荏”。孙女再强悍,她也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啊。难道因为她能力强、脑子聪明,就可以否认这个事实了吗?
太上皇其实心里已经为刚才凶诸葛盈而有些内疚了,再一想到皇帝做的那些事,就更加为诸葛盈开脱:定然是诸葛盈被父皇伤透了心,才会如此。其实,也是情有可原。诸葛盈说她爹对她这个亲生女儿还不如假儿子,根本就没有说错。
撇开掉换孩子这件事来说,皇帝心里若真的有这个女儿的话,总该派些亲信到晏家照看一二。他凭什么就那么想当然地觉得女儿不会被韩氏和晏君乐苛待?他自己倒是好,对着晏恕和亲爹似的,人家在那委屈你的亲生女儿呢!
太上皇动了动唇:“阿盈……”
诸葛盈也适时缓和了一下语气,“祖父。这件事,分明就是父皇做错了,可是您看他,就连您,都比他要内疚。这样一个没有心肝的人,祖父指望他体察民生疾苦、指望他能善待我么?”
太上皇并非没有发现,自己都比皇帝要愧疚。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狠人,是个杀星,皇帝远远不及他英明神武,不及他杀气重,可这样一个没有分寸、天真得残忍的蠢人,坐在皇位上,带给别人的伤害,甚至比太上皇还要大。
太上皇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早知道当日选一个聪明点的宗亲,都比选小儿子要好!他哪里想得到,他会这般。宗亲反而因为自己得位是从小宗到大宗,会谨慎、会聪明应对,至少能挑的出来。
可如今这般。
诸葛盈见太上皇面露动容,又再添了一把火:“祖父,您觉得若是父皇查出了带走韩氏的事是我干的,他会放过我么?”
太上皇:“!!!”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想说皇帝不至于如此糊涂,有自己盯着他呢。可就算皇帝表面上不敢动诸葛盈,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呢。只要自己稍微不盯着片刻,阿盈就要遭殃。等自己年纪大了,百年之后,阿盈如何存活于世?
毕竟,皇帝他就是“全无心肝”啊!
太上皇只觉得,阿盈实在是太厉害了,他自己都有些被说服了。他感觉越来越被动摇了。是不是可以考虑,在两三年内,和平过渡,将皇位上坐的人换了?
诸葛盈是什么人,立刻就看出了太上皇神色有些松动了,她最近倒是学了一些谈判技巧,还是从阿娘陆皇后那里学来的。这一招,叫做引经据典。
“祖父,历来不慈的父亲并非没有。比如汉高祖刘邦,逃难之时,弃儿女于不顾,三番两次将儿女踹下车。祖父以为,汉高祖与父皇,究竟谁更不慈?”
太上皇闻言,面色有些讪讪。
诸葛盈正色道:“纵使我可以接受父皇待我不慈、无情、无义,天下臣民可以接受一个这样的皇帝么。”
“父皇不是汉高祖,我也不是刘盈!”诸葛盈终于露出了她不再遮掩的一面。她就是想要那个位置,她就是觉得她父皇德不配位,不仅仅是对她不慈,而且也不配做这个皇帝。
太上皇其实并非没有想过诸葛盈心里有恨,可是之前她来和自己谈的时候,她很小心地收敛起来了,让太上皇误以为她只想要皇位,只是有野心,可以等她父皇传位。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诸葛盈的脑袋:“阿盈,这么大的事,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诸葛盈差点落下眼泪来。太上皇对着皇帝,都是口口声声的“朕”,可是对她这个孙女,却慈爱有加,从来不用“朕”,都是平凡如普通爷爷的“我”字。
她方才那样逼着太上皇,她其实也是强撑着的。
“祖父,我不会真的做出不孝不悌的事来的。”诸葛盈保证道,“我也不是逼着您一定要在我和父皇中间二选一。只是,这些话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太上皇震了一下,看了她许久,眼光中带着很复杂的情绪,最后才“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阿娘胡说。”
诸葛盈歪了歪头:“蛤?”
见孙女这般可爱,太上皇笑得更开心:“你阿娘不是说,你不如宣明太子远矣么。你大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如你能说会道的。”
而且,宣明也没有阿盈的这股狠劲。只是,这却也不能怪她,她若不狠,未必能在晏家活下来,她有一个那样的父皇,宣明那时候的生态环境,可比阿盈要幸福多了。
二人缓和下来,也就都暂时将刚才那一茬给放任过去了。当然,太上皇会在以后认真考虑起来,而诸葛盈也是试探出了太上皇现在的心意,并且给他提了一个“醒”,省得他日后追究。
“祖父,不管怎么样,真的很谢谢你。”诸葛盈其实知道,太上皇对她付出的够多了。旁人家,岂会因为一个刚回来的孙女,就轻易对儿子发难?
太上皇眼角就带了些许笑意:“宝贝孙女啊,祖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孙女有大才,有大志向,也有胆量。他本就希望下一任皇帝不是一个守成之君,而是一个开拓的君主。阿盈如今尚且稚嫩,可是成长起来,未必不能变成另一个他。
宣明太子这孩子他没有等到他登上皇位的那一日,那么阿盈……他是能看到的吧。
不过这话却不能现在就告诉她。哼,免得那小崽子又高高扬起尾巴来!
诸葛盈离开承恩公府,坐在马车上。太上皇在她临走时叫来了两个暗卫,说是龙泉卫出身,日后就跟着她了,省的她身边还没个人保护。诸葛盈立刻就喜上眉梢,之前还觉得包桐辛苦呢,以后包桐身上的那部分脏活就可以分给这两个暗卫了。
龙泉卫她知道啊,太上皇自己养着的。连皇帝身边都没有呢。这龙泉卫又不是世袭的。宣明太子当时身边倒是有。只是诸葛盈此时不知道——太上皇此举,其实已经是一种暗示和呵护。
她不懂,两个暗卫倒是懂。当场就认了主子,今后就跟着诸葛盈了。
太上皇是真的担心诸葛盈,她如今势头正盛,难免不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之前是他考虑不周,日后可一定要保护好宝贝的安全。
诸葛盈直接吩咐其中一个暗卫打扮成马夫样子,开去韩氏被关的那个小院子。她要去见一见韩氏。
另一个暗卫没有上车。诸葛盈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但是他告诉她,他就在附近。
她懒得想,伏在马车的桌案上。她委实是累了,因为是在和祖父谈判。她的心里,其实很喜欢祖父的。所以当某些言辞的时候,她也会觉得是一种伤害。
祖父越是包容她,她就越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在心里默默地整理着情绪。
一刻钟后。她重整旗鼓,端起一碗茶就喝。姿态十分豪放。
勇敢盈盈不怕困难!
暗卫既然已经是公主的人了,自然一切都听公主吩咐。
“公主,到了。”
诸葛盈垂眸,要见韩氏了。
这院子也在燕京城内,不过偏僻得很,左邻右舍也没有人,比起韩氏之前住在郊外庄子的环境还要差。
诸葛盈也是为了隐蔽着想。省得惹麻烦。
包桐得了她的吩咐,守在门外。见她来了就笑:“公主。”
暗卫们对视一眼,不敢说话。就算这人是公主额外的属下又如何,也不是他们这些做人家属下的人可以置喙的。
诸葛盈点了点头:“她如何了?”
包桐道:“一开始非要见你。馒头也不爱吃,挑嘴得很。”
诸葛盈眉梢一挑,让包桐将韩氏说了哪些话一一说来。
包桐前面还算讲的顺畅,后面讲到“掉换孩子”一事时则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两个暗卫,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听。
“无妨,都是自己人。”诸葛盈不介意这些人听,反正祖父都知道,而且他们跟了她,就是她的人了。若胆敢背叛她,她也不怕掀翻了棋盘,直接退货上门。
包桐便给两个暗卫小哥笑了一下打招呼,继续道:“韩氏说,陛下一直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为她换孩子。还说让我们快将她放回去,她还能为我们保密。否则让陛下查到了,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还要连累皇后娘娘。”
诸葛盈:“???”
前面她还能忍一忍,韩氏为了能被放出去,什么话说不出来呢,居然还要说她母亲!世间竟有如此不知礼义廉耻之人!
她深吸了一口凉气,推开了门,又关上了门。
韩氏饿了几日,虚弱无力地坐在地上。旁边的水碗已经不剩多少水了,可见有些人说着威胁,还是撑不住啊。
诸葛盈让暗卫们在外头守着,包桐在门口听动静。其实她觉得韩氏根本威胁不了她,别说韩氏现在虚弱了,就算是之前的她,那也是娇生惯养的贵妇人,跟时不时加练的诸葛盈的身体素质可差远了。
韩氏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是诸葛盈,她眼中闪过恨意,面色复杂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诸葛盈没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甚至弹了弹衣角:“本宫忙得很,今年宫宴也热闹得很,可惜夫人是无缘得见了。”
她平日里比较低调,从来不说“本宫”,可是对韩氏这种人,她自尊心极强,又极其在意身份,和荣华富贵,就是要用这些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韩氏一听,心里更恨。她为何不能去参加宫宴,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若非她的身世是个炸弹,她又何至于此!
从前她是首辅夫人,诸葛盈不过是她捏在手心里的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还有她那个蠢父皇,也是听信她的话。她惯来是个欺软怕硬的,欺负不了陆皇后,还欺负不了她的这个女儿?
可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韩氏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却并不是今日才有的,而是在前两个月她下狱之时,便已经有了。那时候诸葛盈就已经作为定蓟公主,在她面前狠狠羞辱,还挑拨她和阿知的母女关系。
果真是个贱人。
诸葛盈笑吟吟的:“我知道夫人的心,你必然是最关心晏恕那个假货的。不过晏恕没入宫,大概是怕丢脸吧,毕竟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假的太子殿下,明明就是个叫花鸡,偏偏要充凤凰。夫人,你说,晏恕此时心里是最怪谁啊?”
韩氏被诸葛盈的这一番话激得愤怒不已:“当然是你和你娘这对贱人!我儿与她好歹多年母子,她不想着施救,还要落井下石,还有你,从前真是被迷了眼睛,没看出你心里藏奸!”
“这怎么能怪我呢?”诸葛盈有条有理地说,“若非你和晏君乐起了偷龙转凤之心,若非你们贪心将儿子换了,他晏恕一开始就生活在晏家,再怎么样也好歹是个首辅公子。怎么说也能混个官职吧。可现在呢,他不得仕途,前程全无,哦,对了,你的夫君晏君乐也成了四品侍郎,你说,一个不成器的侍郎公子、一个曾经差点坐上皇位的人,他走到哪里不被人议论?他去哪里不被人忌惮?”
“你可真是他的好母亲,好阿娘啊。若非有你,晏恕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呢?”
尽管韩氏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诸葛盈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她的话一句都信不得,她却依然被这些话所牵动。她一想到现在恕儿的处境,就感到心疼。恕儿曾经可是见识过最高风景的人,如今让他跌落神坛,甚至还比不得他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做个首辅公子要好,她如何能接受!
可不管怎么样,韩氏从未后悔。她当时和晏君乐都商量好了,就是打着赌一把大的主意,若是成了,恕儿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他们晏家也可以安享许多代的荣华富贵。而这些,甚至并不需要她真的献身给皇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们决定做了。
午夜梦回之时,他们也想过要是事情败露了怎么办。可是败露的可能性多小啊,哪里比得上他们现在和以后能得来的利益。可谁知道,就是这万万分之一的可能,居然也被诸葛盈翻盘了。现如今,他们劣势,诸葛盈却是赢家。
她从不后悔,却只是恨。
“韩夫人,输了就是输了,你们棋差一着。”诸葛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又道,“对了,做阿娘的实在不能太偏心。阿知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韩氏:“……”
她想听,但是又怕听,更怕诸葛盈是骗她的。
她被皇帝养了外室的这些日子,几乎没有任何消息来源。尽管她哄着皇帝,皇帝也鸡贼得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只哄着她说她的孩子们一切都好。
可是韩氏是什么人,她最了解晏君乐了,她总担心几个孩子。晏常平这个幼子还好,他年纪小,也没有掺和进这件事,就算是受牵连了以后不能科举了,晏君乐虎毒不食子,也不至于害这个儿子。
可是阿知,她的阿知。在诸葛盈和晏恕的身份被爆出来之后,阿知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她和自己的亲兄长有了首尾,还嫁入了东宫。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无异于灭顶之灾。就算是再坚强,再有能耐的姑娘,也要受不住。阿知被她宠坏了,从小就眼高于顶,她怎么受得住!晏君乐不会趁她“死了”,就一根绳子勒死了阿知吧!
她紧张地看着诸葛盈。此时此刻,她竟然成了她唯一的信息源。她想知道阿知的消息。
诸葛盈道:“放心,阿知的命比晏恕好。大概晏大人也心疼女儿,只是将她送往老家庄子上养着,对外称病。”
韩氏:???
这就是好命了吗?
什么叫做“心疼”,什么叫做“只是”?
不过,诸葛盈的这番话倒是让她放心了些许。起码在这件事上诸葛盈没有骗她,因为她若是有意骗她,定然会让她痛不欲生,就会告诉她阿知已经在家死了。可是她没有。这说明,阿知极有可能真的被送去老家了。
这算不得什么好事。但是能护住一条性命,已经比韩氏预料的结果要好太多了。
她看一眼诸葛盈:“公主把我抓来,想必不是为了把我从你父皇身边带离那么简单吧。公主是想知道晏君乐的机密?”
她决定赌一回。她不相信,诸葛盈就只是恨她一个,她一定也恨皇帝,还有晏君乐。她也不知道诸葛盈清不清楚调换孩子的事也有她父皇的一脚,因此她上次故意给她的手下说了这件事,不是真的傻到要激怒对方,而是为了挑拨她和她父皇的关系。只有乱起来,她才有机会找出诸葛盈真正想要的,从而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韩氏,这辈子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比坐牢还难受!谁坐牢只吃馊馒头啊!
还有,她几日没有梳洗,感觉自己都蓬头垢面了,而眼前的诸葛盈却光鲜亮丽,气度不俗,衬得她简直如同一个村妇。韩氏不能忍受自己在情敌的女儿面前如此狼狈。
诸葛盈冷笑两声:“晏大人有什么秘密?图谋不轨,以图大位?都故意将儿子换给皇帝了,不是想造反还能是什么?”
其实若非晏君乐是她的仇人,她得说,晏君乐这一招是真的高,而且他还不是光明正大的造反,而是平缓地演变,将鸡蛋放入凤凰窝,长大的鸡自然就成了凤凰。
只是,这一招对她和她阿娘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也太恶毒了。
韩氏被诸葛盈说得一哽。论说这些话,连太上皇都不是诸葛盈的对手,更别提是韩氏了。她的谈话节奏被诸葛盈给打乱了,最后只好道:“你将我这样抓来,就不怕你父皇查到点什么。据我所知,你初初回宫,多的是人想抓你的把柄,好让你阿娘好看吧。你父皇对你本身也没有多少感情。”
诸葛盈真的服了韩氏了。真的就是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当了小三,还要在原配女儿面前说你爸爸对我如何如何好。
行。她也不介意给韩氏送点新消息:“怎么会?你怕是不知道吧,就在你离开兴南坊之前没多久,晏大人正从那边经过。啧啧,皇帝为夺臣妻,不惜金屋藏娇。臣子不甘示弱,巧使妙计,救出夫人,夫妻团圆。”
“韩夫人,你觉得这一出,妙不妙啊?”
韩氏:“???”我草你诸葛盈!!!!
韩氏的确是打着两手算盘,一边等着皇帝的人搜到这里来救她出去,一边想着和诸葛盈谈条件出去。
可现在,诸葛盈这个黑心烂肺的,已经把她的第一条路给弄绝了。晏君乐出现在她住处附近,没多久她不翼而飞,加上之前失火的事情,皇帝再蠢,也能想象到是晏君乐把她带走了。是晏君乐舍不得她!
在皇帝那样的恋爱脑眼里,他是不会觉得晏君乐有多小心翼翼的。他觉得所有男人都会痴迷韩氏。只是他有这个身份地位得到韩氏罢了。
再大方的男人,也绝对不会愿意戴绿帽子的,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这般挑衅自己的尊严。诸葛盈这一手,成功地离间了皇帝和晏君乐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君臣关系。
如果说,之前皇帝和晏君乐之间还有一个微妙的平衡的话,那现在,这个平衡也就被打破了。
晏君乐不在乎自己的妻子是不是有一些不正当的手段诱惑了皇帝,从而给自家牟利,但是皇帝却在乎自己的女人跟着她前夫跑了,弃自己而不顾!
皇帝现在肯定恨都恨死韩氏和晏君乐了!
韩氏咬着牙:“你好狠毒的心肠!”简直是毒妇!
“哪里比得上夫人?”诸葛盈撇撇嘴。
韩氏现在真是裤子掉进泥巴里,不是那什么也是那什么了。起码在皇帝眼里,她就是那什么了。她有苦说不出,从前的一切豪言壮语,如何替儿子谋划,如何从皇帝身上牟利,也都灰飞烟灭了。
诸葛盈能想出这么多损招来,显然极其阴毒,只怕她这一次真的要凶多吉少了。皇帝轻易是找不到她的。不过,她在心里暗下决心,只要让她有机会出去,她一定要和皇帝好好解释,凭借皇帝对她的感情,她一定可以解释清楚,届时再告上诸葛盈一状,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韩氏骂也骂不过诸葛盈,打也打不过诸葛盈,对上她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尤其是诸葛盈如今在高处,而她在低处。
她只好戳诸葛盈的肺管子:“你就不想知道,当初换孩子的全貌么?究竟是你阿爹先起意的,还是晏君乐先谋算的?”
她的眼神恶毒而直白。但她相信,诸葛盈是个女儿家,她一定想知道。到时候,她就可以趁机提要求。就算出不去,至少环境要改善一点,不能整日里吃馊馒头。
诸葛盈翻了个白眼:“不管是谁做的,总归是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不好意思,她看过原著,知道你们三个人有多恶心。不就是晏君乐主张,韩氏协助诱骗煞笔皇帝么?就这么点破事,有什么值得她诸葛盈费心神的呢。
韩氏:“……”
一计不成,她又施一计:“你也别瞧不上我。你阿娘年轻的时候,可也与不少郎君相好过。你以为你那阿娘,就是什么好人了不成?”
但凡是孩子,就没有愿意自己母亲是水性杨花的。就连韩氏也相信,如果是阿知知道了她和皇帝之间的那档子事,必然也是短时间内接受不了的。韩氏她就不信,诸葛盈还能对此无动于衷。
她眼角一狠,还没做完一整个弧度,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拳打出了血。
韩氏估计的没错,诸葛盈的软肋的确是陆皇后。她冷冷地盯着韩氏。
韩氏狠狠挨了一拳,痛的不行,但她不是第一次被诸葛盈打,见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还当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这事有门!她于是顾不上疼痛,笑着道:“你也怕知道是么,你那阿娘有多水性杨花,你就不想知道你阿娘在你阿爹之前的姘头是谁?”
诸葛盈这下真的笑了:“本宫可真可怜你啊韩夫人。你说的不就是裴子晋么。他与我阿娘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羡煞旁人,这个旁人是不是恨得想取而代之?”
见韩氏面色变了,她又慢悠悠地补充:“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一面勾着自己的未婚夫晏君乐,一面却喜欢着裴家的裴子晋。可惜裴子晋却不吃你这一套。”
裴子晋,简直是一代男神。诸葛盈心道,真是可惜了。
她知道了!她还说出来了!定然,定然是她阿娘告诉她的!不对,不对,自己和裴子晋诉衷情的时候,陆晚亭根本就不在!
是,是裴子晋告诉她的!
韩氏面容狰狞,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情形。
她精心打扮了半日,借着兄长的名义,才靠近了心上人一些,她小心地表现着自己的美,又不动声色地“提醒”裴子晋,陆晚亭一脚踏两船,一边与宣明太子好,一边又勾着他。
这一招她几乎百试不厌。可是在裴子晋这里,却折戟了。
那人深深地看她一眼,劝她莫要胡言,好自为之,若再搬弄是非,他便将今日事悉数告知她的未婚夫晏君乐。
韩氏那一刻,对他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终究是她情窦初开的第一人,恨的是,他竟然一点也不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对自己。除此之外,她还觉得非常难堪。裴子晋好像看得出她的花样,把她心里的所有阴暗处都照了出来,让她无处遁形。
时隔多年,她再听故人的女儿提到这事,当年的心理又涌了上来:“裴子晋,他居然告诉了陆晚亭!他算得上什么君子!”
她当时想着,以裴子晋的人品和君子风度,就算是她在他面前遁形了,也不至于有什么后果,他只是对自己警告了一次而已。没想到,他居然将这件事告诉了陆晚亭!自己的情敌!
裴初骤当然不是出于炫耀自己多的是人喜欢,而是提醒陆晚亭不要与这样人品有瑕的人往来,免得被她算计。
他也的确没有告诉晏君乐,但是告诉自己的心上人,这件事他可没有保证过。诸葛盈冷笑道:“裴子晋为何不能告诉我阿娘?他们两情相悦,说一下你这个自作多情、心性恶毒的角色,又有什么奇怪?”
“你怕是不知道吧,裴子晋是为了提醒我阿娘,你这样的人,不堪来往。”诸葛盈继续攻破韩氏的心理防线。她就是要她下半辈子都在痛苦中度过。
“啊啊啊啊啊啊!”韩氏果然要被她刺激的崩溃了。她没想到,自己在心上人眼中居然是这么个形象。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直到他死,他爱的都是陆晚亭。
诸葛盈又道:“而你,这后半辈子就在这待着吧。黑屋子,正好适合你这种内心阴暗的人。”你也不用怕,过段时间她会送两个人过来陪她的。
其实她一开始想弄一个水牢,听说是一种酷刑,人长期待在水下,对身心都是折磨。可惜她现在没有足够的条件。等以后再给他们试一试。
“馊馒头,你可以不吃。你也可以寻死,”诸葛盈无所谓道,“只要你一死,我立刻派人去青州府鹿角村,送晏知下去陪你。”
韩氏刚才一方面是真的伤心受刺激,另一方面也是装的,想试一试装疯卖傻能不能吓到诸葛盈,让她给自己请大夫。毕竟看她的打算,她并不是真的要弄死自己。
可现在诸葛盈这么一说,她的心都缩了起来。她狠狠地盯着诸葛盈:“你不能这么对阿知。”
韩氏当然不会轻生。她最多是轻生来威胁诸葛盈。但是现在诸葛盈拿捏住了她的命脉,她也可以柿子挑软的捏,欺负不了晏君乐,还动不了晏知么?晏知远在农家,若是被打杀了,晏君乐也来不及救。
韩氏她是真的怕了。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偏偏她还诡计多端。她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人:“陆晚亭,她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诸葛盈听到陆皇后的名字,弯了弯眼睛:“阿娘善良,我不如她。”但她可以好好地保护阿娘。
陆皇后受到先靖远侯的教导,是一个很耿直的人,武将出身,直来直往。可没有诸葛盈这么汲汲营营。
她直起身子,慢慢往外走,声音却还萦绕在韩氏的耳边:“韩夫人放心,本宫知晓你慈母心肠,定会让人时不时将晏家最新的消息带来给你的。”
让她终日活在儿女越来越潦倒、越来越倒霉的痛苦之中。
她只能听着,却无能为力。
这就是诸葛盈在这个阶段对她的报复。
韩氏追上去,大吼:“不!你不能这么对我!阿知,阿知对你没有多少坏心。还有常平,他一向对你这个阿姐不错,还多次为了你顶撞我。你看在常平的面子上!”
诸葛盈眼里尽是冷芒:“晏常平是你儿子,又不是本宫亲弟弟,他的父母对本宫做了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本宫可没有心情给他面子。”
韩氏听了,身体一僵,面色灰败。
诸葛盈出去后,又关了门,让其中一个暗卫接替了包桐的任务,在这看管韩氏,并且依她吩咐,但凡晏家倒霉,必要第一时间将消息传来给韩氏知晓。
暗卫听了公主的这番“慈母论”,心里偷笑,面上却道:“是,公主。”
诸葛盈走出这院子,长吐了一口气。直到现在,她才能真的确认,韩氏真的在她掌控之下,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像之前韩氏被皇帝带走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可一,而不可二。
韩氏再也不会成为她的困扰,而且有着半辈子的折磨等着她。
思及此,诸葛盈心情大好。
她抬头看一眼天空,冬日的晚霞难得也十分好看,云蒸霞蔚,绚丽夺目。因着是过年,家家户户门窗上都喜庆的很。
马车上,诸葛盈含笑看着街上风景,对新的一年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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