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梳洗过后,慕云苑叫阿绿来替自己梳头发。
“阿绿,你在这行宫里多久了?”慕云苑随意的问道。
“奴婢在这里三年了。”
慕云苑哦了一声,伸手捻起自己的一缕发丝,嘴角微露笑意:“你觉得这行宫里那里殿阁最美?”
阿绿想了一下,才答道:“奴婢最喜欢穠华台。”
慕云苑一怔,她其实心里还是不能太确定那天吹笛到底是不是阿绿,总要问得清楚了,心里才安心。
“穠华台在高处,若是清夜在上面吹笛,倒是不错的事情。”慕云苑试探的问,“你没有做过这样清雅的事情?”
阿绿笑道:“奴婢倒是没有想到这个。”
果然不是她!慕云苑心中莫名激动起来。看来那天她跑上穠华台的时候,那个吹笛之人还躲在上面,只是她没有找到而已。
虽然觉得现在那人已经不可能在了,但是慕云苑想去再看看。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晚上你就陪我去上面吹奏一曲吧。”慕云苑笑道,“苏乔也跟着去吧,你先去把笛子取来。”
因为是不用苏乔梳发,苏乔便站在不远处,听到慕云苑吩咐。她应了一声,先去取了笛子。
慕云苑走在前面,苏乔和阿绿在身后一左一右的跟着她。
来到穠华台,慕云苑四处望去,满眼还是只见轻纱飞扬,在静夜静静绽放,然后再静静收拢。
今天夜空之中,只有一弯细细的弦月高悬。
三人走进纱帘之后,慕云苑坐在椅上,苏乔点了两个烛台,只是因为夜风,烛火缥缈,光线昏暗。
“阿绿,还是吹那曲桃夭吧。”慕云苑淡声吩咐。
阿绿微一颔首,横笛在唇际,呜咽吹奏。笛声清越,在这高台之上,长夜之中,分外的清冷空灵。
慕云苑一边听着笛声,一边在这殿堂里四处观瞧。这里开朗空阔,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蓦然抬头看去,只见头顶的殿涩纵横,若是可以用轻身功夫飞跃之上,倒是可以藏得住人的。
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现在她心里多少有几分明确了。
她想起很多年前,有一个少年,也曾经在这个殿堂里,身形潇洒,长剑如蛟,在这里练武。
孤独孤冷了多年的心,终于是寻到了一丝希望和光明。就算他不出来与自己相认又如何,只要知道他还活着,活得健康无虞,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思绪遥遥回到九岁的生辰。那年桃英更盛更繁,虽然只是一个女孩的九岁生辰,可是好样盛大的宴会和排场,是怎么也让人无法忘怀的。
收到了无数王公贵族送的名贵珍玩,但是当时的虽然只有九岁的慕云苑,却觉得十分没有意思。
等所有的贺客回去之后,琼华别苑里静了下来。却有一个白衣少年,带着她上了最高处的穠华台。然后用极其生涩的笛音,为她吹奏了一曲桃夭,作为他送给她的生辰贺礼。那是她收到最好玩的礼物,不是因为笛声好听。而是因为那个白衣少年,平常一直都是被人夸做天赋异禀,却没有想到竟然把笛子吹得那么难听。当时慕云苑听了一遍,要他再吹一遍的时候。少年死活不吹了,直说等到了第二年她的生唇的时候,一定让她听到最惊艳的笛曲。
然而他的许诺却终于是来不及实现,因为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失去了。白衣少年连同那年失去的所有东西,一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可是如今他再次出现,虽然只是一曲断断续续的桃夭,但是却让慕云苑的心中有了一丝希冀。她不想让他做什么,替她报仇什么的,只要知道他还在这个世间,她就很满足了。
慕云苑想完自己的心事,阿绿的一曲桃夭也吹到了尾声。
“郡主,咱们回去吧。”苏乔执着灯笼,上前说道。
慕云苑不动不言,神色幽然,只是望着眼前缥摇的纱帐,悠悠出神。
“郡主?这里风大,待久了会着凉的。”苏乔见慕云苑没有理会她,又说了一遍。
慕云苑只是闭了闭眼睛,终是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回吧。”
苏乔打着灯笼,阿绿执着玉笛,一左一右的跟在慕云苑身后,走下穠华台。
一夜香梦沉酣,慕云苑梦到了幼时,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母亲还在,连父亲也未病逝,那个被母亲收养回来的白衣男孩,亲切宠溺的拉着她的手,嬉戏在桃李花林里。
可惜这样的梦太美好,醒过来之后却是太失落。
那天慕云苑没有去千桃林找阮英儿聊天,而是叫阿绿教自己吹笛子。她从来没有吹过笛子。初学之时,只觉得十分艰难,她这才领会了什么是天赋异禀。当年欧阳云逸只是学了一天的笛子,就学会了吹奏桃夭,虽然涩然难听,但是如今她自己学来,只怕一个月也不见有他那样的成果。
学了半天的功夫,下午的时候,慕云苑已然觉得恹恹。
她本来准备去千桃林找阮英儿,却见王府里的管家林陶带了侍从上得披香阁。
心中微微一沉,慕云苑站在那里,目光冷然的看着林陶带上慢慢走来,走到她面前不远处,才向她行礼:“参见郡主。”
“林管事来到这里,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慕云苑自然猜到是君溯光派他来请自己回王府的,心里不由得烦躁。
林陶的目光在慕云苑身上一扫,旋即道:“王府派奴才来请郡主早日回王府。”
“哦。”慕云苑心里想着说辞,缓缓道,“我最近身子不适,还想在这里休养几日,你回去和王府禀明吧。”
林陶还想在说什么,终是答应道:“是,奴才会禀明王爷的,郡主保重,奴婢告辞了。”
慕云苑点了点头,她心中不由得惴然,之前君溯光只是派了几名仆从前来传话叫她回去,如今竟然叫了林陶来,只怕他已是生气了。但是慕云苑心中却是另有心事,她想或许欧阳云逸还会来这里,想要在这里多待几天。虽然她心里只是希望欧阳云逸平安就好,可是这么多年来,乍然得到他的一丝消息,她心里除了激动,还有很深重的思念。只要见一面就好,她并不想强求别的。
而且还有别的原因她也不想回去王府。
林陶已经走远,慕云苑也没有了去千桃林的心情,转身向披香阁走去。
“郡主。”苏乔站在她的身后,见慕云苑转身回去,蓦然喊住了她。
慕云苑转身疑惑的看着苏乔:“什么事?”
苏乔垂首低声道:“郡主不想回去王府么?”
“怎么?”慕云苑一瞪苏乔,“你想说什么?”
苏乔道:“奴婢只是想说,林管事这次回去,下次来的只怕是王爷自己了,若是郡主不想回去……”她顿了顿,才又道,“那郡主要另想一个办法了。”
慕云苑一怔,苏乔说得对,她刚才跟林陶说自己身子不适,林陶脸上的神情根本就是不信的,若是君溯光,他自然更是不信。今天林陶回去,“如实”禀明于君溯光,只怕他真的要自己前来,带自己回王府了。
进了披香阁,慕云苑坐在长窗前的长榻之上,握着一盏茶,怔怔出神。像君溯光那样的人,当着他的面,她根本无法面不改色的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能回去。
心神不宁的待到了晚上,慕云苑连晚膳都没有怎么吃,只觉得心神俱累,便去香浮池沐浴。
沐浴的时候,心里也一直在想着如何能不回去。但是她想了好久,却是什么办法都不能编过君溯光的,他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而且他也从来不喜欢她不听他的话。
沐浴完,慕云披了长袍,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出神。夜空之中,因为是阴天,所以连弦月也没有。夜风渐大,吹起她的衣袍长袖,有凉意透进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郡主,别站在这里了,风太大了,会得风寒的。”苏乔抖开手里的披风,披在了慕云苑的肩上。
听到苏乔的话,慕云苑心中一动,自己伸手裹紧了披风。
“我去那边走走,你别跟来。”
“是。”
慕云苑双手拢在披风里,向前面慢慢走去。
她来到一个院子,进去的时候看到门口写着两个字:风荷。
走进去,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几口水缸静静的立在那里。
慕云苑走到一个水缸前面,这水缸本来都是睡莲,只是现在时节不到,连荷花叶子也都不见,只有满缸清水,在夜色中波光鳞鳞。
伸指进去,那水清凉怡人。
站在缸前发了一会儿呆,慕云苑不再犹豫,拿起一个放在水缺旁边的一个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水,慕云苑看着手中的水瓢,怔了一下,终于咬了咬唇,闭上眼睛。把那瓢清水,从自己头上淋下。
瞬间的冰凉让慕云苑身子一抖,但是她只是咬着牙,不停的一瓢一瓢的舀水,然后全部浇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浇了自己有几瓢水,慕云苑只觉得自己头顶都是麻木的了,然而她却没有停下来,只是不停的浇着自己。
“郡主,你做什么!”
是苏乔奔了过来,她夺去了慕云苑手中的水瓢。
慕云苑只觉得全身都是冷嗖嗖的,她抖着身子,问苏乔:“这样我就可以真的得风寒了吧?”
“郡主!”苏乔难以置信的扶着慕云苑,声音里带了哽咽,“你怎么这么折磨自己啊。”
慕云苑双臂紧抱,瑟瑟发抖:“苏乔,不要告诉王爷。”
“好,奴婢不会说的。”苏乔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披在慕云苑的身上,扶着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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