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有钱人比胤祉想象的要多得多, 在大学士马齐找到他之前,他已经接到了上百笔订单,有些买的是现货, 有些买的则是定制,前者是全款交付,后者是交纳百分之三十的定金。
胤祉收银子收到手软, 不客气的说,他目前手里头的私房已经有国库存银的十分之一了。
不能算是突然暴富,毕竟这里头有一半是前两年从江南赚来的,可他刚刚被刘御史弹劾才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超过江南两年的了, 这没法不让人吃惊。
一方面,京城这边的宣传优势没法比, 毕竟‘宣发会’办在了大朝会上,又经宗人府和刑部认证,广告效果自然好。
另一方面,论富裕程度, 许多官员还真不输江南的盐商。
说来也是巧了,各式各样的镜子目前还属于皇庄的新产品, 还没来得及送到江南去售卖, 就先被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抢购一空。
胤祉自留了十面全身镜和二十多面手持镜, 太后宫中送一面全身镜,皇阿玛那也要送一面, 额娘和二姐姐各一面, 福晋和勇勤公府也得有, 舅舅家也不能落下, 皇贵妃得给, 给了皇贵妃,便不能不给贵妃,有贵妃的就少不了宜妃的。
十面全身镜被胤祉安排的明明白白,大概两个巴掌大小的手持镜则是按人头分给兄弟姐妹们,有大哥的,也有刚刚办完洗三礼的十五弟的。
是的,时隔三年,皇阿玛又多了个儿子,乃是太子的姨母平妃所生,这孩子早产了两个月,洗三礼都没敢往外抱,他也只在外头听了听小家伙的哭声,手持镜当作洗三礼送出去了,可小家伙的面儿他并没有见着。
后宫因着这些镜子,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和铜镜相比,它实在是把人照得太清晰了。
人在照镜子的时候,普遍会美化自己,对着铜镜时,不甚清晰的地方落在自己眼中都能够被美化一番,可对着连脸上汗毛都能看见的镜子,清清楚楚,纤毫毕现,根本没有留给人美化的余地。
哪怕是宫里头,也没有长相完美无缺之人,娇艳如宜妃,也会对着自己眼角浅淡的皱纹唉声叹气,同病相怜的还有荣妃,她倒不是为了脸上些许的皱纹,左右她也是当了婆婆的人了,不年轻了,让她烦心的是鼻翼的几颗斑点,从前对着铜镜的时候看不到,如今这几个小点点待在脸上可就太明显了。
钮钴禄贵妃的烦恼又是另一种,从前她只知道自己比起宜妃妹妹的身形要更为丰腴些,可等两个人双双出现在全身镜上时,那可就不是丰腴些的问题了,她身形的宽度几乎是宜妃的一个半,脸也比宜妃大一圈。
这也太胖了。
皇贵妃放下话本子,重新研究起了妆容,还翻起了古书,试图从古人的妆面里吸取经验。
总之,胤祉的礼物一送下去,后宫一半的娘娘开始减肥,另一半的娘娘开始琢磨新式的妆容。
延禧宫里,主殿住的是惠妃,西配殿则是良嫔在住,按理,嫔位已经可以作为一宫的主位了,奈何良嫔被册封的太晚了,东西六宫的主位都已经满了,她也并非是因为宠爱才得以封嫔,皇上也没有为她让别人搬宫挪地方。
所以,良嫔仍旧住在当贵人时住的西配殿,还在惠妃手底下生活。
平心而论,惠妃待她不算差,她虽然没能得宠几年,可毕竟生下了八阿哥,看在八阿哥的面子上,惠妃娘娘也不会为难于她。
只是她生性不爱与人交往,只喜欢独处,八阿哥还养在惠妃娘娘膝下时,她还乐意凑过去,八阿哥搬出去后,唯一去找惠妃娘娘的乐趣也没了,奈何她每日都要过去请安,娘娘又喜欢留她用早膳。
不过,这几日不年不节的,娘娘却是免了她请安,她已经几日不曾去过主殿了,每日对着八阿哥送来的手持镜看得仔细,八阿哥眉眼生得极像她,连左眉尾的一颗小痣都一模一样,透过镜中的自己,她仿佛可以看到在上书房念书的八阿哥。
良嫔有一面儿子送来的手持镜,惠妃那里也有,这也是她免了良嫔请安的原因。
良嫔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明明少时艰辛,在辛者库做宫女,可却肤白若凝脂,这几年被皇上冷落,八哥也都已经这么大了,竟还不见老。
往日她瞧着良嫔这张脸,只觉得对方虽生得一副好皮囊,可一双眼睛太木讷了,若她有良嫔这般好颜色,绝不会是一个木头美人,良嫔生生糟蹋了这副好皮囊。
可自从老大送来这面镜子,她清晨对着镜子梳妆,瞧见的是自己不再年轻的脸,以及不算优越的长相,即便涂上厚厚的胭脂水粉,也掩盖不住什么,再让她去瞧来请安的良嫔那张脸,实在是……扎心。
扎了心的惠妃娘娘,还是没舍得把手持镜收起来,一方面这是儿子的孝心,另一方面,这镜子不是宫里人人都有的,荣妃有全身镜,德妃那儿也有俩儿子孝敬的手持镜,高位妃嫔们都有,她为何不用。
每次照镜子都不爽的惠妃并不知道,她儿子正在为了这样一面镜子发愁。
老三只送了他一面镜子,在额娘和福晋之间,大阿哥选择了孝心,把镜子送给了额娘。
可他与福晋也不是感情不亲厚,而且福晋如今身怀六甲,实在辛苦的很,三福晋有全身镜,可作为长嫂的福晋却连一面手持镜都没有,福晋不提,大阿哥自己都看不过去。
他让人打听过了,这样一面镜子,在西洋商行能卖到两千两,但老三那里只卖六百两。
六百两能买到的东西让他花两千两去西洋商行买,大阿哥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他又不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了,相反,他现在手头紧的很,老三查兵部的账查了一个多月,为了填自己的窟窿他就掏出去五万两,为了保住投靠他的那些人,又掏出去补贴了三万两,这加起来都八万两了,皇阿玛又不给他发俸禄,也没赏他几个皇庄,他手里头哪还有多少余钱。
可让他安排人去老三那里买东西,就算不是自己亲自出面,可不照样还是给老三送银钱,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大阿哥既不想多掏钱,又想争一口气,这不就僵住了吗,如今都不好意思去后院见福晋,这几天一直宿在前院。
明珠就没这么纠结了,弹劾三阿哥这事儿原也不是他的主意,更何况他与三阿哥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不像太子那头,索额图可是他的冤家对头,斗了大半辈子了。
对太子他可以不留手,但是对三阿哥,他还是可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这不,和解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三阿哥折腾了兵部这么久,气应该也消了,他主动上门送银钱,与三阿哥化干戈为玉帛,从前的恩怨也就能跟着消了。
明珠可比大阿哥财大气粗多了,做过内务府总管,把持了河务数年,甚至还办倒卖官职的生意,虽然中间被皇上罢了官,可并没有被皇上抄家,那些捞来的钱财都还在,以前拿去给大阿哥用的银票,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既有心跟三阿哥卖好,三阿哥那里的东西跟西洋商行比起来也的确物美价廉,明珠索性直接下了个大单。
两座玻璃暖房,两面全身镜和一座玻璃屏风。
胤祉在皇庄建玻璃暖房用的都是残次品,但对外卖的可不是残次品,单是建一座玻璃暖房就是五万两。
明相要的这些东西加起来足足有十七万两,是胤祉到目前为止收到的金额最大的一笔订单。
这……得是多有钱,才能花这么多银子买些非必需品回家摆着。
有钱人的想法,胤祉不能理解,反正他那些银票肯定不会去买古董奇珍回家摆着,要么存着,要么就去置办产业。
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富奢程度让胤祉大开眼界,要知道没做这些生意之前,他的私房都不超过千两银子,京城仍旧有官员困窘到需要向户部借银子维持生活。
同样大开眼界的还有康熙,去年他还开放国库允许官员借银,可如今瞧着,需要借银子的官员是少数,富到流油的才是多数。
老三那里从不防着他,皇庄除了一些蛀虫被踢了出去,剩下的人都在,老三接了多少订单他知道,具体的名单他都有一份。
康熙不知道的是这些银子到底是贪污所得,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过目前调查这些并不是最紧要的,就算是查实了,他也不能把人都处置了,只能挑几个猴子杀给鸡看,眼下最要紧的是老三手里的银钱。
当阿玛的问儿子要钱,实在不是一桩体面的事情,尤其他还是皇帝,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可老三手里的银子实在太多了,而且将来还会更多。
这样一个聚宝盆放在皇子手中,哪怕是老三,康熙也不能完全放心,他尚且不能,太子日后就更不能了。
正所谓怀璧其罪,老三眼下便是如此。
康熙想要收回皇庄,收回老三的那两个作坊,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也相信老三的孝心和忠心,是不会因此便怨怼对他这个皇阿玛的,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让老三吃亏。
康熙反复斟酌,还是亲笔写下了一道册封圣旨,先让人把太子叫到乾清宫里来,直接把这道圣旨拿给太子看。
这是一道封爵的圣旨,封的是亲王,还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封号是‘诚’,册封的原因是投献有功。
看完圣旨,太子心下了然,老三那里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盛况他也听说了,拿一个聚宝盆换一个铁帽子亲王,实在很难说老三是亏了还是赚了,就像他现在也拿不准哪一个老三对他更有威胁,是日进斗金的老三,还是做了铁帽子亲王的老三。
“皇阿玛,儿臣没什么意见,三弟若愿意把玻璃和镜子的方子都交给朝廷,如此巨利的生意从此归朝廷所有,的确应该给三弟奖赏,只是大哥如今还是光头阿哥,便让三弟做铁帽子亲王,儿臣担心大哥那里会不好受。”太子斟酌道。
大哥早晚是要封的,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光头阿哥,比起三弟单独被封为铁帽子亲王,倒不如把大哥也捎带上,或贝勒,或郡王,哪怕又是一个亲王也好,至少不让三弟独大。
而且亲王爵一旦封多了,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康熙却是摆了摆手:“老大那里朕自由安排,若他不想被弟弟比下去,那就要拿出功绩来。”
他当初也是给了老大机会的,让老大做副将随福全出征,可那一场稳赢的仗,却还是让噶尔丹逃了回去。
若现在不明不白给老大封了爵,那说不过去,他的这些儿子们,得先把本事亮出来,才有爵可封,而不是仗着出身,随随便便就封个爵位在身。
如今老三亮了本事,那他自然要给老三封爵,不能因为老大是个光头阿哥,就无视老三的功绩。
太子看着桌面上摊放的圣旨,皇阿玛的字他是认得的,这道圣旨从开头到结尾都是皇阿玛亲手写的,礼部那边不曾听到动静,怕是三弟的这个封号也是皇阿玛想出来的。
诚亲王,铁帽子亲王,十五岁的亲王。
就算是老三上交了两个方子,可皇阿玛这般厚赏是不是也太……偏心了,若不是老三,换做是别的皇阿哥,老大,老四,或是老五,皇阿玛也会给一个铁帽子亲王吗。
大清至今都只有八位铁帽子亲王,都是在开国之初立下战功的皇室宗亲,铁帽子亲王不止可以世袭罔替,还有着配享太庙的殊荣。
在此之前,皇阿玛从未下旨封过铁帽子亲王,事实上皇阿玛对爵位吝啬的很,却独独对老三破了例。
太子勾了勾唇角:“看来儿臣过几日就要喝到三弟的喜酒了。”
他倒是想看看,做了铁帽子亲王的老三,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赤诚简单毫无野心。
更想看看,老大到时候能不能忍得下去。
皇阿玛从前架着老大和他相争,后来又搞出了个所谓的三方平衡,如今呢,这是打算把老大踹下去,只留老三一个吗。
胤祉被叫去乾清宫的时候,刚刚数完银票,他打算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置办田产,在京郊是很难买到了,还是要去南边,越往南越好,最好是还靠着海。
银子多了是会烧手的,胤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想给自己和家人安排个后路,另外皇阿玛那边他也打算有所表示,没有皇阿玛护着,这样滔天巨利的生意想不惹人觊觎都难。
皇阿玛不是欠了曹家吗,两次下江南都是曹家接驾,还是曹家自掏腰包给皇阿玛建了行宫,皇阿玛原本还打算让曹家去户部借银子来弥补亏空,只是让他一搅和没办成。
曹家这笔银子,他替皇阿玛还上好了,日后皇阿玛再下江南,一应的费用他也可以出,只要皇阿玛能够出面保住他的这两个聚宝盆即可。
这可是一桩双赢的买卖,皇阿玛还了曹家,日后也不需要再为下江南的经费操心,为国库省了大笔的银子,他呢,他赚的可不是底层百姓的银子,而是这些富得流油的达官贵人和商人们,还顺手抢了西洋人的生意。
于情于理,这桩生意皇阿玛应该都不会不同意。
胤祉以前有过几次说服皇阿玛的经历,这次也是信心满满,他上赶着送银子,皇阿玛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正好皇阿玛传他去乾清宫,若是皇阿玛心情好的话,他就顺便把这事儿也说了。
胤祉一路上都在盘算怎么跟皇阿玛提,结果到了乾清宫才发现,得了,不用提了,这俩聚宝盆不归他了。
依着规矩,铁帽子亲王每年的俸禄有一万两白银和一万斛禄米。
而他的那俩‘聚宝盆’,单这一个月便给他赚了将近两百万两银子,尽管他也知道生意不可能一直这么好,不会有人天天往家里买全身镜,可这落差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
没有人会嫌银子多,胤祉也是如此,他虽然是咸鱼,可也想做一条躺在金子上的咸鱼。
能让咸鱼舍弃金银的,只有安逸。
“儿臣既然做了亲王,是不是就可以出宫开府了?若还是住在宫里头,就不合规矩了吧。”
康熙就知道,老三这孩子永远都抓不到重点,这是出宫开府的事儿吗,他反复思索顶着压力下定决心给老三铁帽子亲王的爵位,明日上朝,说不准还会有大臣上奏反对,老三就关心出不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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