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户部尚书余国柱靠两幅丹青入了诚亲王的眼, 此事迅速在京城传开,众人对此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作为事件中心的余国柱, 却不是讨论的重点,毕竟余国柱擅画并非隐秘之事,诚亲王也没有向万岁爷举荐余国柱, 甚至不曾像麻尔图一样把人带到户部,而是安排了余国柱去督建诚亲王府。
众人的目光更多放在了诚亲王和明珠身上,明珠被万岁爷调入户部,本以为会上演一出两虎相争的好戏, 可没想到诚亲王却是对明珠信任有加, 连原来的户部尚书马鸷都要退于一射之地。
如今诚亲王又突然把余国柱这个人从犄角旮旯里挑出来,那两副丹青是如何到诚亲王眼前的, 这就值得商榷了,最大的可能性自然是明珠在里头穿针引线。
那么问题来了,纳兰明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他已经改弦易辙了?
这话不只是围观群众想问的,连大阿哥也想问一问他这位堂舅。
纳兰明珠是在休沐日被大阿哥堵在府里的, 一同被堵的还有原吏部尚书科尔坤,与如今的兵部尚书科尔坤同名不同姓, 兵部尚书的那位科尔坤乃是大阿哥的岳父, 而这个科尔坤也算是曾经短暂的追随过大阿哥吧, 实际上那会儿与其说是追随大阿哥,倒不如说是追随明珠。
纳兰明珠表情苦涩而又无奈, 他原来还觉得奇怪, 诚亲王为何让他拿余国柱的两幅丹青过去, 又为何真的要用余国柱, 哪怕只是安排人去盖房子。
如今他才想明白, 余国柱不过是个幌子,诚亲王真正想要的人是他才对。
从他一入户部开始,针对他的局就已经设下了,诚亲王先是对他委以重任,一方面使他放下戒心,另一方面也是做给众人看的。
他不过是向诚亲王提了余国柱和科尔坤一嘴,并不认为诚亲王就会同意,那段时间单是他知道的,已经致仕的想要像麻尔图一样在户部办差的人,少说也不下十个,有人直接找到诚亲王,有人是托了马鸷的门路,还有人走的是麻尔图的路子,可这些人诚亲王一个都没同意,更没提过要看什么丹青。
独独到了他这里,诚亲王借着两幅丹青收下了余国柱,顺便也把他给算计进去了。
如今京城官场上谁人不知余国柱靠着两幅丹青入了诚亲王的眼,而他纳兰明珠便是向诚亲王引荐余国柱之人。
他现在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楚了,诚亲王这是铁了心的要断掉大阿哥在朝堂上的根基,经此一事,就算他与诚亲王划清界限,大阿哥心里头对他未必一点疙瘩都没有,在其他人眼里,只要余国柱还在诚亲王手下,这事儿就很难过去。
诚亲王这是在逼着他做选择,他若是顺势投诚,诚亲王的目的便达到了,他如果还是选择大阿哥,诚亲王是没什么损失,损失全在他这里。
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心机如此之深沉,大阿哥将来又怎么能斗得过呢,怕是太子也未必是这位的对手。
太可怕了,他在宦海沉浮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不知不觉中了一个少年人的圈套。
纳兰明珠仰天长叹:“大阿哥莫不是也疑心老夫?可笑我纳兰明珠为官几十载,到头来竟无一人信我。罢了罢了,大阿哥既不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日后我只做万岁爷的纯臣,旁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正准备质问明珠的大阿哥:“……”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呢。
“我信舅公,舅公的为人我是相信的,这必然是老三在其中捣鬼,舅公不必如此伤心,也万万不可气馁,胤禔还需要舅公帮衬,咱们不能让小人得逞。”
纳兰明珠又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大阿哥这艘船也不是好下的。
“诚亲王实在是……唉,臣斗不过他,只要殿下还信臣,臣就心满意足了,日后臣在户部,诚亲王这样的手段绝不会少,届时还希望殿下能够一如既往的信任臣,臣也必将不负殿下。”纳兰明珠跪在地上满脸认真的道。
大阿哥上前,亲手把人扶起来:“我自然是信舅公的,若是舅公我都不能信,那还能信谁。”
二人手握手,一边来回诉说着信任,一边痛斥诚亲王手段下作、卑鄙可耻。
这样一幅场景,科尔坤在一旁却是越看便越觉得诚亲王实在是值得他赌上一把,能把明珠都算计到的人,普天之下可不多见。
诚亲王既然为了算计明珠把余国柱收了,怎么就不能再算计明珠一把将他也收了。
他虽不擅长画画,可也不是什么都不会,他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不过他那会儿旗人实在不擅长读书,科举时满汉不在一起排名,各有各的榜,说到写文章作诗他肯定是不如余国柱的,可他骑术好,如今也还能给诚亲王表演一套花式上马。
若要让诚亲王看到他,那还是不能离了明珠。
科尔坤打定主意要赖上明珠,而那头的余国柱已经开始画设计图了。
宫里头出了三份设计图,风格可谓是大相径庭,一份带着江南的雅致秀气,一份有着盛京的粗犷大气,还有一份……金碧辉煌。
胤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次冤枉了皇阿玛,小十的审美可能可能不独是父母其中一人的锅,而是两个人都有份,但他有些怀疑小十的审美才是如今审美的主流。
不过自家府邸,还是要自己人住的舒服,额娘喜欢第一份设计,福晋则是喜欢第二份,他呢,是好看顺眼就行,所以不得不让余国柱结合前两份设计图再出一份。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为难人,但哪有不为难人的甲方,好歹他银钱给的足。
为了让余国柱对他的审美有所了解,他还特意带着人去公主府和额附府都瞧了,去完这两个地方,正在建设中的工坊也没放过,毕竟这份设计图纸也是他拍板定下的。
四阿哥是等到三哥和余国柱分开才走过去的,他实在不明白三哥为何要用余国柱这种人,国之蛀虫,皇阿玛当时居然还没把这些人抄家。
就算是三哥要向明珠示好,那也完全可以选用别的方式,而不是收了余国柱。
纳兰明珠此人也是不知所谓,居然敢在两个皇阿哥之间左右摇摆,还向三哥推荐余国柱。
“三哥也不要太纵着明珠了,如今他能向你举荐余国柱,焉知他日后会不会把那些被罢免的朋党都领到你跟前来,皇阿玛都已经将他们弃之不用了,为了一个明珠惹皇阿玛生气不值得。”四阿哥轻声劝解道。
他知道三哥和大哥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儿,而是已经纠葛数年了,在他刚搬到阿哥所不久后,两个哥哥就在演武场下狠手打了一架,他至今都记得大哥被卸掉的两条胳膊和三哥蹭掉了一层皮的手背。
三哥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收揽明珠必然是为了打击大哥,可在他看来实在没必要。
自从三哥被封为铁帽子亲王后,太子就已经相当忌惮三哥了,如今好歹还有个大哥分担太子的注意力,若是明珠转投三哥,那三哥便真的要成为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胤祉也了解四弟嫉恶如仇的性子,他上辈子有段时间也是如此,世界在他面前非黑即白,不过如今他的想法也不复杂,相反应该是很简单才对,好用的人他为什么不用。
余国柱昔年结党营私,皇阿玛已经罚过了,他又没把人带出来做官,只是让余国柱做些自己擅长的事情罢了,没有伤害到他人的利益,对整个社会也没有害处,那他为什么不能用余国柱呢。
皇阿玛罚的轻是皇阿玛的事儿,他也觉得明珠、余国柱这些人当年就应该被抄家的,可这又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这些人至今还享受着结党营私赚来的财富,他多用一用,多让这些人干点活,那不是更好吗。
胤祉解释自己:“我没有纵着明珠,我纵着明珠做什么,他又不是我堂舅公,余国柱的确是有才之人,等到时候图纸画出来我拿给你瞧瞧,不管这人之前为官如何,在审美方面我觉得你们俩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四阿哥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胤祉则是拍了拍老四的肩膀,这些弟弟们里头,当属老四最是率真可爱,尤其是认真的样子,最最可爱了,他只知道历史上老四是最后的赢家,却不知道老四这个皇帝当的如何,做了皇帝的老四也像如今这般认真也较真吗。
单就他看到的,大清的贪腐是很严重的,余国柱并不是个例,事实上若不是这一伙人当年为了把持河务,联手使得皇阿玛疏浚下河政策迟迟得不到有效的实施,皇阿玛未必会把这些人揪出来惩治。
无论是在皇阿玛当初赏他的那个皇庄里,还是在户部衙门,他刚接手的时候,蛀虫都不算少,大的揪出去,他警告之后胆敢再犯的揪出去,剩下那些却还是要接着用的,因为如果把这些人通通都清了,直接就没办法运转了,谁让他没有充足的人才储备呢。
像这种情节还不算严重的,不得不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胤祉突然就有点心疼老四了,皇帝不好当,大清的皇帝不好当,老四若是当了皇帝还没改现在的性子,到时候急也能把人给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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