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时间过得很快，裴幼真算时间算得比我还着急，不知道从哪搞来个倒计时表放在她床头，满脸郑重：“剩一年了。”
禁赛就只剩下一年了。
说起来，羽生结弦意识到这一点甚至比我还早，去芬兰的前两天晚上他来找我道别，靠在沙发上任由我枕在他大腿上打盹，只不过手不太老实，掐着脸颊肉的力度没轻没重，隔一会儿又去摸被头发遮盖住的耳朵，顺着耳廓的轮廓，指尖贴着打圈。
我觉得痒，用手指戳他紧实的大腿肌肉，反而被人一把抓住，被迫张开掌心和人十指相扣。
羽生不闹了，大拇指摩挲我虎口的位置，忽然诶了一声，低下脑袋来，呼吸压得很近：“话说，是不是只剩下一年了？”
“嗯？什么？”
“禁赛啊。”
2011年九月底禁的赛，他记得倒是比我还清楚。
只不过裴幼真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很大可能性是那天被羽生结弦给狠狠刺激到了，竟然可以在我第四次拒绝她一起去参加莱顿俱乐部聚会之后口出狂言：“谈恋爱怎么了，你看看你那个前辈，二十岁出头就开始谈，谈到现在都快结婚了，影响她的成绩了吗？没有吧？”
我沉默半晌，用很迷茫的眼神注视她：“那你当初……”
为什么还叫我分手？
“这不一样啊。”幼真急得绕着我打转，“你自己看看你一碰上羽生结弦那个傻样，谁敢让你们接着谈啊。”
……有很傻吗？
这个问题一直到我晚上回看他的比赛视频时都没能完全想明白，熟悉的报幕声音想起，耳朵自动捕捉到他的名字以后注意力就被转移，问题只能暂且被抛置脑后。
这个赛季的短节目依然使用了上个赛季创下记录的《巴黎散步道》，自由滑是新编排过后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巴黎散步道的考斯腾也是新的，那样深邃的蓝色理所当然吸人眼球，但是于我来说，去多了现场，从镜头里面看他就忽然觉得莫名有轻微的失真感。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刚洗过头发，水珠顺着发丝滚落，在被单上晕开，留下来一个很淡的痕迹，视频里的掌声随着他的入场响起，站在冰上随意滑行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从上次我在蟋蟀俱乐部走一步摔一步的表现来看，这项运动的基本功我已经差不多丢了个干净。
滑行对我来说，好像没有羽生做出来的那样，看上去恣意又漂亮。
风把蓝色衬衣的领口吹开，视频里面的少年眉眼好看的和画一样，在冷白色冰面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种奇妙的美感。
花滑独特的美。
但是……等、等下，这个摸皮带的动作是什么时候加的？
他打过来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反复观看那个新加的动作，软绵绵的问好只得到几个敷衍回答，前者静默几秒以后不满起来，声音低下去：“……你在做什么？”
“看比赛。”我勉强抽出一点注意力，心跳随着那个漂亮又潇洒的拖刀动作而逐渐加快，“你先等……”
“看我的比赛吗？”
“……”
“……喂喂。”
“不是……你先等一下。”视频跳到自由滑的时候我把手机拿远了点，眼睛有点离不开屏幕，说出的话压根没经过大脑过滤，“不要一直吵啦……”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新赛季首秀达成了他首个goe为正的4s跳跃，3a跳跃的时候手扶冰，失去了原本构成里衔接3t的连续跳跃。
我记得《巴黎散步道》的3a也出现失误，跳空成了1a，最后打分只有8644，虽然，还是第一。
自由滑总分18093，排名第一，总分第一。
说起来我真的很喜欢这套新的考斯腾设计，黑与白之间的过渡和肩头的设计都撩人而不自知。
反正，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很久了。
当时加拿大的夜晚已经过半，电脑进入低电量模式，屏幕昏暗的同时还不忘弹出提醒我剩余电量告急的事情，距离电话挂断过了半小时有余，思维有点钝钝的，懒得去计算芬兰的时间，给他发了条line说明之后之后就把被子拉起来准备睡觉，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在明年二月抽出时间来去看奥运会。
其实，原本我是想着等早上起来清醒一点再给他打电话，没想到从第二天开始，莱顿俱乐部各个分部的选手就已经陆陆续续抵达总部，裴幼真跟我说其实大部分都是从挑出来的好苗子，多数已经进了国家队，少部分还得再培养培养。
我看着这个略微有点离谱的男女比例，抹了把脸：“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多男孩子啊！！！
“这有什么，射箭项目本身就不是女子热门啊。”她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满脸吃瓜样，“女孩子多的都在体操那边，嘛，我那几个师兄师弟现在可有的忙了。”
“你怎么不去挑几个？”
勉强在其中找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小妹妹，不免惊叹于她们侧脸的漂亮和精致，总觉得眼睛有点看不过来。
裴幼真一副没兴趣的样子：“这只是老师无聊办的一个交流学习的集训活动而已，就跟当时送你去韩国那样，你别看来这么多人，到时候能被留下来或者愿意留下来的也没几个。”
我忽然清醒一点：“什么意思？又要比赛？”
“集训过后的事情，所以你也别掉以轻心知道吗。”她忽然一顿，转过头看我：“等下？你不知道吗？我没跟你说？”
“……说什么？”
“集训。”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事情一多我给忘了……和之前一样，俱乐部会先小型筛选一次，然后把你们带去韩国全封闭进行集训训练，到时候还有一个考察，大概和上次内部比赛一样，反正你回去收拾好东西，隔两天就走了。”
全、全封闭？
“不能出去吗？”
“不能哦。”裴幼真疑惑地看着我，“你上次不是去过了吗？”
“去过了还得去吗？”
“你不想吗？可是听说这次换了波教练员，我还是建议你去。”
“那我还得通过淘汰赛？”
“不用啊。”她眨眨眼，“在总部的，一个老师最少分配两个名额。”
死一般的寂静里，她慢悠悠补上：“而我就你一个学生。”
羽生结弦回来那天我差点当场给他表演一个士下座，前者自从到家开始就一直硬板着脸不吭声，我猜他估计还在为那个挂掉的电话生气，大着胆子从后面搂住脖子，贴着侧颈蹭了又蹭，明显感觉到某人嘴角时不时的勾起，又被强行压下去，丹凤眼扫过来，清冷又矜贵的模样。
“说实话，你不需要跟我对不起。”他端起水杯，不紧不慢地抿一下，终于开了第一句金口，“我本人是很希望你可以去的。”
羽生开始把我的头发往他手指上绕，卷成圈圈一样，而温和的人敛下眉眼，耳根子逐渐发红，也许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却真诚无比，成功让我心跳都暂停两拍：“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我不会、不会拿爱你的名义去束缚你，就像我们之前那样。”
“啊，好难讲啊。”羽生挠挠耳朵，羞得不敢抬头，“总之，总之……”
我捂住他耳朵：“好啦，我已经完美接收到你的信号了。”
“另外，应该没生气吧？”
天知道羽生刚进家门的那一刻究竟多吓人，他已经鲜少给我玩冷脸这一套了，突然来一下还是很有唬人的效果，看上去要比闹脾气还更严重一些。
“主要是巴黎散步道真的很帅诶。”眼看着羽生的表情变了又变，我当机立断，又趴回他身上，毫不吝啬对比赛节目的赞赏，“而且4s也成功了，对吧？”
“我以为你没在看我的比赛。”他气鼓鼓的，恢复了以往的可爱样子，“跟你说话你也不搭理我，我还以为你看别人比赛，居然还叫我安静一点，难道不觉得过分吗？”
自知理亏，索性伏过去亲亲他的唇角，又被扣住后脑勺拿回主动权，距离上次见面其实也并没有过去很久，可是拥抱、贴近和亲吻忽然变成了令人上瘾的东西，身体相互接触的感觉让人着迷，爱意翻涌过后留下的痕迹印刻在小小的一颗心脏里，牢牢铭记。
好讨厌，为什么要理智呢？
眼睛起了雾，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看他，换气间隙，思绪也是断断续续，却无一例外地，向大脑传递心动的信号。
如果一个人从始至终地用理智去爱另一个人，那么，这真的是爱吗？
爱是野火烧山，是掠过心里万丈草原融化冰山，是我所有深藏于心的暴戾、乖张和阴暗，他们催生出该死的占有欲，把强大又脆弱的理智烧的粉碎，于是我一面谴责，一面沉沦。
可是爱从来不是权衡利弊过后的选择。
也是我一次又一次背弃理智，毫无顾忌地奔向他的理由。
“你要去多久啊？”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羽生难得露出这样的乖巧模样，“我会想你的。”
我依然钝钝地，直视他漂亮的眼瞳。
天真、赤诚、一尘不染。
“yuzuru。”
“你是我喜欢的……超级喜欢的。”
羽生一愣，表情也呆滞住，似乎是惊讶于我这样难得的直白。
“我们不是没有明天的人。”
攥紧他的手，心口就开始微微发烫。
想要告诉他，想要让他知道，想要他能明白。
“yuzuru，我不懂什么是爱，我只知道我总是会想你，然后，然后……幼真老师之前说，这样下去会严重影响我以后的竞技状态。”
“但是，yuzuru……我有在好好调整的。”
“就像我之前说的，你要把你的信仰放在第一位，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拿到手里，你要这样做，我也要这样做。”
“我们要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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