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蛮蛮修真录 > 第36章 作戏

“此后,该当心了。本君,很记仇。”

        翠竹成萌的山脚石阶前,徐蛮朝成熟了眉眼身量的男人望去,心间却激不起怨愤。

        原因其一,是刚出了另人不适的问心阶,她整个身心都很轻快。

        其二,这一世他们还没走到最不可挽回,她势必会拧歪那条死路的。

        其三,是她捅了他一刀在前,他还她一刀也是应该。

        所以,她实在没什么可气的。

        至于说什么公正的擂台比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元婴大佬跨级别的来虐个小菜鸡,还算是什么狗屁的公正。

        说出去都会让人笑到打颤。

        而徐蛮也真因此展开了一轮想象,差点憋不住的漏了笑。

        好在她立刻错开那双寒笑的眼,仰头看向他身顶而上的烟波浩渺灵山来。

        它巍峨得似有拔地通天之势,擎日揽月之姿。那葳蕤蓊郁间环饶的灵蕴,真真是让人闻之通透。

        而再往上去,是片无边的蔚蓝。万里无云,骄阳烈烈。

        在此等辽阔之下,人的心境真的很难生起狭隘。

        虽是心不能,但徐蛮的嘴巴仍打算去干点坏事。

        就在刚才望着这座庞然灵山时,她又给自己定下了小目标。

        她要做此山中一个努力的修仙众,谁也别想来打扰。

        所以,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眼前这出吧。

        只是她刚欲开声,前方山阶上又凭空跌出来一对男女,正好阻在了她与凌渊之间。

        这两人应当也是至问心阶内破境而出的,趴地的姿势都有些很狼狈。

        修仙者不能看表面的年岁,但有些也是真的很年轻。

        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优先爬起身,眼中噙着抹满意的望向两名执事弟子,微抬了下颌等待。

        徐蛮记不全外门那群种地的穷光蛋,但观这男子身上看似不菲的衣着,比较像是哪个修仙世家出来的贵公子。

        眸子里压不住的喜悦,或是在这问心阶的试炼里斩获了什么机缘。

        反观那女子,情况就差得太多。

        穿着身极为朴素的灰布麻衣,年约二十五六岁,眉眼间尽是早已麻木了辛累的黯然。

        而且观她望了一瞬那华服公子的艳羡眼神,说不得也和她一样。受了场大罪之余,还落得了个两手空空罢。

        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富的只会越来越富,而穷的只会越来越穷。

        “怎么,两位执事不做记录吗?”

        徐蛮被这声惊得敛了心间酸意,也将撇着的嘴角收回,装作茫然纯良的朝上拱了拱手:“……君上,弟子并不知道与您是在何时何地结的仇怨。再、再有您可是位元婴大能,而弟子才不过练气三期。这,这实力上的差距,恐怕也对您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吧?

        “反而是您。弟子刚由问心阶的炼境里出来,就遭您飞来一刀的刺入胸口,且一旁还有宗门弟子亲眼做见证。但如果您执意要不分缘由的惩戒弟子,弟子也只能生受着了……咳……咳……”

        “虚弱”的说完这番,徐蛮做足了个不得申辩的委屈表情,求助地望着那两名宗门弟子,朝二人同施一礼道:“……劳烦二位师弟给我师尊莲凤真君传个话,就说麻烦他老人家下来给徒儿收个尸……”

        说完,靠着山壁再度滑坐下去,还费力地又咳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来。

        两名执事弟子一见她这情况,忙有一人急着安抚:“师姐师姐,不至于不至于,都是同宗同门的,哪有闹到这样凶残的道理。”

        而另一名弟子,已顾不上理会刚出来的男女,满含担忧地朝山阶坡上的男人望去:“君上,您看这位师姐已受伤颇重。她再是如何,您也给出了惩戒。不如,不如就这样算了罢?”

        片刻沉默里,男人眉峰微扬,掀唇讥诮的瞬间忽而抬起掌来。

        徐蛮下意识的一个鹞子翻身躲避,并凌空伸脚勾住了山壁横出的一截树枝,翻身跃了上去。

        一套动作连贯得似如轻盈顽猴,让她脸起微热的觉得对不住两位好心帮她的执事弟子。

        几息沉默里,山阶上的男人捻了捻修长手指,轻轻嗤笑道:“呵,受伤颇重。本君宽仁体恤,自然如你所愿。”

        话落,翻掌真正挥去道气劲,将树枝上那人重重掼向山壁又跌下来的溢出道腥红。

        从前,他真真是忍她太多,纵她太过,才会让自己有了段漫长的憋屈。

        而现下彻底放开了手脚的施为,却至使他的身魂与灵府都在为这疯狂的快/感而战粟!

        不够!

        不够!

        不够啊!

        再来多一些!

        这种喧嚣沸腾的感觉实在太奇妙,另他无比迫切的想试试,可至愉悦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不同于他这份阴暗扭曲,徐蛮是真的受伤有些颇重了。胸口处疼得,每呼一息都想直接昏死过去。

        但偏偏屋漏还逢了连夜雨,那衣着华贵的富裕公子,对她投来道不屑的眼神,哼道:“惺惺作态狡奸耍滑之辈,不怪乎要受到这番惩戒了。”

        说罢,又转身朝山道阶上的男人拱手道:“不知仙长是哪座峰的君上,若有需要,弟子可随时出面替君上作证。”

        谁允他开口败他兴致的!

        电光火石之间,男人燃着双烈眸望下去。

        公晳延只觉一股磅礴之力,浩瀚灌顶般朝他压来。一息便另他双膝一软的趴伏在地,喷出了满口的鲜红来。

        太狼狈羞耻了,他从未有如此丢过人。

        于此激愤中,他拼尽了毕生的修为奋力抵抗,哪怕只争出一个抬头的跪姿都行。

        可凭他耗得灵力迅速枯竭,周身布满了冰凉冷汗,仍像条死鱼般被人钉在地面动弹不得。

        绝望刹那袭上心头,公皙延终于不甘的放弃了低抗,又吐出口血水的开声求饶:“……君、君上息怒!”

        男人厌极的瞥下一眼,更多施放出几分力量的压制下去。直至人又喷出口血污的昏死过去,这才松了眉眼的掠他而过,看向下方抵着山壁而坐的人,又缓缓抬起了手势。

        徐蛮气不可抑,又见两名执事弟子齐齐叩拜下去的朝他大喊:“君上息怒!”

        在这两道疾呼里,她只觉左胸处一痛一空。再睁眼扭脸看去时,那柄染血的匕首已在男人的掌中紧握。

        “锵”的一声厉响,有金器之物被人横臂挥入了侧身的山壁。刺耳的余音中,已碎为粉尘的散于山风里。

        “如不应约,便似同此物。”

        话落,便拂袖侧身的御风而上,倾刻间便消失了身影。

        山阶上余下的四人,除了个昏死过去的,皆狠狠舒了口气。

        两名执事弟子最先缓过来,其中一人去查看地面华衣公子的伤势,一人掏出张传讯符捏碎的向人通报着眼下的难境。

        “……不知是哪座峰的君上,元婴期修为,在山脚试炼境的出口处打伤了两名弟子。一名是丹峰峰主莲凤真君的弟子徐阿蛮,一名是宗门这拨刚带回来进行入门试炼的。总之,快派人下来抬两人上去疗伤!

        “什么……宗门就那么些个元婴修士?放……宗门里的元婴修士还少吗?剑锋十三个,器峰七个,丹峰五个,律法堂四个,唯有符峰惨点,只有一个。这么几十号的大能修士,是我们这样的小弟子能随便得见的吗,我们又怎么能知道他是哪位。行了,你们只管派人下来,再顺便通知丹峰的莲凤真君,把他徒弟被打伤一事说予他知。有甚恩恩怨怨的,两位大佬面对面的自行解决去……”

        说完这番话,这执事弟子左右看了看深深叹气,后又拿起笔朝那呆僵着的麻服女弟子问:“……这位师妹,烦请报一下姓名,在问心阶中可有斩获什么机缘法宝。”

        女人极力克制住指尖颤栗,仰天长长呼出口气的语调平静道:“林蔍,林深见鹿的林,林深见鹿的鹿多个草字头的蔍。此簏为草,近似鹿蹄的叶形,全草皆可用于止血疗伤,是味良药。”

        她说完这番话,便在这名弟子的不解眼神中,由怀中掏出块干净帕子朝山阶平地那处走下去。

        徐蛮这厢正在懒散的歇伤,等待有人或是她师尊下来把她抬上去呢。

        与天斗尚未可知,但与人斗她今日势必会让凌渊为伤她至此而付出代价!

        正气恨中思考着,一方有些粗糙的手帕就拂上她脸颊。

        徐蛮一时呆怔,猛一下拍开对方的手。

        不怪她会如此,上辈子活了三百多个年头。除却徐福和凌渊,她便没有什么可近身之人。

        人又哪能不希望有三五结伴的友人呢,可徐蛮一路的遭遇真的找不到可以交结的。

        她与那些一路被卖的小姑娘们,为挣口饱饭吃都会打得头破血流。

        被卖入京官之家后,她才刚和那群小婢子们混熟,主家就获了罪。她们那些奴婢,也随主子斩的斩徒的徒了。

        只有她被替的没入宫中,在掖庭日日刷马桶。一身的恶臭,是人都避着走。

        后来靠着夜夜刻苦立规矩与给嬷嬷们捏脚按摩,才能得了些轻松的跑腿活计。

        去到凌渊身边后,又因为被欺生而讨好徐福,将一群姐姐们给得罪狠了。

        至那时起,在那多说多错的深宫里,她就彻底歇了那份心思。

        等随凌渊来到了天寻宗,也没能正式入门,只偏安一隅的得人喊声姑娘,像个客居此地不久便会离开的旅人。

        再后来去到了幽冥涧,就更别谈交什么好友了。那些个女魔修看她的热切眼神,恨不将把贪婪二字直接写在脸上。一些没骨头的男修也是,为了得她手中一两件可助修炼的天材地宝,也恨不得直接脱光了自荐枕席。

        那样之下,还要什么亲近之人。

        不过她也不是真没过朋友。

        在那座她出生的小村庄里,她还是有过很多小伙伴的。因为上边还有个抢着替爹娘干活的长女,爹娘便没有管她那么多。

        以至于她每日一吃完朝食,就提着菜蓝。像野驴一样的冲出门去,呼朋喝友地漫山撒野。

        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饮山泉。挽起袖子就敢上树掏鸟蛋,卷起裤子就能下水摸虾逮鱼。

        会一直疯到傍晚,大人们在山道间大呼玩野的孩儿时,才满载而归。

        可每每那样出现时,她总会遭到娘的一顿喝骂拧耳朵,或是被她拿着荆条抽得四处逃。

        所以最后被卖的会是她,半点也不冤。

        那时,她尚不知人间究竟有多苦的满腹委屈。

        不忿地仰上小脑袋,冲娘眼泪鼻涕乱飞的嫉恨道。说什么娘只偏爱长姐跟幼弟,从不动手抽他们,只会那样苛待她。

        至到后来她去那山外走了一遭人间,才知道能嚷出口的委屈与悲苦又算得上是什么。

        才明白这人世间,满心依恋遭遇无情弃时,才最为撕心裂肺。

        所以,与人保持在个舒适的度就行。不用过分疏离,也不用过分亲近。

        那样,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防护。

        “抱歉了道友,我不惯与人太亲近。”

        徐蛮听见自己如此冷漠出口,然后也不嫌脏的抬袖抹了把嘴。

        女人捏帕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攥紧的垂下,神色复归为一片平静无波。

        “是我唐突了师妹,我也是个不太喜欢跟人亲近的性子。”

        师妹?

        按惯利,她们这些连外门弟子都不算的新人,应该喊她师姐才对。

        看着模样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倒挺喜欢占人便宜。

        徐蛮诧异的看她一眼,也不是个爱计较这些的性子:“无碍,方才有心了。”

        她也不认识这人,并不想交浅言深,所以接下来就打算装好个重伤的模样。

        可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对方却又平淡着声音问道:“师妹受伤了,要不要紧?”

        徐蛮看了眼边那边地上,被一名执事弟子喂了颗丹药还没见醒来的华服贵公子。心道,要紧的在那边。

        一句“还好”快到嘴边的抽回眼神,便有颗丹药被人一手捧着的递在眼前。

        “要吃吗?”

        对个上辈子靠磕丹药磕上金丹修为的人来说,于丹药可太了解了。

        丹药一途,黑焦为废品,棕黄为末品,金黄为中品,金黄溢灵雾的为上品,白晶透亮绕灵蕴的乃超品。

        而女人手中的这颗丹药,委实长得不咋样。

        它过份的圆滚胖乎,是寻常丹药的两倍大,得有多粗的喉咙才能咽下去?

        而且,还只是个中品。不过品相能如此圆润饱满,这炼丹之人的手艺也不差,估计是炉子跟材料不怎么好。

        这修仙一途中,就没有一项是能简单达到十全十美的。

        就譬如说丹药这类寻常物,有的品相极为圆润饱满,但它的颜色焦黑死沉,也就只能算是颗没有炸炉子的废品。

        有的品相奇奇怪怪与圆润毫不搭边,但只要往棕黄金黄里靠拢,那也算是成品。

        上辈子徐蛮靠磕丹升级,消耗太大,最后只好开始自己炼丹。

        说来也奇怪,她所炼的丹可皆成丹,只是品相都很有些一言难尽。

        或许能炼制成功,只是她的丹炉火种和材枓都是用的好物,与她这个人的手艺与天赋无关。

        大抵是上辈子没炼成过一颗好品相的丹药吧,徐蛮又抬眉打量了一眼那颗胖乎乎的大丹。

        好吧,还、还有那么几分可爱。

        但真要她吃,那就敬谢不敏了。和人又不熟,不好随便乱吃人东西。

        于是抬头看向女人,冷淡拒绝道:“不必了道友,品相如此好的东西,你该留着自己用。”

        女人眉稍间闪过颓丧,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身前之人的眼神忽然晶亮地朝上看去,莹莹落泪地泣喊一声师尊。

        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徐蛮立刻打起了精神扮伤残。

        却不想那天际踏云乘鹤下来的一群里,她的师尊真真是与别不同,而其它五人皆带着点厌弃的眼神在看他。

        终于,有人受不了他这一路而来的作态,出声提醒道:“行了莲凤,又死不了人。还有几位小弟子在呢,你还要不要这张老脸了。”

        莲凤一听这话,满眼含泪地转身过去对这人恨道:“站着看热闹说风凉话不腰疼是不是,被打得快死的不是你们的徒儿是不是!”

        啊这,被打的快死的徐蛮正被师尊虚虚搂在怀里。有些不自在,也不敢多说话。

        只觉得这个师尊,情感或许也有些太充沛,不过能处。

        思绪急转中,她故作出快断气的模样扯了扯师尊的袖口,有气无力道:“……师尊……徒儿、徒儿还有几句遗言……要与师尊说……”

        莲凤一手摁在徒弟的左脉上,一边侧低了身子下去:“嗯,你说。”

        徐蛮只好咬低了声音,恨道:“师尊,徒儿不能白受这场伤。”

        这正合莲凤所意,一时差点难掩眼角哭意的漏了形。忙做抬手抹泪状,对怀中徒儿密语轻道:“师尊知晓,你可以闭眼了。”

        他这句话下,徐蛮鼻腔扑入一股隐秘异香。

        不一会儿,她便脑袋一沉的歪倒在师尊的臂弯。再想说些什么,连掀起眼皮都不得。

        临近意识模糊前,只感觉师尊边大力摇晃她身体,边凄厉着急喊:“乖徒儿,你可不能死啊!”

        啊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

        不过徐蛮也管不着了。

        她入这趟试炼境之前剑断了,进去之后身家没了,最后连这身法衣也毁了。

        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股贫穷的味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毕竟她上辈子,已过惯了那天材地宝库中躺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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