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你没事吧?”
刚才挥下的那一锄头,徐蛮是用尽了全力的。但九阶妖兽的脑袋,硬得像块石头,震得她腕口发麻。
南玉垂眸看了瞬人掌中仍握着的东西,又移向她因发力而绯红的面上。
没想到这小师妹看似长着张人畜无害娇弱的脸,却下手半点也不迟疑。
不由意外地挑了挑眉,极有风度的替自己施了个净身术,才笑着道:“无碍,这只妖宠是凌渊道君的吧。应当是被种下了什么禁制,目的不是在伤人。”
“没伤着就好。”徐蛮总算松了口气,本来她修练了整夜,不但感觉到神清气爽还在心境上有所斩获。
顿悟到她初重生那会儿,与凌渊撕破脸的崩溃争吵,到后来入丹峰拜师时的小心翼翼,再到外门面对辛追时的虚张声势,再到问心阶内的尖锐相对。
都表示她是极为混乱的,从没有真正平静下来的成为过自己。
而昨晚她终于醒悟到这个,稍微得回些平静,正深思着如何找回自己时。却被这条该死的蚺蛇,又拖回了暴躁中。
眼看着那条蛇又朝着另外三个师兄奔袭过去时,徐蛮也来不及同大师兄再说些什么,就拖着锄头又朝那处奔过去。
然后再度举高,朝那立在水中的丑陋黑蛇厉喝:“还不滚回水里去!”
虽然面上是一片无惧的霸气,但实则徐蛮的腿脚在微微的发颤。
因为这条大蛇可是元婴级别才能驾驭的妖兽,而且还没按上缚心锁与人结契。
她怎么也忘不了上辈子这只妖兽,随着凌渊在幽冥涧大杀四方的凶残样。
高立于水中的蚺蛇,狠狠不忿这人类又来干扰,并再次朝牠举起了她手中那个怪东西,不由更是一声声势巨大的咆哮出喉。
徐蛮被牠喊声里的罡气吹得朝后倒去,幸而伸脚勾住了桥栏才不至于跌入水里。
一个怒气攻心的翻转跳跃,她精准地骑坐在了蚺蛇的颈部,恨恨的举锄朝牠眼眶那儿砸去。
可砸了一锄头又怎么够,她一次次不停的举高又狠狠的砸下去。既然一身的鳞片太硬,那她就对准牠最脆弱的眼睛。
所有的兽类,哪怕是家养的一只猫一条狗,只要你给出一道服软的眼神,牠们就妄想掌控你的骑到头上来。而人也是一样,你越是忍让他就越是嚣张。既然想在她的池塘里容身,那就给她乖乖的听话和守规矩啊!
她虽然再不想做个恶人,但也绝不会做个任人可欺的。这便是她所想要的最舒适活法,决心所行的中庸之道。
屋前所站的南玉,只起初见人翻倒时微变了瞬眸色,后又回归于了一副温雅姿态。
甚至在看到那处人蛇大战得水花飞溅后,忍笑的扬声喊:“师妹,需要帮忙吗?”
疯狂的摇摆中,徐蛮在极力稳住双腿与身形,便只能短促地回道:“不用!”
水榭外的三人得见此幕,皆各有想法。
南仁到底是有些不忍,便扭脸朝身边的师弟低声道:“我们要不要过去帮一下啊,毕竟大伙是同门师兄妹一场。”
“呵……”南奋轻声一笑:“师兄不忍看就过去帮忙吧,反正我是打不过那条蛇的。”
南仁恨恨的看人一眼,举步朝前走去。但刚踏上桥面就收住势头的转身冲回二人身边,羞耻得埋头丧气道:“我、我也打不过。”
南奋又是一声笑的没作声,南圆却咽了咽口水,扯住边上师兄的袖口拽了拽。
“那什么……我昨日还大凶了师妹一顿,你说她会不会记仇的报复我?”
“你是怎么凶的?”南奋有些好奇。
“就、就这样那样喽,欺负人难道还能给什么好脸色吗。”
越说,南圆越是感到有些后怕。他到不是怕师妹,是怕她身后的那个疯子。
南奋听他这么说,不禁扬起道坏笑。
“那你可得小心着点。”说着,抬指对他指了指那水花飞扬处,加剧着他忧患道:“看到师妹那下手的凶残样儿没,这还只是个练气期,如果到了跟你我一样的筑基期,还不定会怎样呢,更何况她身后还站着为更厉害的大佬。”
“你就吓唬人吧,天寻宗可是正道首宗,对那人有过活命的大恩,他定不会对门内弟子做什么过份之事,从前也未听闻过。而且师妹怎么看,也是个温婉贤淑之人。”
南圆违心的朝师兄大喊这句,却转头就从储物戒里抓出柄利剑出鞘,朝那人蛇交战处纵身跃去的扬声大喊:“师妹,我来助你!”
此时不刷波好感,还更待何时呢。这般想着,南圆将手中的剑朝那大蛇迎头劈去。
蚺蛇本同身上的蠢女人正玩得兴起,却哪能想到又有个家伙敢越过界来的朝他飞来一剑呢。
莫非还真当牠是吃素的!
牠心头震怒,一个扭曲摆身的张开副血盆大口就朝着那柄剑身而去。只上下合牙“咯嘣”一下,便将那柄废铁给咬成了两截。
可如此又哪能泄掉牠满腹郁气,再者牠们妖兽本就是越直面杀戮就会越兴奋的一种存在。所以,牠一瞬跃起的就将那颗人头给咬在了口中。可也正是牙尖触碰上那副身躯的同时,牠体内的禁制就被一触而发。
剧烈的疼痛袭来,让牠不敌的喷出到嘴的猎物,卷曲摆动着身体抵御。
因这出变故,骑在蚺蛇颈部的徐蛮摇摇晃晃的就快要失去支撑。
已跃回桥面的南圆见状,又立即闪身过去的抓住只手腕将人给带回到桥面来。
水中扭曲翻滚的蚺蛇得见这幕,只觉再也懒管这群该死的人类了。若那施咒之人想要惩罚的话就随便他吧,反正他就是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主。而牠在他手中也总是三不五时就受次虐,也不差这一回两回的。
但牠劳累了场,总不能就这么尴尬的败走。是以,摆尾甩起丈余高的水花,将桥面的两人淋了个透心凉的才遁入了水底不见。
南圆透过往下滴落的水帘朝对面同是湿哒哒的师妹看去,暗道好一场同甘共苦,这波好感应是稳了。
于是极力忍住心头喜悦,没什么真情实感,却硬是装出副关心的模样走近人身前。
“师妹,你有哪里受伤吗?”
说完,还不忘拉踩几位师兄一把。
“师兄们光会用张嘴巴来以示关心,明明一起上就完事了。哪怕打不过,同门师兄妹一场,也要共进退啊。”
徐蛮有些诧异地对上他一双闪动异常的眼,明明昨天还那样“欺凌”过她?
南圆被看得有些发虚,暗道莫非他用力过猛了。正不知所措间,却见人朝他拱手施礼道:“多些师兄搭救。”
南圆尴尬地避开眼神回了句应该,唯恐多说多错,便速速施诀将两人弄干,退回到朝他们走来的两位师兄身边。
都同为师兄弟一百多年了,南仁哪能不知道这小师弟的性子。虽已懒得再同他争辩,但仍是不能苟同的露出点嫌恶。
南奋则是曲指狠狠敲了南圆的颅顶一记,却也没多说的拆他的台。
而这时,南玉也负手行至几人跟前。
上下打量了番已成干爽的师妹,才略提起几分认真道:“今日观礼,女修们应该都会与往日稍有些不同,师妹要不要再去梳洗装扮一番?我们不急,时间也还有多。”
徐蛮赶紧将手中的锄头立放在桥栏边,略整了整理头发后,才道:“不用了。”
南玉又是挑眉一笑:“既是这样,那我们就出发吧。”
话落,便从让开的桥面行前带路。
徐蛮跟在最后,听见有道脚步声默默跟了上来,便扭头凶狠的瞪眼过去:“不用你跟着去,留在这儿继续发你的呆吧。”
说完,便掉头跟上了师兄们的脚步。
不多时,他们进入了个转送阵中。灵光乍起又消散间,就出现在一处白玉阶梯上。
而前边不远处,正坐着他们的师尊。
新弟子入门的典礼已经开始,一片静谧中,唯有一宗之主说话的声音响着。
南玉悄悄的带着几人靠近过去,算是完成了师尊交代的任务,便着眼去看其他。
徐蛮上辈子没参加过天寻宗的任何庆典活动,这还是第一次,也忍不住有些新奇。
目之所及里,头顶辽阔苍蓝上的金乌绚烂,悠悠白云下则是青山环抱着殿宇连绵。
此情此景,真有股敞亮的恢宏之感。
而这山巅的殿宇最下方,是个极为宽广的场地,站满了来观礼与即将入门的弟子。
已着内门服饰的弟子站在最外围,今日要入门的站在正中央。
再近前些的环形台阶上,便是掌门及各峰峰主或些长老与其亲传弟子的所在位置,而徐蛮也算这台阶的众位之一。
或是宗门为示鼓舞与欢迎,今日这山巅的灵气明显浓郁过平时。阶梯上下大部分人的眼神中,都为此露出了些欣慰之色。
徐蛮暗悄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后,才发现也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来此观礼了。
因为人数明显不够。
下边看似比肩叠迹的,但正经数来应该不足九百。而台阶上,就更少了。
主位傅宗主身后,连同傅琳琅与执律堂的几位长老和他们的弟子,也才二十来众。
再有便是剑峰那边,宴荀的座位后也只站了二十多位剑修。不过剑修不愧是一宗的脸面,气势较之其他修士总是格外凛烈。
器峰就更差了,连同峰主在内不过堪堪五人。她们丹峰略强些,师徒合计有六个。
最后的符峰,加上凌渊这个峰主与那九个常年担忧他忍不住闯祸的师弟还有徐福,共计也才十一人。
徐蛮在这天寻宗上下里,自然是与符峰的这群人最为熟稔。
她站在师尊身后,于一宗之主正气凛然的讲话声中,朝着他们一一颔首打着无声的招呼。最后,才对上徐福那双埋怨的眼。
无言看了会儿,仓皇着将视线给收回。她独独漏掉了那人,就证明仍是在逃避。可让她还能怎么办呢,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太大野心,会卑怯懦弱。
不想过些殚精竭虑打打杀杀的日子,不想永无尽头的从最恶里揣测人心。
相伴了几百年的岁月,徐蛮也没办法改变这人分毫,已是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说来他坏成了这样,却又抱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纯真。例如,他会怜悯一只猫或一条狗的弱小,怜悯那些渺小的花花草草。
却唯独不怜惜人命,会无尽的嘲讽一些人口中所谓的正义,猜测他们心底的阴暗。
想到这儿,徐蛮暗叹一声的终于鼓足勇气对上那双眼。
没有热切,也不含憎恨。
她至幼时便跟在了他身边,一路从人间界走到修真界大能,又堕入到幽冥涧。
漫漫几百年的相伴,早已看透了他各般模样。离开是真想离开,论真恨却又没多少。
她只有直面了他,才能真正的迈过这道坎去。
是以,百般复杂下,只能淡淡的看他。
可被她对上的那双眼,直勾勾的就像是期盼了许久,只等人临幸一场的闪烁。
然后那嘴角忽扬起道笑意,衬得那双朝她望定的眸子,仿佛透出着无尽凄凉。
徐蛮赶紧移开眼神,深呼吸的忍耐着心底翻涌。久久后再抬起,也只注视着下方。
因为她已经试过一辈子了,她这个在泥地上缓缓而行的人,并不是他的良药与救赎。
所以这辈子,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守住那个支撑着他不堕魔,可与他并肩的女子。
于此感慨中,徐蛮朝宗门主位看去。
一眼就能看到傅琳琅那不论何时,都笔挺身姿的自信傲然之势。
她曾恨过嫉过这个女人,熬了大半辈子之后才懂得,人要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庸,才能重新得回平静。而平静,是平庸者唯一能善待自己的行为。
再接下来,徐蛮就什么都听不入耳了。毕竟要把一个跟随爱慕了几百年的人从心底挖出去,就等同于抽筋断骨一样的疼。
她有点遭不住,混混沌沌的听着,又麻木的被人推着往前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挺直自己的腰杆,将面上装出一派无恙。
直到又被带入个地界,听见师尊与人拍桌的争论后,才硬是抽离出来的抬头看去。
然这一眼,却让她稍微有点儿吃惊。
原来他们一行不知何时已回到了丹峰,并站在了师尊的寝殿中。
她依然是与几位师兄立于师尊的座位后边,而他们的对面却坐与站着另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貌似四十上下的女修,徐蛮虽没见过面,但凭着她身后所站的几张略熟悉面孔,也能猜出这人的身份。
应是他们的师伯,莲芸道君。
不明所以里,只见这师伯抬眼朝她望了上来的淡淡道:“师侄,我这儿刚收入了两位新徒弟,其中这个名为林蔍的。因年长过你一些,所以我决定让她排个师姐的辈份,不知师侄你愿不愿意?”
徐蛮有点愣怔,就见对面有道眼神朝她看过来,或是说本就在一直盯着她看?
到是不同于前两次那种灰扑扑的打扮,但面色还是一样的僵冷不苟言笑。
可又多对视了一眼之后才发现,她眼中有晶莹在闪烁,有些像是眼泪在悬而未落。
疑惑不解中,有人又怒拍了桌面。
“我说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排资论辈向来是谁先入门谁就排在前面的,怎么轮到师姐这徒弟了,就硬是要弄出个与众不同来!”
因这道惊怒,徐蛮也被吓了一跳。错了个眼神的,又对上了另外副温淡笑着的眸。
居然是辛追,他果然也跟着拜入了丹峰来,还真是份躲不开的孽缘。
说来,徐蛮总觉得他跟大师兄南玉是一类的温文雅致之人。但她师兄的雅是明朗怡人的那种,而辛追的却是仿佛受尽过磨难苦楚,偏向阴郁低沉的。
但不管怎么样都好,他也不能这样对她纠缠不休吧!
好吧,是她太过自恋,人家也有人家拜师的自由,又非一个师尊门下,她也没资格过问或是有什么想法。还是尽快还清欠他的债,撇清关系为好。
如此打定主意后,徐蛮就不再看他的朝对面端坐的女子深深鞠了一礼:“回师伯,我对这个排序到是没什么所谓,不过一个称谓罢了。但师尊在前,我不敢违逆。”
莲凤不由扬起道笑意,轻摇着羽扇的朝对面人看去。
“听到了没师姐,我徒弟可是听我的。”
莲芸看着师弟这得意样,真是嫌弃得不行。闭了闭眼后,由腕间储物镯内摸出鼎小丹炉,就朝桌面“哐当”一放。
“明日就是开火冢的日子,我也没功夫同你闲扯。只要你答应了,这个就给你。”
莲凤停下手中羽扇,前倾着身体震惊的朝人看去:“真、真要将这个给我?”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也不怕在小辈们面前失了身份。”
莲芸叹了叹气的简直没眼看,直接挥袖将桌面的丹炉朝对面扫去。
“从前年幼时是我不懂事,撒娇打滚死活不依的由师尊那里求来了这个丹炉。直到后面才明白,好的东西要留给天赋高的人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也是我一直舍不得,想留作对师尊的感恩与念想。”
说着,略带哀伤的沉下神情。心中却暗想,反正她抱着这个丹炉多年来也出不了几枚好丹。不若给了想要它的人省去那份劳累,还能借着这个恩情时不时来师弟手中打打秋风。
如此一想,她反倒格外舒畅起来。
而另一边接住丹炉的莲凤,直接收了羽扇,目不转睛地举袖小心翼翼擦拭起来。
徐蛮觉得,她很可能会被师尊因为这个丹炉而卖掉。
果不其然的,待莲凤将怀中丹炉爱惜的滴血认主收入囊中后,才总算扬起了道笑意:“行了,今日大伙也都累了,快散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晚准备明日的入火冢事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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