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卑微者,极善于从低落中振奋自己。不过一夜的光景,徐蛮就缓过劲来。
天色微亮时,就收了打坐姿势,下床开始做着准备。
因为不知道在火冢里边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徐蛮很谨慎地将自己从头到尾都收拾得紧束利落。又倒腾着将几个储物袋里边的东西都整理了遍,把能当武器使用的都放在了最上边。
甚至是走出门外,看见立在墙边的那把锄头时,也忍不住将它给收入了储物袋中。
由此之中,她忽然就想起了入问心阶前,交给师尊修补的那把剑来。
毕竟那可是她负债买来的东西,不能就这么落在他处无法回到她这个主人手中。
所以待会遇上了师尊,定要提上一嘴。不然,定会给她忘到了脑后去。
边这么想着,徐蛮边望向在丹房门前盘腿而坐的那樽凄土人偶。
见他懵懂着双眼询问般的歪头看过来,不由扯开道笑,有些羡慕祂的不知悲喜,又想到祂总是一个人呆着,会不会觉得孤单。
不过是樽凄土而已,迟钝愚笨也不是祂的错。最错的,是将祂捏成这样的自己。
想到这点,徐蛮难得朝人和缓了面色,走去灵草地那儿徒手挖了一大坨泥巴,三下五除二就捏出了个小人偶。
然后折返回丹房前,蹲下去将手中的泥巴人递给在祂掌心。
“呐,给你这个,做个玩伴吧。”
人偶微微低头看了看掌心黑漆漆的东西,一只空余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脸。
片刻后,呆萌着眸子朝面前的人望定。
“没、没有,我……好看。不是……亲戚。”
许久没开嗓了,祂说话又开始滞涩。
徐蛮忍俊不住的轻笑出声,也抬手摸上了祂脸颊:“虽然你略有些不同,但本质还是同一类的,所以就把它当做是亲戚吧。这样没人陪你时有它陪着你,也就不会孤单了。”
人偶不懂什么是孤单,但面前的人这么要求了。也只能收拢掌心,安静的默认。
然后将只毫无温度的掌,贴上个暖热的手背,在上边一下下的摩挲着脸颊。
想要模仿着扯开个似如她嘴角那样的弧度,却怎么也不能成型。
最后,只得僵硬道:“不……孤单。”
徐蛮被磨蹭的手像是被针扎一样的赶紧收回,开始大为后悔捏了这么个人偶出来。
怜悯这种无心之物,会在渐渐模仿着人类的过程里,懂得了七情六欲的悲喜。
难得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便捧着祂双颊认真道:“听我说,你本是一樽凄土,这个外形不该是你原来的模样。如果你更喜欢自己从前的样子,我可以将你改变回去的!”
人偶又再垂眸看了看掌心里那小团黑漆的东西,不禁往后缩了缩身体。
“不、不要,难看……喜欢这个。”
“哈……”果然开始有自主意识了,徐蛮叹息的垂下双手,不知是该替祂喜还是忧。
片刻后,也只能将这场恶缘当做是祂的一场机缘了。说不得一樽土,也想从黑暗的深处出来,看看外边这个明亮的世界呢。
而且她也从没一次这么清醒的知道,眼前这个东西只是樽土而并非是凌渊。是个独立存在的个体,也不该成为她出气的东西。
不由升起些愧疚,放弃了欲强行将祂埋入泥里的想法,淡淡道:“行吧,既然你想成为这个样子,就尊重你的决定了。但你只是你自己,不是谁的附庸,所以不用天天跟在我身后。而且这天寻宗里,你爱上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吧,爱在哪里为家也是可以的。”
说完这番话,徐蛮就起身头也不回的朝桥面而去,奈何后边有道身影直接跟了上来。
她转回身去看了看,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又闷闷的转过头继续朝前走。
出了水榭就是好几条山道,她可随祂去那儿落地生家都好,就是别跟在身后。
可感觉到那道脚步声越离越近的,几乎贴上后背时,徐蛮终于忍不住回首朝祂怒喊:“我肯定是有什么大病,才会怜悯心起的与你一樽凄土掏心掏肺的说这么些话。给我滚回去,立刻马上,不然我就将你埋回土里去!”
话落,她重归副恶妇的嘴脸。直至将面前的人偶盯得转身朝水榭里走回后,才折返脚步继续朝丹殿前那个宽敞的集合地而去。
徐蛮住的地方离丹殿不太远,只需要走完脚下这条山道,再折转往上走到顶便是。
但今日有重要的事情在身,她就比往日更加快了步伐。
谁知只走到那条倾斜的小坡道,还未窥得丹殿前的宽广场地时。
就有此起彼伏的喧嚣声冲入了耳中。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出发得够早,没想到还是来迟了。看来入火冢这件事,对丹峰弟子来说,比观新弟子的入门礼要更开心。
徐蛮不由也被感染,加速的往上爬去。
片刻后,终于将丹殿前面那副热闹景象给纳入了眼中。
轻风早已将山间的浓雾给驱散,苍穹洒下的金芒也将弟子们衣袍上那枚丹峰独有的翠绿色配饰,照射得格外炫目。
拥挤游走的衣衫翩然中,有人扯开嗓子力压众声叫卖的大喊道:“来来来呀,我这里有四阶银色神行符,不管你是遇到猛火还是猛鬼,打不过的时候一定能逃得过。五块中品灵石啦,五块中品灵石啦,手快有手慢无……”
徐蛮慢慢走近过去,也想一看究竟。
毕竟在凌渊这样一个符修身边呆过三百多年,自然是对符箓有所了解的。
修真界的符咒符箓与符阵这三类,皆分黑金银紫蓝黄这六种颜色。黑符为至尊,需要化神期或以上的修为才能炼制。
金符次些,元婴期修为才能炼制。
银符再次些,金丹期修为可炼制。
紫符再次一等,筑基修为可炼制。
蓝符更次一等,练气期修为就能炼制。
黄符最末等,有灵根的引气入体阶段的修士或是凡间里的道士都能制出。
如果真是张银符,那必然是出自金丹符修之手。只是人才凋敝的符峰,除了凌渊之外,只有四个金丹初期的修士。
而银符如果是金丹初期所炼制,极有可能会失败的成不了银色。所以,这张银符很可能是凌渊所制。
他的笔锋,她一眼便知。
如果只卖五块中品灵石的话,到也算是便宜。
她刚这样想着,那叫卖银符的男子却遭几人压在地面笑骂:“混账东西,你这是银符吗,是银符吗,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被着压的人也忙举手抵挡作求饶:“唉唉唉,轻点揍轻点揍,我不这么喊怎么把人吸引过来。三阶紫色符箓啦,三阶紫色符箓啦,两块中品灵石,两块就可以拿走……”
他这话落下,又遭人揍了一拳头。
“你小子一张紫符就敢开两块中品灵石的价格,我看你今天就是来找揍的。既然是这样,不把你屎尿揍出来我绝不收手……”
那人边扛着拳拳到肉,边笑着辩解。
“我早已辟谷,哪里来的屎尿……”
嘻嘻闹闹间,这群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另一拨人的声音便又显现出来。
一眼望去,喧扬的吵闹声中,好些人就盘腿坐在地面,身前简单的铺着张布块,上边摆满了些琳琅满目的小东西。
或是几张符箓,或是几把兵器,或是几个丹炉,或是些丹药,又或是些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些人,甚至将稍好些的灵草都摆了出来。而少有东西出售的,只好兴致盎然的在人群中走来窜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摸摸那个,然后极不客气地与摊主展开了激烈的讨价还价或是想以物换物。
凡人总以为修仙是超脱出了世俗。
但徐蛮却觉得这幕。
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想到背负的债务,她也很想要挣些灵石,又悔恨自己没带些灵草出来摆卖。
但此刻丢下这满场的热闹,再回去拿东西的话她又很是不舍。
只好在摊位间四处走走看看,想着如果真有想要的,她说不得也会忍不住出手的。
正当她观望得兴起时,有人却扯了扯她衣袖。见她回转过头,立即朝她扬了扬手里叠着的纸张。
“要火冢里的布局行进图吗,五块下品灵石就可入手。”
“准么?”徐蛮还真起了些好奇的问。
来人拍着胸口道:“准,以前入过一回。我记性很好的,保准一丝不差。”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你是不是见我生面孔,就随便画张来骗我,所以我想先看看货。”
来人面色一急,赶紧将手中的纸张朝她摊开:“师姐,我的好师姐,咱们同在一个峰修行,我欺骗了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么?”
徐蛮被这句逗笑,垂眸朝那纸上看去。
呃,她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
白色的纸上只画着些纵横交错的弯曲线条,然后空白的地方点着些密麻的小黑点。
这也太过简单粗暴了些,徐蛮不满的抬头看去。
来人却摸了摸后脑勺,低弱了声音:“我画工不太好,要不、三块下品灵石?”
徐蛮又是笑了笑,才略有些失望道:“这太粗糙了,我买了也看不懂,不好意思。”
来人叹了叹气后,又扬起副笑脸的收起纸张掉头离开。
而徐蛮也继续在拥挤的摊位与叫卖声里,频频与人擦肩而过的寻觅着好物。
逛了一圈下来,还真被她发现些值当的东西。她也鼓起勇气同摊主砍了几番价,但人家分毫不肯让,她囊中又实在羞涩,便也只好惋惜作罢。
但最后,她还是蹲在了个卖神行符的摊位前,真心实意的想入手几张。
像这种东西,追可用逃可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保一条小命,哪个修士手中不备些的。
是以,淡声的朝人询问着价格:“你这里紫色的神行符多少灵石可买?”
摊主是位女修,立刻抓起几张紫符朝她递给过来,另外只手捧在嘴角悄声道:“这本是宗门发给弟子保命用所,明令上是不准私卖的。但我想淘换些灵石买其他,就只好拿出来摆卖了。不过也不独我一人如此,大伙私下都会转卖或是用作来交换其他东西所用。一张三百下品灵石,我开的可是实惠价。”
徐蛮被吓住,“这也太贵了吧!比起咱们丹修的丹药只能卖出个白菜价,符箓的价格也太让人有落差感了。”
再说她现在,可是个实打实的穷鬼。
女修哀叹了声,又赶紧道:“谁说不是呢,咱们的丹药可是三类辅助里卖得最低价格的了。但师姐,我这符箓卖得真不算贵,你知道在符峰的那些人手里买一张这样的符要花多少灵石吗,三百三十下品灵石!我这还是因为急出,才便宜卖的。”
徐蛮因着有离开与死过一回,算来与符峰那些人也将近有两百多年不见,哪里还清楚他们的符箓卖的是什么价格。
就算是从前在天寻宗时,她也从不过问符箓的价格。如果这个女弟子说的是真,那符箓还真是可以买出个好价钱。
想到这,徐蛮忍不住有些暗搓搓的兴奋起来,因为她也会画符。只要修为升到了筑基期,所画出的符箓怎么想都受众不小。
就算画符的各种材料也价格不菲,但那些材料是可以自己去有妖兽的地方弄的。
只需要出出力,就可以得到不花钱的材料,最后投入点符纸的钱就行,这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无本却狂赚的买卖了!
但杀怪取物,也要她先提升了实力才能办到。再一想想,好像又遥遥无期似的。
徐蛮被这左一下右一下的想法弄得有些丧气,为了振奋情绪便狠下心来朝人道:“三张,给我来三张,能不能再稍微便宜点。”
“师姐,没得便宜了!”女修也急,这个价真不能再让了。
见人如此为难,徐蛮心一软的也不忍再砍:“罢了,就这样吧,把符箓给我。”
可就在她把三张符箓收回储物袋中,想拿灵石付给人家时。有人却在她身边蹲下,将一袋灵石朝摊贩递给过去。
“我已经数好,替她付了。”
徐蛮扭脸看去,却发现是辛追。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又站了有多久。
但不管如何,她买东西,没有要他来付钱的道理,便赶紧将那只递着灵石袋的手腕给拨回来。
“辛追,咱们该找个时间好好聊聊了。”
再这么下去,他给人的负担感只会更重。因为她无法给出与他同等的感情,所以实在不想面对这双眼中,视她为所有的神色。这样太不公平,也太磋磨人。
边想着,边交付完灵石。
她刚站起身,就听拥挤的人群中有谁大声喊开:“几位道君来啦,几位道君来啦,大伙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入火冢啦。”
这声宛如惊雷,将本就熙熙攘攘的人群推向了另一个沸点。
他们并不急着收拾摊位,而是不约而同的起身面向一个方向,跳跃着欢呼着。
“入火冢啦,入火冢啦,啊啊啊啊……”
“我这次定要抓只最厉害的火!”
“我也是!”
“我也是!”
“大伙全都是!”
两百多众的声音,几可震聋人耳膜。徐蛮赶紧抬手,可已有人先于她之前抬起双手,替她捂住了耳朵。
然后那双眼,于沸腾的声浪中温温一笑,就仿佛只是个这样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得到了他来这人世间走一趟的最高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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