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朔月咧嘴笑着,眼角的褶子挤在一起,毫不保留地展现着岁月的痕迹,乌黑深邃的眼眸闪着睿智的光芒,虽年长墨侯爷两岁,状态却比他要好上许多。
“多谢舅父救命之恩。”
墨彦上前躬身行礼,既是长辈自然要行大礼,眼前之人无论他是否带着目的,都是救他们性命之人。
“子成不必多礼!这里是我一处私宅地处阴山少有人知,大可放心住下。这里一花一草都是我照着吴越国的院落样式让人弄的,当年可花了我不少心思。”
拓跋朔月满脸自豪,毫不掩饰自己对吴越国文化的推崇和欣赏。墨彦心里暗暗一惊,身处荆平国的他居然精通吴越国的礼节,不可能只因对吴越国事物的喜爱,怕是心里早有着不一样的野心。
几人行至膳厅用午膳,尽数都是吴越国的佳肴,其中不乏一些很难弄到的珍贵食材,味道倒是与墨彦这几天的饭菜一样可口,看来这朔月侯不仅仅是侯爷这么简单。
“舅父真是有心,托您的福,异国他乡还能吃到这么正宗的家乡饭菜。”
墨彦假意客套着,拓跋朔月也不遮掩,直接摆手回道:“子成才是行家,京城的醉仙楼才是真的正宗,改天去了可要请我好好吃上一顿。”
“一定。”
墨彦淡然一笑,眼前这位朔月侯倒是对自己知道不少,一字一句目的明确从不拖泥带水。墨侯爷却是一脸糊涂,京城最奢华的醉仙楼居然是墨彦的产业,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拓跋朔月命人端来美酒,墨侯爷和墨彦都婉拒了,他倒是不勉强自斟自饮喝了一壶也不见醉,墨侯爷朗然笑道:“朔月真是好酒量,看来子成千杯不醉的酒量是随了你和他母亲了。”
拓跋朔月放下酒杯,眯起眼睛看向对面的墨彦,今日他穿的是湛蓝色的宽袖袍,如瀑银发用一根玉簪随意别着,脸上虽有些许疲惫感,不过还是难掩他俊美的容颜。
“这可不光是酒量,我这外甥长得比传言中更加英俊,想必也是随了小妹吧。不过这头银发倒是可惜了,如今与她终成正果倒也算是一段佳话啦,哈哈!”
他笑得坦然肆意,在场的其他四人无一不脸色大变,墨彦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了,自己也没有再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了。
“舅父有什么计划但说无妨,若是想推翻如今的荆平王,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子成!”
墨侯爷想不到墨彦会如此语出惊人,站在门口的李成也吓出一身冷汗,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他对小侯爷有信心,他必然是心里有底才会说这样的话。
“听说你母亲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她的儿子果然不一般。”
拓跋朔月坦然一笑算是一种默认,随之而来的一句倾佩的赞美,没有被别人揭穿后恼羞成怒的气愤,墨彦对眼前之人倒是更加看好。
“想不到我等的人不是赫赫有名的成阳侯,而是隐藏实力的小侯爷,哈哈哈。”
拓跋朔月仰天大笑,眉毛上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墨彦淡淡一笑,走上前去,拿过酒壶仰头灌入口中,甘甜的葡萄美酒溢满他的口齿,突然的味觉冲击是他的头脑逐渐清醒,他饮罢一抹嘴将空空的酒壶掷在桌上。
“答应我三件事,可以考虑一下。”
墨彦随性的举动把墨侯爷惊到,刚要破口大骂,李成冲进来将他拉走,眼下的局面已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了。
“哪三件?”
拓跋朔月一招手,门口的亲信将房门关好守在门外,膳厅内只剩他与墨彦两人。墨彦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他必须冷静地想办法与朔月侯周旋,与狼共谋的事每时每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其一,保我夫人在京城平安;其二,放父亲和李叔父回凉州;其三,杀了那支商队的所有人。”
拓跋朔月盯着墨彦看了好久,他强大的气场完全没有震慑到慵懒的小侯爷,在外人眼中沉稳霸气的朔月王在墨彦面前只是个寻常人罢了。他没有多做思考,随即笑着回道:“可以。”
墨彦听到肯定的答复没有任何变化,他知道拓跋朔月一定会耍花招,他答应得越快就越是有诈。
“不过......”
拓跋朔月果然话锋一转,敛了笑意,他端看着食指上的玉扳指,心里比较着他与墨彦的玉扳指谁的成色更好些,嘴上却说着完全不同的话。
“你不为你兄弟报仇吗?”
墨彦眼中闪出一丝阴冷,他半眯着眼睛冷笑道:“这个不用舅父出手,我亲自来才好!”
一月多的等待,温叶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墨彦失踪的消息,在荆平国失踪无疑是凶多吉少。温叶强打着精神坐在院子里,看着西边的夜空发呆,那日两人不是说好只去四天,他这次又食言了......
“小侯爷一定没事,他会平安回来的。”
晚照将向家密信递给晓春拿出去销毁,信上只说墨小侯爷假死却未说去向,以“半山亭”的情报他在荆平国的可能性最大,影护卫最后的消息也是在阴山的两国边境。
“家主虽不清楚传信的是何人,不过那封信确实是墨侯爷的亲笔信。”
晚照想说安慰的话,但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晴空昨日已连夜赶去凉州,而“墨彦”的尸体今日被人送到了侯府。
“他的尸体是谁送回来的?”
被湖水泡得肿大的尸体已经辩不出样貌,唯一确认身份的是怀中的墨家玉佩和那一头银发,虽不是亲眼所见,但温叶一听到在湖水中发现时,就已经可以想象到那具尸体的模样。
“不得而知,应该不是送信之人,搬运一具尸体要比送一封信难得多,尸体应该比密信早发起码三四天。”
晚照一面回着话,一面招呼晓春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温叶往房内去,夜里风大着了凉就不好了。温叶乖乖地半躺在床榻上,抬手摸了摸袖口,柔声对晚照说道:“晚照,我帕子掉在院子里了。”
晚照点头答应着,转身去院中寻温叶的帕子。晓春端来温水为温叶擦拭身子,温叶随即抓住她的手哀求地问道:“你说那具尸体是谁的?会是影护卫吗?”
“小姐,你......”
晓春吓了一跳,抬眼对上温叶失神的眼神,眼神透露出悲痛与绝望。
“家主配的毒药,影护卫走之前确实向少主讨了一瓶。”
晓春说完叹了口气,她也不知自己如实相告是对是错。若是晚照一定不会说,但晓春心肠软受不得温叶的哀求,一时间都招了出来。
“他为何如此?难道……”
温叶情绪开始激动起来,真相已经十分明显,但她还是一时接受不了。
“晓春,你出去吧。”
晚照握紧手中的剑鞘迈步进来,她方才在院中找半天都没有发现帕子的影子,平日的温叶绝不会那么粗心,回来时就觉得主子是故意支开她的,没曾想是为了这件事。
“你为何不让她说?”
温叶气得将地上的脸盆踢倒,一满盆的清水漫延开来,打湿了屋内的地面。
晓春刚走到门口进退不是,突然对自己的坦诚有些后悔,这一月来小姐的脾气越来越不受控制,若是气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她搓着紧握的双手急得不行,想了下还是派人去温家医馆请温简过来看看。
“主子别心急,晴空明日就到沧州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小侯爷的线索。”
晚照试着去安慰激动的温叶,可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温叶眼下只想知道那具尸体的真相。
“我问的是影护卫的事,他到底是不是……”
温叶声泪俱下,晚照知道瞒不住了,嘴里没有否认随即点了下头,蹲下身子握紧她的双手。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要做的是冷静下来,为了你腹中的孩子也不能太过激动。”
晚照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她理解承如影的做法,换作是她,同样也会为了温叶豁出性命。
“你说的对,为了他我也不能情绪激动,但是我真的好难过,我对不起叶儿!”
温叶反手拭去泪水,可眼泪还是会不争气地落下,她三公主何德何能让一对璧人相继付出性命,她真的是无以为报了……
折腾到深夜温叶才止了泪,晓春将温热的熟鸡蛋去了皮,一下一下揉着为她的双眼消肿。
“小姐,您还是改了这性子吧,但凡您自私点也不会那么难受。”
晓春见温叶一脸憔悴心疼不已,幸好温二公子过来瞧说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开了不少汤药才走,她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温叶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嗔笑道:“若我是自私自利之人,你还会跟着我吗?”
“会,小姐是救国救民的女英雄,您日后什么样我都跟着!”
晓春重重点着头,不管是大家隐晦不提的“三公主”,还是如今的“半山亭”亭主,“首富商女”温叶,她都是拥有一颗心赤诚之心的奇女子。
“傻瓜,这世间坚守本心的人不多,我只愿无愧于心就好。”
温叶莞尔一笑,她从未觉得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只是被迫肩负重任,不得不与这世间的恶人周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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