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柠回到班上的时候，第四组最后一排那里还是围着很多男生。
闹哄哄的，整个教室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陈欣茹依旧在跟那两道物理大题做斗争。
前座的“小土豆”也还是不在座位上。
江柠把领来的校服塞进了抽屉肚里，拿出手机，翻到刚刚拍的课表，一笔一划地抄在一张白纸上。
陈欣茹在旁边瞥了一眼，有些好笑：
“你不都拍了吗？干嘛费那个劲再抄一遍？”
抄课表是江柠的一个习惯。
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习惯。
每次开学，她都会认认真真手抄一份课表，贴在课桌角落，算是对新学期的一种展望和期许。
突然被人这么一说，她有点不好意思。
“抄下来比较方便。”
陈欣茹没有说话了，依旧埋头写卷子。
江柠很快就抄好了课表，用小刀仔仔细细地裁剪着。
突然，旁边的窗户被拉开了。
“同学！”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江柠手一抖，课表裁歪了。
她转过头望向窗外。
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生递了一杯奶茶过来，飞快地说了一句：
“帮我给周绥安，谢谢！”
说完，也不等江柠反应，直接把奶茶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跑了。
江柠愣愣地握着那杯奶茶，有些懵。
陈欣茹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奶茶，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哟，五十几一杯的奈雪啊，周绥安的这几个女朋友真是一个比一个大方。”
周围有不少同学都注意到了，都在笑着起哄。
在众人看戏的目光中，江柠僵硬地捧着那杯颜色粉粉嫩嫩的奶茶，那姿势就像捧着一个随时会炸的地雷。
她看向了第四组最后一排的位置。
那里离这边远，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一群男生围在一起说话声音又大，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现在怎么办？
要给他送过去吗？
江柠有些为难。
大庭广众下给一个陌生的男生送奶茶，虽然是帮人代送，但这件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具有挑战性了。
大课间休息快要结束了，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教室。
马上就要上课了，现在不送，等下就送不了了。
江柠捏紧了手心，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在一片揶揄的目光中艰难地站了起来。
……
周绥安正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姿态闲闲地听着几个男生一脸兴奋地聊着昨晚的球赛。
他昨晚睡得晚，今天早上被孙耀威几个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憋着一肚子气收拾好了准备出门。
一拉院子门，竟然没拉动。
那扇门被人从外面锁起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干的蠢事！
还有人在屋里呢，怎么就把门锁上了？
他烦躁地一脚踢翻了墙角的花盆，这才想起来他老姐昨天是跟他提过有个房客搬进来了。
很好，搬来第一天就把他锁在家里的房客。
很好。
周绥安咬牙切齿地爬上了院墙，跳下来的时候还差点踩到了路边突然窜出来的宠物狗，被人家老太太拄着拐杖追了半条街一通骂。
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早晨。
周围几个男生聊得热火朝天的，周绥安却提不起来什么兴趣，对着窗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周绥安。”
一个温温软软的女声喊了一句。
音量不高，低低的，缓缓的。
却神奇地穿透了周围的一片嘈杂，落在了他耳朵里。
周绥安的哈欠打了一半，又吞了回去，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处。
周围几个男生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不自觉为声音的主人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杯包装得很精致的奶茶，一张雪白的小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这场景并不少见。
尤其是在周绥安这里。
几个男生顿时开始起哄。
拍桌子的拍桌子，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
周绥安的目光落在了江柠身上，眼神漫不经心又带了一丝淡淡的调侃。
“有事？”
江柠将手里的奶茶放在了他的课桌上，奶茶刚放稳，她的手就飞快地缩了回来，仿佛送走了什么嫌弃得不得了的脏东西似的。
“这是你女朋友送你的。”
和她称得上迅捷的动作相比，她的语速则显得有些温吞，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往外蹦。
周绥安坐在那里没有动弹，只是挑了挑眉，问：
“我女朋友？”
江柠顶着周围人打趣的目光，只觉得地面上跟长了钉子似的，让她站立不安。
想起了同桌陈欣茹那句“周绥安的这几个女朋友”，以为他是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女朋友送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长头发，穿粉色裙子的那个女朋友。”
这话听起来实在有点怪怪的。
周绥安的眉毛微微拧了拧。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脸上，转了一圈，正要开口说点什么。
教室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个高亢的男声。
“是九班的吴敏君送的！”
班上的人顿时笑开了，纷纷朝这边张望，起哄声更大了。
江柠见任务已经完成，转身拔腿就要走。
“那个……转学生。”
周绥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江柠顿住脚步，僵硬地转过头。
周绥安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洒了他一身，那一头金发仿佛会发光似的，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笼罩在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中。
已经分不清是身后的阳光更耀眼，还是他的金发更耀眼。
“我头发很多，谢谢。”
周绥安朝她勾了勾唇，语气嚣张又混不吝。
江柠哽了一下，脸上爬上了一层红晕，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她惊魂未定地坐在了座位上。
上课铃刚好敲响。
一中的学生确实可以称得上“收放自如”，明明刚才班里还乱得就像是一锅沸腾的粥，铃声一响，大家又都像是被拧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似的，马上坐回了座位上，摆出了一副急切地等待知识园丁灌溉的模样。
江柠飞快地瞥了一眼桌上那个未完工的课表，连着两堂课都是语文课。
她拿出一本语文教辅材料，摆在了桌上。
面上很平静。
心绪却有些翻涌。
那个周绥安怎么那么小气？
不过就是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问题罢了，他怎么还记在了心里？
不过这次离得近了，江柠看清了周绥安的长相。
她惊讶地发现，原来周绥安就是那天在小巷子里喝绿豆汤的那个少年。
也是，像他这样嚣张地染了一头金发的学生估计也没有几个。
第二遍铃声响起。
语文老师走进了教室。
江柠收回了纷乱的思绪，开始认真听课。
……
中午的放学铃声敲响。
同桌陈欣茹邀请江柠一起去食堂吃饭。
夏日正午，蝉鸣聒噪。
即使校园里绿荫浓密，还是挡不住那毒辣的太阳。
热浪滚滚扑面而来，不一会儿已经热得出了一身汗。
两人走在校园里，江柠一向安静，没有什么话。
陈欣茹这个人，初见觉得高冷，相处下来却发现是个很热心的人。
她是住校生，对学校周边很熟悉，时不时地讲两句。
“咱们学校食堂师傅的手艺不怎么样，许多人都去学校后面的后庄吃饭，那里许多好吃的馆子。”
“学校北门有个很大的水果卖场，那里的水果又新鲜又便宜，现在那里的西瓜就跟不要钱一样。”
“等会儿我们先去食堂吃个饭，然后去后庄那边买杯奶茶。”
江柠边听边点头。
陈欣茹又问：
“你是住校吗？住哪个宿舍？”
“不，我走读，住在惠安寺巷。”
陈欣茹有点惊讶：
“离得很近啊，那你中午不回家吃饭？”
毕竟都高三了，很多家长都很看重孩子的饮食。要不是因为她家住得远实在没办法，肯定是不会选择住校只能苦哈哈地吃食堂。
江柠家就住在附近，怎么还来吃食堂？
“我一个人住，没人做饭。”
江柠的咬字有些用力，一字一句，音拖得有些长。
陈欣茹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什么，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低头走路的江柠。
阳光将碧绿的枝叶映照得几乎透明，在江柠白皙的脖颈上洒下了一片斑驳的绿意。
仿佛一片翠玉融化了在她皮肤上缓缓流动着。
江柠的皮肤很白，陈欣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那种白不是化妆品堆砌出来的假白，也不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透亮的，晶莹的，仿佛从皮肤里面钻出来的白。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
更何况江柠根本不丑，甚至算得上好看。
要不然前座的李扬也不会急吼吼地上来就想握人家手，那家伙自己长得不怎么样，眼光却刁钻得厉害，不是美女根本懒得搭理。
“你……”
陈欣茹想要说点什么，在江柠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又立马调转了话头。
“你今天跟周绥安说话了？”
江柠点点头。
那算“说话”吗？应该吧。
“你觉得他怎么样？”
江柠虽然话很少，但她并不是缺根弦，自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陈欣茹对周绥安的敌意。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
那个人，确实不像个好学生。
虽然他成绩有点厉害。
好吧，是非常厉害。
但他不是一个好学生，至少目前来看。
江柠固执地这么认为。
果然，陈欣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和那些花痴的小女生不一样。”
她凑近了些，仿佛找到了同盟似的，迫不及待地分享秘密：
“周绥安以前初中的时候就在学校里耍流氓，被人家女生的父母找上门，差点闹到要报警，要不是学校里看他成绩好保住了他，他现在都被退学了。”
午间的风夹杂着一股热浪扑来。
江柠瞪大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汗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
周围的樟树摇摆着枝叶，发出了一阵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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