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台乃神赐之地。
朝闻台、登临镜、成圣碑、通天路……上古诸神遗落世间的神器已现其三,唯独最后一样,至今仅存在于传说中。
朝闻台并非从一开始就在太行山落地生根,而是要追溯到远古时期,某年某月,下了一阵天火。火光散去后,好奇之人辩别方位寻去,在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发现了一共六十四个棋盘大小的圆石。
石头上有特殊的天地法则,水火不侵、刀斧无损,还能鉴别修者的骨龄、修为等等,世间再高深精妙的伪装术皆会被识破。
后来有位圣人发现,将朝闻台按五行排布,焚香向天地祷告,尺许大的棋盘顿时化作了十丈见方的青玉台。
圣人修为无法压低境界进入朝闻台的领域,而朝闻境与登临镜的修者则可在台上全力对战,若遭遇致命一击会被天地法则挡下。
于是,修仙界找到了朝闻台最适合的用途,给那些互相不服气、一言不和就想动手的弟子们一个发泄过于充沛精力……咳,划掉重来,给孜孜以求修道有所精进的宗门弟子们一个切磋交流共同进步的场合。
起初由各大仙门依次保管,闲暇时可收作尺许大的棋盘,搬运也极为方便。
只不过近百年来,朝闻台大比都由阳泉宗操办,这六十四座朝闻台也就在阳泉宗所辖的一片群山之间安家落户了。
既为东道主,朝闻台的名册上,人数最众多的自然是阳泉宗弟子。第四代弟子迈过朝闻境门槛且在三十岁以下的约有两百人,几乎人人都踊跃报名,参赛人数远超往届。
于是远远望去,人头攒动之间,阳泉宗的月白色弟子服混迹在青、蓝、白、黑之中,如明月当空时,那抹浅浅的蓝,在酷暑当头的时下,瞧上去颇为清凉。
然而,方才跳上朝闻台的那位弟子,脾气就不那么清热解暑了,三言两语挑衅之后,大战一触即发。
郁离钟爱的虽是剑道,然而平日里师尊言语提及、系舟山上藏书记载的法门,他无一不是过目不忘,无师自通。
系舟山上四师姐专修符道,但素来不喜这位小师弟,更不会与他交流心得。
这还是郁离第一次瞧见符修与人对战,一瞬不瞬地瞧着台上,一双眸子光华熠熠,情不自禁间,不觉松开了握住师兄的手,将手背在身后暗暗默写符文。
他穿的是一身葛衣短打,袖子短短遮不住手腕。
皓腕如雪,手指如玉,晶莹剔透,衬着粗陋的衣裳分外显眼。五师姐心细如发,到底还是有所疏忽,只顾着让他们改变了面部肤色。
不过四下里人潮涌动,成百上千双眼睛都往台上去,等闲顾不得瞧上一眼身侧之人的容貌,哪里还顾得上去瞧手部的肤色。
纵然瞧见了也不足为奇。天下的修者,尤其是剑修,有几个不爱护手的?
再比如方才那位耿喜,与他们靠得还算近,也未曾特别留意二人的手,即便当真留意到了,只会以为两位师弟是刚上山的富家子弟。
唯有殷念秋一人,注目师弟的指尖划动,横竖点捺,还有一些瞧不懂的笔划。
他不善符道,先头瞧见师弟眼中神采,约莫知晓那位散修的修为尚可。
见师弟全神贯注于朝闻台上的较量,他双手抱剑也往台上望去,全当应个景。
霜降通体冰白,一眼就可瞧出绝非凡俗之物。
人可以易容,剑却不行。即便可以,殷念秋也不愿委屈了自己的剑。
打眼些也无所谓。
朝闻台下万千子弟,有几人不是身怀神兵利器?
偶尔有剑修投来淡淡一瞥,随即就转念想道:普天之下有如许多的人喜欢模仿殷念秋,找来一把与霜降相似的剑,又有什么稀奇的?
台上的比拼已到了关键时刻,但在场的通晓符道的却寥寥无几,瞧着索然无味,看不出名堂来。
郁离口中默念,陡然手势停下,徐徐言道:
“成了。”
果然,朝闻台上的比试胜负揭晓。
符修胜。
他赢的那人是阳泉宗弟子,在自家的地盘丢了脸面,满脸通红地跳下台来,低头没入人群中匆匆离去了。
观战的同宗弟子不服,三五人同时上前扬言要挑战擂主,其他宗门也有人跃跃欲试,均以为是符修甚少能遇到的缘故,对战的弟子猝不及防才会落败。
郁离望了一眼,心道:若无意外,此处或许会出现第一位守擂成功者。
他转过身举步欲行,忽然一阵晕眩,身体摇摇欲坠,挣扎之中抓住了一双微凉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缓缓地定下心来,犹觉胸闷气喘。
正值六月,暑气酷烈,阳光灼人。其余修行者大多经过灵气锻体,或许感觉不到不适,然而,郁离站了这一炷香的时间,颇有些经不住暑热。
改容后瞧不出面色,殷念秋瞧着师弟鬓角细密的汗珠,孱弱无力的模样,抿了下唇角,沉声道:“不看了。”
随后不容分说,拉起他的手就走。
郁离被他牵着茫然前行,脑子还晕乎乎的,脚下像是踩着一团棉花。向前望去,光线刺眼,一片白茫茫的看不太清东西。
模糊中依稀瞧见那挺直如剑的背脊,另有些微凉意,从师兄交握的手上传来。
系舟山巅四季如春,双脚方才落地,郁离已然觉得舒适畅快了许多。
师兄扶着他在榻上躺下,然后匆匆离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将在师尊院中扫拂尘埃的五师姐带了过来。
“无大碍,将暑热驱散了既可。”
她要为小师弟施针,吩咐殷念秋去备一碗冰糖绿豆汤。
才施完一套针,见小师弟呼吸平复,症状有所缓解,稍稍放下心来。
目光偏转,忽见一只雪白的鸽子飞来,落在窗檐下,口中衔着一封信。
郁离缓和了许多,目力也恢复了。好奇何人给他传书,从五师姐手中接过信,才发现是从保定寄来的。
“刘家那儿子通过了院试,准备参加今试秋闱……”
郁离瞧了两眼,轻轻笑了起来,望向五师姐,目光诚恳。
“幸得五师姐妙手回春,为他医治好了哑疾。”
“还未谢过五师姐。”
五师姐素来最是清淡雅静的,闻言未有太多情绪波动,温声道:
“医者修行,悬壶济世乃是本分,何须言谢?”
然则,瞧着小师弟恳切的模样,心念忽动,逗弄他道:
“若是执意要谢,不如将刘家每年送上山的秋露白,分与我一些?”
郁离讶然道:“五师姐也喜欢饮酒?”
五师姐轻轻笑了起来,眼中尽是细碎的波光。
“山中的果酒都太寡淡了。”
想不到五师姐竟然是酒中豪杰,郁离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既是如此,那坛秋露白,师姐一半,师尊一半。”
如此甚好,有师姐看顾,免得让那老头不懂节制,一口气喝光一整坛酒。
二月十二还远,师尊闭关遥遥无期,浑然不知他的那坛子酒已经被好徒儿分去了一半。
殷念秋端着绿豆汤返回时,见师弟仿佛无事人一样,懒懒地倚在榻上,翻来覆去看那封保定来的信。
信中还写了不少科举的见闻,对系舟山上长大的少年来说,是另外一个新奇有趣的世界。
郁离自从被师尊捡到,注定了此生要走的路,不会是十年寒窗金榜题名。
然而,少年人心性跳脱,忍不住对未曾经历过的人生好奇。
遥想天下士子进京赶考,是不是也正如眼下朝闻台的盛况呢?
虽然机缘不同,追求的道不同,同于天地间求索,与日月共生长。
殷念秋目光微顿,轻轻走过去,端着碗在榻前坐下。
师弟下山了一趟,心里就多装了许多人和事。
殷念秋侧头凝视着读信的师弟,瞧着他舒展的眉眼,嘴边噙着的笑意,心中并不能十分理解。
萍水相逢的人或事,也值得如此挂念吗?
无论他走遍山与水,记挂在心的始终只有系舟山上的几个人。
日影偏移,直到太阳落下了山瞧不见了,阳泉宗的暮钟敲响,朝闻台比试的第一日也就过去了。
若非必要,不会挑灯夜战。当然历届也曾出现过特例,导致赛程太赶,朝闻台也曾通宵达旦彻夜不眠。
但今晚,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或许除了被淘汰的一百三十一人。
朝闻台大比第一日,下场的人不算多,六十四座朝闻台上总共交手了一百三十一场。
长老们将结果记录在册,传谕下场比试的各大宗门或是个人。
朝闻台大比传到今日,开赛之初往往波澜不惊。因此,这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引人注意。
只有少数细心的留意到,有一座朝闻台的擂主一日之内赢了十一场。不过在朝闻台大比中并不罕见,相信很多宗门都已经评估了那位擂主的实力,在连胜二十场之前必定会派出弟子阻截。
然而第二日,有个消息传遍了阳泉,本届朝闻台大比第一位守擂成功的擂主出现了。
果然是那位符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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