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溜被抓,靳山开始审问他。
他已经麻木,对靳山的审问都承认。
显然,这个不是他想要的。
“顺溜,你说,你为什么要承认你所做的?”靳山问。
“大人,小的做的事,小的来承担,在檩子上挖洞,放砒霜,然后用蜡封住砒霜,都是小的干的,小的愿意受罚。”顺溜说。
“顺溜,你家里有什么人?”靳山问。
“禀告老爷,小的是孤儿,从小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成人。小的自知犯罪,对不起爷爷奶奶,请在小的死后,将爷爷奶奶交给养老院,小的死而无憾。不能流落街头,也不能被歹人伤害。”顺溜说。
“本官答应你,你既然承认是你做的,那就暂时回牢房休息吧!看你很累,明天再审。”靳山说。
靳山对自己这个决定十分满意,以为自己体恤犯罪嫌疑人。
当晚,靳山想了又想,觉得不对,可能顺溜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并受到了威胁,也就是先打后给糖吃,或者先给糖吃,然后再打。总之,折磨他,让他屈从,从一开始就这样。
他受到威胁,才对无冤无仇的李县令下手,在檩子上挖洞埋毒封蜡害人。他受到谁的指使?
如果查出他背后的指使人,那么,这个案子也就破了。关键是要找到幕后主使。
次日一早,就要提审顺溜,衙役去牢房提人的时候,发现一个黑影悬在栅栏那边,仔细一看,竟然是顺溜!早已断了气,身子僵硬冰凉!
衙役跌跌撞撞跑到靳山那里说:“报,报,报告老爷,顺溜,顺溜他,他,他上吊了!”
靳山一听,“腾”地站起来,目瞪口呆!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这是害了他!昨天就该问的,趁热才能打铁,等过了那一阵子就错过了,错过就错过,后悔也来不及,这一下,彻底断了这条线索。
靳山很后悔!但世上哪有后悔药买?没办法,只有找找其他线索。
当晚,靳山又问李晟。
“中郎大人,你的兄长有没有遗物留下?你在清点家兄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没有?”靳山问。
“没什么,家兄所有的账册文书打包封存,送往了京城大理寺,或者转到其他各部也未可知,其他的就是一些家兄的换洗的衣裳,随身携带,作为念想。家兄一生节俭,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李晟说。
这个时候,靳山注意到李晟身上穿着的衣裳,已经非常陈旧,明显的是,在衣裳的下摆上打了一块非常显眼的补丁。这个和他的身份很不相配,就问:“这件衣裳是家兄的吗?”
“好眼力,正是家兄所穿。这件衣裳要是放在第二个人身上,可能就会抛弃不要,可是家兄不会抛弃这件衣裳,他一心为公,很少考虑自己的私事。这件衣裳就是明证了。”李晟说。
靳山看到李晟身上的这件长袍,胸背和领子、袖子容易破损,这些地方没有补丁,但是在不易磨损的下摆处,却有一块补丁,这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他就撩起长袍的下摆仔细看了看,慢慢地琢磨,那块补了补丁的,不是地方,针脚也粗糙,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没有什么水平,他这样的手工活,肯定是不合格的,他轻轻一拉,就扯了下来。
突然,映入眼帘的就是在补丁的背面画着一根长杖,这根杖,不是擀面杖,很像是寺庙里住持用的禅杖。
这里画一个禅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李县令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就提前做了准备,而且用十分笨拙的方法将补丁缝补在长袍下摆,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提供给后来者一个线索,一定是这样。
在补丁上画禅杖,这个创意真没见过。
他敏感地察觉到要发生什么事,捕捉到了不祥的危害近在咫尺,于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像是正在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即便死亡,也无法影响他必胜的信心,这补丁所画的禅杖已经说明了问题,还用再解释,完全是多余。
这根禅杖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是否要结合打包封存送回京城的账册找找线索呢?想到这里,靳山说:“中郎大人,你去京城一趟,看看长兄的账册如何?这次回去,不要惊动任何人,去了大理寺,直接找唐律,他会帮助你。切记,不可惊动任何人!除了唐律。”
“没问题!这里多多仰赖大人费心思了。期待好消息!”李晟说着,领命前往京城查卷。
李晟走后,靳山又开始研究其禅杖来。
李县令画了禅杖,实际是指明了侦查的方向,就要去找这样的禅杖才对,哪里有禅杖呢?
禅杖一般寺庙里才有,其他地方应该没有。
老河口县最大的寺庙就是太山寺。
凭着禅杖的线索,就该去太山寺看看,寻找查访,看能不能找到这样的禅杖。
这次他去太山寺,事先没和该寺庙的方丈打招呼,但是还是被一些好事者认出来,早早报告给了方丈,方丈的法号清定。
清定方丈接到信儿,说新任县令到了。
其实是以讹传讹,不是新任县令,是来查案的,这也是靳山对外宣称的一个手段,就是新任县令,如果说来真实意图,恐怕很多人都在防备,有了戒备心理就很难查清案情事实。
太山寺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清定方丈很高兴,殷勤地接待靳山,热情地招待,恭请他去上房小坐。
清定方丈年过七旬,十分健谈,一开口,就不停下,滔滔不绝,像是在讲佛经。
“我佛慈悲,庇护一方,老河口县,百姓宗族,从中受益,我佛在此地多次显灵。”清定方丈说。
“哦,有这等事?怎么显灵的?”靳山问。
“祥云在太山寺上空久久不散,吸引不少善男信女来膜拜,还有花盛开,声音美妙,香气扑鼻,等等异象,都在太山寺显现出来。很多信徒都能看到听到闻到,千真万确。真的是我佛显灵,大发慈悲!”清定方丈说。
“原来如此!看来太山寺是宝地,佛灵验,天下闻名。全是方丈等众僧努力的结果。”靳山说。
“哪里,哪里,是我佛慈悲,光照太山寺,贫僧何德何能?不配得到相关的荣耀。全是我佛慈悲,阿弥陀佛。”清定方丈说。
靳山端起茶杯,看了看,说:“多谢长老好茶招待!这等好茶天下难寻!”
“哪里,哪里,贫僧寺庙所用之物,稀松平常,不过,我佛慈悲,赋予所用之物灵气,故觉得茶好喝。不仅是茶好喝,还有其他所用之物都带有灵气,均是开光之物,价值连城。这不,京城大相国寺也听闻太山寺有灵光佛像,想请太山寺的佛像前往大相国寺,请一尊佛像前往。无奈太山寺接到信息后时间仓促,故日夜加工,急赶慢赶做出一尊新佛。”清定方丈说。
靳山一听,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太山寺的佛显灵,头一回听说,京城里的大相国寺怎么可能会请小地方的寺庙的佛像前往膜拜呢?这里面有问题。
他心里犯嘀咕,清定方丈看靳山不说话,以为他不信,连忙解释说:“大人,请看那里!”
靳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发现有工人正在忙碌,若干工匠正在塑造一尊新佛,泥胎已经初具规模,只等塑金身修饰了。
靳山点了点头,表示信了,对清定方丈说:“这么说来,快要完工,吉日启程了?”
“是的,大人,贫僧为此耗费很多精力和时间,不知道大人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贫僧一定听从。”清定方丈说。
“没有什么,做得很好,只是,不知道何日启程?”靳山问。
“吉日还未选定,大人不要着急,日子定了,贫僧第一时间要专程前往告知,到时候,请大人莅临现场主持启程盛典,运送新佛至京城大相国寺。”清定方丈说。
“没问题,切记,届时通知,不必亲自前往,只需差遣小僧前来即可。”靳山说。
“也是,贫僧年纪不轻,腿脚不便,感谢大人体恤贫僧!”
“那就不便打扰,最近县衙杂事公务缠身,多谢方丈抽空相陪,并奉上的清茶,多谢!改日邀请方丈到府上小坐片刻,以清茶还礼。”靳山言道。
“甭客气!老衲年纪老迈,老朽不堪,本想游历四方,遍访名山古寺,只是腿脚不灵便,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再年轻二十年,一定常去府上作客,不过,既然大人盛情邀请,老衲一定前往拜访。只是眼下脱不开身,万望原谅!”清定方丈说。
“方丈客气!告辞!”靳山说。
清定方丈一看靳山起身要走,他立马要站起来相送,猛地站起身,却站不稳,身子一个趔趄,将要歪倒,立马从座位旁拿起一根禅杖,用来支撑将倒的身子,有了禅杖的支撑,他站稳了,没有歪倒在地。
靳山一看,连忙要上前搀扶,没想到,清定方丈腿脚不便,手和胳膊却灵便,很快自己稳定,但是给靳山一个提醒,他梦寐以求的禅杖总算出现了,和禅杖的图形早就烂熟于心,怪不得李县令要在补丁上画禅杖,虽说他的缝补手艺不行,但是画画的功夫十分了得,画得惟妙惟肖,让靳山一看就记住了各个细节,让他一眼就认出,李县令画的禅杖正是清定方丈使用的禅杖,丝毫不差,完全一样。
靳山记住了这个,清定方丈要告辞,就让他来相送。
免得他起疑心,认为靳山来太山寺就是查案,并且已经怀疑到太山寺必有贼。
靳山突然意识到,难道清定方丈和李县令的死有关?
清定方丈年纪老迈,样子看上去也慈祥,面善,不像是杀人越货之徒,看他一心向佛,也不会去毒杀李县令,可是,他手中的禅杖,如何解释?
李县令已经告知这个重要的线索,不是白白告诉,不是一点关联没没有,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靳山回到县衙,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有人来报告,说:“北渡口黄金走私非常猖獗。”
“怎么回事?”
“听到保正举报,说村民半夜三更去北渡口,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后来巡逻的来到,那些人都跑了,发现了这个。”
说着,举起一条黄金,交给靳山。
继续说:“大人,这条黄金在北渡口附近捡到的,可能是当晚那群人匆忙之中落下的,想必他们从事走私活动已经很长时间了。”
靳山接过黄金,仔细研究。发现这条黄金与别的黄金不同,别的黄金要么是金砖,要么是金块,或者是其他容易装箱的形状,没有这样长条形的。一般都说金砖金元宝,没有说金蛇的,这个真是开眼界,同样是金子,形状各异,大相径庭。
想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他突然明白过来,心里大喜。
没过几天,果然一个小沙弥来到县衙,递上请柬,内容就是请靳山去主持运送佛像至京城大相国寺盛典。
靳山答应,并修书一封,言明届时一定前往之意,然后打发走小沙弥,托小沙弥带回书信,面交至清定方丈。
靳山已经弄清楚了案件的来龙去脉,只差最后一步。
他届时带人一起到了北渡口,因为那里是离开老河口县的最大的码头。
那里已经聚集不少善男信女,以及一些看热闹的人,真是人山人海,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新佛也早已从太山寺用八抬大轿送到了码头临时搭设的神台上。
这个工作做得真到位,比靳山考虑的都周到,看样子,清定方丈很有经验。
靳山都自叹不如!
靳山一到,众人闪开一条道,众人都看着这位县令如何主持盛典。
靳山眼睛一扫,就看到了清定方丈侍奉在佛像旁边,不像以前那样和颜悦色慈眉善目,而是感觉到了一丝丝危机,只是没有挑明,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事发生,具体什么事他不知道。
他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内心,是多么纠结!
他的手紧紧抓住禅杖,依靠禅杖支撑着身体,像是大厦将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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