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魔域那边传来的动静,黎杏安心头一颤,只见那个被她保护着的人,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消散成了缕缕黑雾,穿透了她的结界圈,飘扬到了空中,颜色逐渐变淡,而原本将天空遮住了大半的黑云也急速往后褪去,像是被谁开了倒放特效一样。
净蓝明朗的天空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而在场的人并无欣赏这震人心魂的美景的兴致。
魔尊陨灭,沉寂于世。
今日的一切更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让人觉得极不真实,大战陷入了僵局,仙派内部嘈杂一片混乱不堪,有仙派在愤怒的声讨正宇派的恶行和欺瞒,不愿再归认正宇派,而郑长矣则气势颓靡,被门派弟子围在中间保护住,已无力再管控仙派,一双威正的眼如今变得死气沉沉的。
一些从一开始就不主战的门派觉得魔尊已死,魔尊与正宇派的仇如何都扯不到自己门派身上,生出了要与魔域和谈撤离的想法,还有些中立门派担心魔域死性未改,恐会趁他们混乱之时向仙派发难,依然在劝说其他门派先坚守阵地。
魔域那方经历了魔尊身死的事情,万千魔兵魔将陷入了沉默和悲痛的氛围中。
“魔尊怎么可能就”
没人愿意相信身带万年至高之力的人,会就这样轻易的死去,包括黎杏安在内。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她转身穿越极渊奔向魔域中心的那一处,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缕轻飘飘的黑烟。
连一丝冰冷的温度都还未感知到,便消散殆尽了。
几个江宁屏的心腹跪倒在她面前,语气愤怒不甘:“夫人,魔尊陨灭,此仇不得不报,我等请命与仙派一战,否则虽死不服!”
魔将们在说些什么,黎杏安完全没有听清,她目光空洞的盯着空无一物的手心,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口流逝,哪怕她用尽力气也无法将其抓住。
黎杏安整个人瘫坐在被魔兵踏平的黑土上,心神飘荡无依无靠。
周围一切景物所有声音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时间仿佛被放慢,耳朵里只能听到尖锐的嗡鸣,心底生出的痛意无限膨胀,下一秒就会将心口撑爆开来,将她炸成碎片再拼凑不齐。
她该大哭、该痛诉,可喉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心痛到极致,已经完全丧失了表达能力,只有一行接一行的清泪迎着风无声落下,黎杏安捂着脸,死死咬紧牙关,只有这样才能用力冲破喉间禁封的哽痛枷锁。
见她状态不对,凤岭心中悲愤之时也只能先调整心绪,做好魔域的统筹安排,在刚才的对峙中,透过黎杏安与仙派的你来我往,他隐约猜到了魔尊的身份,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又得知了他陨灭的消息。
黑袍下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凤岭向蠢蠢欲动的魔兵魔将下令。
“此事因正宇派而起,随我截杀正宇派,为魔尊报仇!”
“为魔尊报仇!”
一声令下,魔域内掀起了此起彼伏的滔天浪潮,气势汹汹的压向对面的仙派。
仙派众多掌门对视一眼,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明白正宇派今日绝对无法全身而退,恐怕与魔域将会有一场恶战,而且听魔域的意思并不想与其他门派恶斗,他们本应快些远离是非才对,可又担心万一魔域以后对其他仙派发难该怎么办?
魔域还有个携带凤丹之力身份立场不明的女子,而他们若是失去了正宇派和凤丹的庇护,未来能讨得着好吗?
因此,仙派这方并不敢轻易退让,两方僵持不下,不管事实缘由为何,这一场战争似乎都无可避免,双方气氛紧张,只看哪一方先出手。
“还等什么,给我上!”
威虎大喝一声,身先士卒冲到了极渊上空,长仙派弟子文听冬带领门派一众剑修,即刻唤出千把意剑抵抗住凶猛的进攻。
一时间,兵器相交战事起,极渊上空的风暴被搅乱得彻底。
正当两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隆轰隆!”
像是站到了大鼓旁边,耳朵都被震得发痛,几息雷声过后,还未等众人从震懵的状态中回神,数百道闪电倏然齐刷刷的从天空中直劈而下。
震天动地的雷声接连响起,撼动心神,闪电似乎带着撕破万物的力量,扯开天上的那片蓝,以不可阻挡之势刺向大地。
“是天道雷劫!”
这样的动静瞬间转移了仙魔两界的注意,所有人都为之惊叹,说是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渡劫需要承受天道雷劫的考验,这是天下修行者无人不知的道理,但像面前这样巨大而密集的天雷,数千年间从未有人见过。
“有人在破大乘飞升劫……”望着那边异动的遥远天空,胡掌门喃喃出声。
“怎么可能?”
普天之下即将突破大乘劫的,仙派只听说过一人,但这人明明已经消散天地间了,而且就在他们的眼前!
他们还注意到,天雷所覆盖方向正是位于东南的坠魔深渊。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场之人全都屏息,只见天空乌云急聚,几乎要占据整个东南天空,粗如石柱的雷电一道道打下,天雷轰动响彻三界,极渊附近的气流也随之被带动,卷起了三尺高的风浪,将躲藏在暗处的异物卷出了极渊,也打断了原本正在酣战的仙魔两界。
极渊上空的对战双方抵抗不住这样强劲的风力,只得退回各自的营地,黎杏安被魔兵们包围保护着,也被突然出现的异变扯回了注意力。
她泪眼朦胧的望向天道雷劫的那一处,迷迷糊糊的脑袋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儿,天雷滚动下方涌出了无数黑色的魔气,像是坠魔深渊里的魔物倾巢而出了般,扭曲奇异的黑色身影或飞或爬,疯狂向外逃窜,绝大部份还未来得及窥见天日就被劈头而来的天雷打得寸骨不留灰飞烟灭。
大片黑雾随着疯涌而出的魔物扩散到深渊外面,将蓝天染成了墨色。
黑雾那不是他才会有的东西吗?可是
黎杏安愣愣的站起来,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一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紧提着心,生怕错过了什么。
似乎在回应她的猜测,随着越来越浓的黑色魔气窜上天际,一声高亢的鸣叫从坠魔深渊底下直冲而上,由远及近,空明似神灵。
“呼!”一条黑色的长影冲出深渊,身形极大,连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极渊都能将其看清。
“那、那是什么东西?”
有人揉了揉被天雷闪花的眼,不敢相信自己远方的画面。
长影被密密麻麻的雷电包围,无数闪电毫不留情的击打在他身上,看得人心惊胆战,也不知过了多久,密集的雷电慢慢停歇,头顶的乌云散去,随即被浓墨般的黑云覆上,脱离了雷点遮挡的黑影这才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人们看清,那黑影有着鸟一样的形状,下一秒,‘嘭’一声,黑色鸟影伸展开双翅,将百里开外的天空遮挡了大半。
随着他的靠近,模糊的黑影逐渐变得清晰。
“黑色的凤凰!”
有弟子忍不住高喊着,声音颤抖,不知是被吓到还是太过激动的缘故。
仙派魔域皆盯着那一只迅速朝极渊靠过来的凤凰,他全身覆盖着浓墨般的羽毛,如坠深夜,只有眼睛闪着金色耀眼的光芒,带着威慑力十足的凌厉,像是深沉夜幕里的金盏明月,每一根羽毛下都溢出条条黑色雾丝,让他看上去美丽又妖异,摄人心魄。
仙派再无法忍住内心的震动,“真的是凤凰,是入了魔的凤凰!”
见证了凤凰往事的仙派弟子们,不由得心头紧缩,语气不安:“难道是凤凰回来寻仇了?”
也不怪他们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毕竟在黎杏安展现出的画面里,凤凰眼中的恨意和不甘深深刺痛了他们的心灵,而停在极渊上空的那道凤影,更是让他们感受到了神族的血脉压制。
“一定是这样的,她一定是回来找正宇派报仇了!”
“别、别胡说!”
正宇派弟子惊慌失措,无力再与其他门派争辩,弟子们纷纷转头看向疲惫的靠坐在中间的郑长矣,他与其他掌门一样,已经猜出了江宁屏的身份,自然不会以为是凤凰回来报仇了。
不过魔尊既然飞升成功回来了,报仇也在所难免。
可是,怎么会呢?他不是渡劫失败了吗,为何还能有这样的造化?
经历这一场堪比死亡的浩劫,郑长矣心力极速衰老,他怔怔的看着展翅腾飞的黑雾凤凰,直到他停在仙派面前。
那是怎样强大的气势和修为?宽大遮天的凤翅仿佛只需扇一扇,就能轻易将仙派倾覆,直到这一刻,郑长矣才终于承认,他真的是神族凤凰之子,但与他母亲不同的是,他身上带着至高之力,绝不是会任由仙派控制的角色。
极渊虽大,却依然无法让他的本体随意释放,消除了身上残带的雷劫后,江宁屏得以控制身体,顷刻间收拢了羽翅恢复人身,落在极渊上空,跟随而来的深渊魔物在他身后咆哮不堪,江宁屏被扰得心烦,很是不耐的伸手,稍一发力,便将所有魔物吞噬进了黑雾中。
魔物的声音瞬间消失,四周安静得可怕,下一秒,魔域发出了浪潮般的欢呼声。
“咱就说,魔尊怎么会被打败!他是最强的!”
虽然魔尊的样子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但身上的气息和力量他们可熟悉的很,绝不会认错!
黎杏安被包围在欢呼声中,目光呆滞的看着那个人。
他真的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会无比欢喜,可一天之内情绪起伏太大,现在心里麻木得仿佛再生不出任何感情。
与黎杏安一样惊疑的,是正宇派的郑长矣,他颤颤巍巍的被弟子扶起来,指着漂移至自己面前的年轻男人,对峙上千年,这还是郑长矣第一次将他的面容看清,才发现他与凤凰有着十分相似的脸。
事到如今,江宁屏的身份昭然若揭,曾经蒙在郑长矣眼前的迷雾此刻全都散去,恍然大悟原来这场孽早在千年之前就埋下了,他终于明白过来,预言之力中正宇派的下场竟是如此而来的。
他们利用神族维护仙派地位,最终换来了复仇。
但若是要问他后悔吗?
自接任正宇派以来,他牺牲了唯一的亲人二哥,又间接伤害了自己的女儿,他后悔,后悔之余还有几分不甘,他明明已经破除了魔尊的劫身,又费尽心力搜集净化之力给了魔尊致命一击,就算他身上有凤凰的血脉,死后能涅槃重生,可这也完全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还能带着至高之力回来。
要知道,涅槃后的凤凰生命力宛若幼儿,不经过长时间修养根本无法恢复如初!
“你是如何做到的?”
刚经历雷劫突破大乘境的江宁屏一头黑发散地,黑雾绕身,身上的修为叫人探不到底,神族与魔域的血脉在他身体里流淌,他平静的穿过仙派弟子队伍一路往前,无人阻拦的停在了郑长矣面前,看着倾颓下去的苍老面容,嘴角拉扯出了一丝讽笑,声音如冰寒冷。
“为除去我,你们耗费了不少心力,我若不配合一番,岂不浪费了你们的心意?”
“你早就知道了?”郑长矣努力睁开混沌的眼睛,不愿相信,“那你为什么还”
问到一半,他自行停了下来,这时候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想也知道,魔尊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计划,所以干脆顺着他们来,让仙派以为他身死,不过就是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演这一处反转大戏,以此揭露当年之事罢了。
“哈哈哈哈,咳咳”郑长矣惨笑出声,佝偻着腰喘气。
“没想到我谋划了这么长时间,还是遭了你的道。”
看着他苟延残喘的样子,江宁屏觉得无趣,懒得再与他拉扯费时,意兴阑珊道。
“原本我是想亲自揭开你的这些虚伪,没想到无需我动手了。”
他自手心召唤出一团黑雾,在仙派上空盘旋,从各大门派里揪出了上百号人,在他们的惊叫声中看着郑长矣。
“你该庆幸我中途改变了主意,否则整个仙派都将为你们陪葬。”
“你!”郑长矣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江宁屏打断。
“你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凤凰蛋被毁,却还有我的存在吗?”
在看到郑长矣浑浊的老眼时,他笑了笑。
“那也是托了你的福,让凤凰生出心魔,破了神族的禁制孕育出了两颗蛋来,你所念所想凤凰早有感知,便留下了我交托于父亲,才有了你的今天。”
他还说:“你以为凤凰真的无法摆脱对她的禁锢吗?到死的那一刻,她都怀着善念希望你们醒悟,只可惜,你们已经腐烂到了骨子里,不值得。”
说完,他无心继续待下去,在仙派的注目下,将那上百号曾经参与毁灭凤凰的仙派之人束缚到了黑雾中,包括郑长矣。
有仙派弟子想上来帮忙,还在纠结犹豫时,江宁屏就已经带着缩小的黑雾团离去,离开前,他侧头深深的看了长仙派胡掌门一眼。
胡掌门心念微动,想到了这位魔尊的劫身曾经在自己门派当弟子,而另外一个弟子就在对面的魔域,似乎与他有着莫大的渊源。
凤岭从魔域队伍中迎了上来,看着身上散发凌冽气息的江宁屏,又看了眼他身后群龙无首的百大仙派,问:“这些要如何处理?”
“你去安排吧,臣服或是被灭让他们自己选。”
江宁屏将手上弹丸大小的黑雾团扔给了凤岭,“你我的仇人都在这里面了,如何处置由你来定夺。”
凤岭接过那颗包裹着郑长矣等人的墨珠,一时有些恍惚感概,没想到进行了几百年的两界对敌,最后竟用这样潦草的方式收了尾。
不,还没到最后的定局,他还得去与仙派那些人周旋,让他们审时度势,尽早投诚魔尊才行。
将那颗墨珠妥善收好,感受到江宁屏身上散发出的亲切气息,凤岭的内心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是啊,他以前为什么从未察觉到,魔尊竟是凤族的后族?他身上不仅带着凤凰的净化之力,还有雾魔的无形变换,才叫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看着江宁屏急切离去的背影,凤岭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时兴奋,忘记关注黎杏安的状况了。
夫人她不会被吓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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