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黎杏安睡得昏昏沉沉的,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醒来以后头脑发晕,分不清眼下是白昼还是黑夜,转过头想看下窗外的天色,却在床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一身黑衣融进昏暗的纱帐内,眼眸低垂似有黑雾泼洒其中,让黎杏安犹如被漆黑的深渊凝视,叫人心悸。
见她醒来,他依然保持稳坐如山的姿势,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
秋日天寒,凉风四起,窗户和门都被侍女从里面关上了,想都知道他一定是用了术法进来的,黎杏安下意识皱起了柳眉,移开视线坐起来,拍了拍脑袋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因为身体不利爽,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不耐。
“你出去。”
全身疲意未消,声音还有些干哑,江宁屏从床头起身,沉着步子走到外面的小桌前倒了杯水递过来,对她赶人的话充耳不闻。
装聋做傻的模样还挺像。
黎杏安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接过水仰头一口喝完,喝得急,被轻呛了一口,江宁屏上前想帮她顺气,被她一只手推开。
挺拔的身形一顿,随即要去接她手上喝空了的水杯,黎杏安侧身一躲,江宁屏的手落了个空,心口更加堵胀。
空气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发酵,等待着被点燃。
“我说了,你先出去。”
软绵绵的声音像是脱了力,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江宁屏呼吸一滞,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张秀丽的脸庞。
她眉眼低垂,不愿正眼看他,心里又怨又急,全身的冷气嗖嗖的往外冒:“你要赶我走吗?”
要放在平时,自己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黎杏安还会担心他生气,但现在仙魔大战已经结束,不用再顾虑他会一个不小心危害天地,她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这是她的房间,她想怎样就怎样,还能怕了他不成?
他语气冷硬,激起了黎杏安隐藏压抑许久的小脾气,她没给江宁屏什么好脸色,看也没看他一眼。
“对,没事你就早点走,私闯民宅的行为叫人不齿。”
说完她便板着脸将水杯放到了靠近床头的小几上,然后拉起云被盖住身体,默默的背过身去。
这副样子显然是不想与自己多说,江宁屏心里着急,想去拉她起来与自己说话,可又莫名心怯,只能收敛起一身凌人的气息,半坐在床沿上,放低声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你要如何才肯随我回去?”
黎杏安半眯着的眼落在内侧的木栏上,上面刻着繁复缠绕的花纹,就如同她当下还未理清的心情,她还无法心平气和的与他坦诚那些压至心底的种种情绪。
“为何你要纠结于此,不回去不也挺好的吗?”
他在仙魔两界风生水起,自己与家人在人间相伴,各不叨扰可能还不会产生那些纠纠结结,若是在一起却成了怨侣,岂不白白浪费了曾经的那些赤城心意?
但江宁屏却并不这么认为,听到她这样说,眼里的黑变得更深,似要穿透她的背脊。
“你想离开,我便会放你吗?”
咬牙切齿,看来是被憋气得不轻。
这语气明显是有发怒的迹象了,黎杏安不想被其他人发现房内的动静,没再故意与他犟着,却始终不肯回头看他。
“我很累了,想在家休息些时日,难道也不可以吗?”
闷闷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脆弱得仿佛能一手捏碎,江宁屏心口快要爆炸,长眉纠结起,心脏那一处隐隐痛着,从来没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不忍再逼迫她。
“好,你在家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不准你在这里!”
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黎杏安立马扭过头去,用强硬的眼神表示拒绝,在他想要附身靠近探究她的情绪时,忙又转头回去。
“我只想自己好好静一静,这段时间你别来烦我了。”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以下,江宁屏盯着她的背影,这才注意到她本就窈窕的身体如今好像更加纤薄了些,似乎再经不起任何压力,僵持了一会儿,他难得妥协。
“那我在外面等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你再与我说。”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听到他低下去的语气,黎杏安就怎么也开不了口。
在他即将化雾消失前,沉声提醒着:“不准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不能用法术,更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我房里来!”
几个不准朝江宁屏直接压下,他却没有任何不快,甚至还因她没有直接拒绝自己而生出了几分窃喜来。
当真是病得不轻。
“嗯。”
他放轻动作打开门,以常人的方式从房内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反身帮她关好,左右看了下附近无人经过,才从房间后院的小侧门离开了黎府,颇有几分偷会情人的味道。
只是他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在黎府后面的小道上遇见了寻着气息而来的凤岭。
凤岭急得焦头烂额,见了他连忙迎过来,“仙派经过商议之后,已经决定投诚,如今三界以您为尊,许多事还等着回去安排呢。”
他简单的一句话将后续的安排带过,从略显沙哑的声音里可以感受出,这两日可没少与仙派周转,江宁屏并不关心这些,所谓的尊主之位他本就没放在心上,更不用说还要搞些什么仪式了,他本想告诉凤岭,自己短时间不会回去,让他做主安排了便是,话到嘴边又转变了主意。
他转头回看身后紧闭着的小木门,若有所思道:“那就回去一趟吧。”
——
经仙魔一战后,仙派内部混乱非常,正宇派的核心主事全被江宁屏打包带走不知所踪,不过想也知道,魔尊身为凤凰之子,对凤凰下了狠手的那些人,能得到什么好下场呢?
他们没有任何立场让魔尊放人,他没有迁怒其他门派已是万幸,可如今的问题是,魔尊成为三界尊主后,仙派又将迎来怎样的局面?难不成他们当真得与魔域混为一体?
实在难以接受。
凤岭听从了江宁屏的安排,将仙派的核心主事集中到了长仙派内,江宁屏到的时候,坐在两侧的仙派主事都在议论,有担忧,有忐忑,也有期待着的。
已经陨灭的神族竟然还有后裔在世,神族之力会为仙派带来数万年的充沛灵蕴,这也是仙派愿意诚服的最主要原因,当然了,其次就是他们也并无反抗的实力。
“尊主!”
江宁屏不耐的打断了一系列繁杂的礼节,坐到正中间的位置后,直奔主题,一一解决了仙派内部担心的问题,他定下规则,两界依然如以往一样分别管理,不强行合一,若是有调节不开的矛盾再由凤岭出面协调解决。
仙派自然满意,无一不赞同尊主的英明决策。
临走前,江宁屏还钦点了胡掌门为仙派的统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下仙派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正宇派式微后,纵观仙派也只有长仙派能挑得起这个大梁了,其他门派倒并无非议,只有胡掌门十分讶异,毕竟他曾参与截杀魔尊劫身的计划,没有搞懂魔尊不计前嫌还给了他重位究竟是在闹哪一出?
还是凤岭给了他答案,“魔域夫人曾在你门派做了些时日的弟子,夫人自感备受你们关照,对长仙派很有情意。”
“原来如此!”
胡掌门想到了那个带着净化之力、在两界交战时揭露正宇派恶行的弟子,这才了然了,当时他们就好奇她出现在那里的原因,脑补过她与魔域一定有什么牵连,只不过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魔尊的妻子。
前因后果无需凤岭再多言,胡掌门全都明白了。
没想到,最后让长仙派迎来生机的,竟是如此的机缘,想到自己之前为了保护门派所作的那些行为,不禁觉得狭隘,跟正宇派又有何区别?胡掌门心有感叹,想着一定要将仙派重新打造一番才行。
提点了胡掌门一番后,凤岭走出长仙派巍峨大气的正殿,望向头顶透彻的天空,心里也十分感叹,当初正宇派抓走了与凤凰有关的所有族类,拿他们做培养净化之力的工具,如今大仇得报,他也能安心辅佐尊主施展抱负了,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呢
很快凤岭就找到了事情,他被重新折返的江宁屏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躲躲藏藏的姿态让凤岭没搞明白状况。
“您是说,夫人不肯随您回魔域了?”
“嗯,想来她一定是气我没有与她知会这些事情。”
“倒是有这个可能。”凤岭恍然点头。
其实不光是夫人,连他和魔域众亲信也不知道魔尊竟然还留着一手,用分体转移了仙派的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备顺利渡劫,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之前的千百年间,魔尊竟从没用真面目示过人,自己近些天见了他的本貌还很不适应。
江宁屏心里闷堵着,实在不知道该向谁求助,眉头不展的问凤岭:“我想与她解释,可她却不愿意听,这该怎么办?”
凤岭在江宁屏手下做事也有几百年的时间了,看到他心烦发愁,想到自己曾无意撞破他们相处的画面,对江宁屏的心思略知一二,他想了想慎重开口。
“夫人心系与您,自然是事事关心,您一直隐藏计划,一人承担着一切,夫人赌气也是应该的。”
见江宁屏眉头紧皱认真听着的模样,凤岭继续道:“下属自然明白您是为了不让夫人担心才刻意隐瞒,但从夫人的角度来说,为您护劫却屡次失败,心中本就难过担忧,仙魔大战时,您的分体又当着她的面陨灭,连属下都震痛不已更何况是夫人?”
江宁屏将他的话听了进去,继而有些苦恼和迷茫的问着:“这些确是我考虑不周,但如何才能求得她的谅解?”
他这副没着没落得样子实在难见,与平时凌厉威怒的气势全然不同,更像是为情所困的普通儿郎。
凤岭知他苦恼,可自己在感情方面也只是个半拉子,根本无法提出任何适宜的建议,最后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与江宁屏分析了一通。
“夫人向来心软,若您不愿与她离分,便需好好与她袒露心意,听说女子都比较喜欢这个。”
“心意?”江宁屏没反应过来,凤眼睨着旁边黑袍下的人。
凤岭耐心解释:“自然就是人间话本中写的,玉露相逢欣喜意的心意了。”
“……”江宁屏莫名红了脸,眼神飘忽。
“您莫非从未”
接下来的话不用问,凤岭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若您未曾与夫人表露过这些,那就难办了,曾经的好心隐瞒可能会被误解为轻视,您还是赶紧去挽回吧!”
这隐带深意的一句,叫江宁屏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我从未轻视过她!”
语气急切,联想到凤岭说的那些,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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