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姐二姐试好新衣从衣铺里出来时,黎杏安已经与林邯聊了一盏茶的时间,几人都是老相熟了,大姐又是个活络的性子,于是又继续在茶馆逗留了好半天,最后因还有别的安排,三姐妹才与林邯告别。
黎家大姐望着林邯远去的高挺背影,不由得感概着:“别看他一心扑在圣贤书上,性子却风趣得很,实在难得。”
说完,意有所指的给了黎杏安一个眼神。
“怎么就入不了某些人的眼呢?”
黎杏安: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
二姐淡笑如春风,轻轻柔柔的接过话:“情意相许之事本就难定,大姐不也是如此?”
“那倒是,咱们几个的眼光都挺独特的,走走走,去下一家逛逛!”
三姐妹有说有笑,几乎逛遍了镇上的每一间铺子,尘世喧嚣却又美好,黎家二姐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黎杏安哈哈大笑,笑声畅快欢欣,是少见的轻松悦动,脸颊边的酒窝似乎能酿出蜜来,仿佛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隔着一小段距离紧随在她们身后的江宁屏心情沉甸得跟身上的黑衣一样,在黎杏安与林邯对坐喝茶的那会儿就逐渐垮下了脸,疯狂想要听听看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竟能让她笑得那样温柔盈目。
可昨日她说的那些话像是镣铐一样,束缚着他,让他憋得快要发疯,却也不敢贸然向前,只能压下心底徒生的戾气,眼睛死死的盯住那一处对笑的两人,心脏被刺得紧痛。
好不容易等那碍眼的男人走了,他才吐出了一口气继续跟上,一路走,一路将她扬着的眉目看进了眼里,不知为何,这下他不仅是心变沉了,连脚步也跟着缓重了下来,如同灌了铅。
眼看前方的几人就要拐弯了,黑团子牵着想要跟上,江宁屏却没再往前,拉都拉不动,黑团子有些心急,撅着嘴摇了摇他的手指着前方。
周身散着寒气的男人垂下眼皮冷睨了眼身旁的小个头,再抬眼时,只看到黎杏安一闪而过的绛紫裙摆消失在眼前。
想到方才她笑靥如花的样子,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是他的自以为是和口是心非磨灭了她的欢乐,背上了不属于她的压力和责任,在护劫的那些时间,他从未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干净绽放的笑容。
现在卸下了担子后的她,应该才是最真实的,好像在这里,与家人在一起她才会更加快乐,如此,她为何非要选择与自己走呢?
他会是她的负担吗……
黑团子想要挣开他的手跟上去,却被他面无表情的一把扯住,眼神里带着警告。
黑团子:惹不起!啊啊,好可怕!
一大一小一静止一哆嗦的站在人来人往热闹嘈杂的街道上,茫然不知措。
察觉跟在身后刻意掩去气息却依然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没了踪影,黎杏安不时的回头确认,惹来了大姐二姐的好奇,也往后面看去。
“找谁呢你?”
“没事,认错了一个人。”
黎杏安回过头,挽起两个姐姐的手,收回心思跟她们继续逛着,只是越逛越心不在焉,想到林邯大哥之前告知她的那些事,心情有些急切的期许。
他为什么拒绝了别人,却答应了自己的提亲?
很想当面抓着他问个清楚,可眼下她还在跟他置气,断不肯自己主动迎上去等时机合适再说吧。
这么想着,黎杏安便没再着急,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两日,她却连江宁屏的影子都没再看到,只有黑团子还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准时准点来给她送花,不知道的会以为是黑团子惹了她生气。
他这是不耐烦了,连哄都懒得哄了是吧,所以才只留下黑团子来敷衍自己?
黎杏安不相信,奈何事实就是他真的连续好几天了无踪迹,终于按耐不住,在第三天的清晨走出了小侧门,往道路两边走看了一会儿,再三确定没有他的身影,不禁有些气闷,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
是她暗示的不够明显,还是他太迟钝了?
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渐渐胀大,堵得她难受,但看着面前可爱乖巧迷茫不知事的黑团子,她又发不出脾气,只能一脸坏表情的将他梳理好的头发揉乱以泄愤。
“疼……”
黑团子抱着脑袋,一脸憋屈的望着她,黎杏安心里堆积的情绪像是被针戳破了般,“咻”的一声全泄了出去。
“你比他有良心多了。”她故意摆着狠脸,转而捏了捏他长出了些肉的小脸蛋。
真滑,跟那坏男人一样。
黑团子并不明白这些大人之间的复杂感情,只撒娇般在她的胳膊上蹭了蹭,完成了交代的任务后,等黎杏安怕招人耳目关上了门,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去。
黎杏安的耐心在又过了两天还没看到江宁屏之后就完全丧失了。
他的确信守承诺,没来骚扰自己,但她怎么就这么不舒心呢?
“哼,有本事以后就都别来了!”
她把手上的花当作了某人,捏了个稀巴烂。
因为快到年末,生意场上的各项往来颇多,大姐和大姐夫一直在外忙碌,除了日常的问候并未对黎杏安的事情加以干涉。
为了不让阿爹担心,黎杏安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笑脸洋溢。
这天晚上,黎杏安扒着碗里的饭,欲言又止:“爹,要是我跟……”
“跟什么?”黎老爷夹过一筷子菜,放进了黎杏安碗里。
黎杏安突然没了勇气,“没什么,我想吃那个,爹爹帮我夹一点。”
黎老爷不疑有他,笑呵呵的帮女儿夹菜。
黎杏安索然无味的嚼着嘴里的饭菜,气自己太不争气,为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居然对江宁屏还抱着一丝幻想。
指望他能回以深情,可他哪是那样的人?
一气愤,饭不小心就吃得有点过头了,晚上肚子撑得慌,黎杏安翻来覆去睡不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感觉心头的不爽再不发泄都会炸了去。
既然他没有表示,就意味着她提出来的条件他无法做到,那她为何非等在这里不可?没了他江宁屏,难道她的日子就不能快活了吗?
不就是个男人!
黎杏安向来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人,唯独在江宁屏的这事上纠结了许久,突然想通后,只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没了江宁屏,她还是一个该哭哭该笑笑的人间女子,有爹疼有姐爱,追求的郎君更是不少,若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人,她干脆就带着剑,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剑客游走四方也不错,反正在没遇见江宁屏之前她就这样规划过人生。
想通就赶紧行动。
心情舒畅多了,她准备现在就去江宁屏的那间房子把她带过去的东西全都收拾回家,哪怕以后他不会再回来,也得将各个层面的关系断个干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在仙魔两界风生水起,她在人间肆意潇洒!
黎杏安一刻都不想耽误,捏了决令瞬移到了数十里外的山脚下的宅子里。
夜深人静,皎洁的月亮被云层遮住,精致小巧的宅子里面黑漆漆的,黎杏安拿出了一颗明珠将房间照亮,然后环顾了一圈这间曾经的新房,没有过多留恋,直接打开了床外侧方用来储物的柜子,将出嫁时带过来珍藏了多年的小玩意儿收拾起来。
衣服、饰品、话本
她专心收拾着,来来回回的动作太快,大冷天的,额头硬是冒出了一层细汗。
“砰!”
在她将木柜深处的衣服搬出来时,突然扯出了一个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黎杏安吓了一跳,忙将手上抱着的衣服放在床头,转身低头寻找掉落了什么。
原来是一个沉木盒子,方方正正有三十公分左右,因为摔得狠,盒盖已经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点东西。
这盒子她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她的。
猜到这可能是江宁屏的东西,本着不去窥探别人隐私的原则,黎杏安准备快点将摔出来的东西捡起来给他放回去,但刚蹲下,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物件。
这不是……
她捡起地上那朵干花放在鼻下闻了闻,虽然花已经被压至变形,味道却依然保留了几分,是非常熟悉的杏花清香。
随着这股花香而来的,是一段老早之前的模糊记忆。
“因为我出生在杏花飞雨的季节,阿娘希望我平平安安的,所以才给我取了杏安这个名字,这个给你,以后见到杏花就当作是见到我啦!”
那时候的她还天真执着,哪怕他板着脸一副要赶人走的样子,也非得想方设法叫他记住自己的名字。
明珠光很亮足以将细节看清,但她为了证实,又将花举到了明珠之下,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就是当年自己塞给他的那朵,至于她是怎么认出来的,还不是为了能让他印象深刻,她刻意在细细的花枝上刻下了自己名字里的‘杏’。
他留着这个做什么?
不容黎杏安细想,一种心念驱使她有了下一步动作,鬼使神差的打开了那个神秘的小盒子。
里面其他几样东西纷纷入目:那几颗晶莹漂亮的河石,是她去外面游玩时专程为他带回来的;那个小巧却针脚凌乱制工粗糙的荷包是她在七夕节的时候亲手绣给他的,为此还被针扎了好几下
礼物很多,代表了她不同时期的心意,但他接过这些的时候,无一例外,皆是表情冷淡,每次都木着脸叫她别再有下一次。
随着盒子被打开,似乎被压抑着的一些秘密也被暴露了出来,盒子最底下还压着一本书,黎杏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它抽了出来,看到封皮以后,整个脸控制不住的爆红了。
《新婚指导四十八式》
这不就是她也有同样的画册,本着好学活用的心态,里面的内容她早就耳熟于心。
想到书里生动细致的教学内容,和他们那些积极探索不懈努力的实践操作,黎杏安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闷骚啊这人!竟然偷偷摸摸留着这玩意儿!
手忙脚乱的把拿到外面的东西全都扔进了盒子里,接着又将木盒塞回了柜中,确定木盒摆放的位置跟之前一样后,才紧紧关上了木柜的门,像是里面的东西自己长脚跑出来一样。
平复了羞恼的情绪后,黎杏安抱着自己都难猜透的心情在新房坐了一会儿,呆呆的望着自己堆放在床上,想要拿走的那些东西,有些迟疑了。
算了,既然不与他说明白,总有心结卡在那里,那就找个时间与他好好说清楚再做了断吧!
这么想着,她收起了明珠走出了房间。
这时月亮重新破开云层,清冷的月光将大地照亮,铺成薄薄的一层白霜。
黎杏安借着月色来到了宅前的那片花院中,上一次她离开得太快,没来得及细看这地方,今天她的心情迷茫,因此走得缓慢,花院的景象一点点进了眼帘。
她这才注意到,明明是深秋的季节,院里却开着满满当当的鲜花,纯白色的花朵迎着月光舒展开,有着别样的妖异。
是银簪花,他竟当真种下了这个!
一瞬间,黎杏安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什么东西破开来了,瞬间占据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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