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院墙外漆黑一片,院内却是早已点上了数个灯笼。
孙芸娘躺在木桶中,呆呆地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暖色灯光,放空着自己。
温热的水慢慢减轻了四肢的酸胀,紧绷的太阳穴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现下缓过神来,才开始慢慢回想今日的险境,越想越是后怕。
幸好魏无风和长柏及时赶到,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管怎么样,她欠了他一条命。
只是一想到二人同乘一马的情景,脸就如火烧一般。
当时他们几乎都快贴到脸了,魏无风那深深一瞥,她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丝复杂的情愫,仔细想想,自己肯定是疯了。
她把整颗头都埋进了浴桶,想把自己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杂念都浸进水中。
虽从来没问过他的身份,可那样卓尔不凡的人,还时常往返于京城,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身世显赫出身名门,再往上了猜,指不定还是什么权臣显贵。
所以她得清醒清醒脑子,这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人,且从逻辑上来分析,他又如何可能看得上一个村姑。
丰神俊朗是不错,浅浅欣赏辄止,绝不可生出不该有的的想法。
毕竟,前世父母门第悬殊的失败婚姻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等到孙芸娘擦洗了干净,绞干头发走出膳厅时,之前眸中遗留的一丝迷惘和脆弱已然不见,整个人眼亮如星,目光炯炯。
这时,膳厅里长顺和长柏正忙着从食盒里端出了饭菜,摆上碗筷。
魏无风却是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翻着一卷书。
听到孙芸娘的脚步声,三人堪堪抬头一看,目光皆是一滞。
只见她身着一袭丝缎素雪绢裙,裙角一圈若隐若现的银丝云纹,熠熠如雪,如月华流动轻泻于地,衬得莹白的小脸越发吹弹可破,小巧的樱唇越发娇艳欲滴。
广袖宽松,白玉要带,腰间盈盈一握,纤细如斯,一头缎亮的乌发只松松束起,慵懒娇俏,宛若瑶池仙子堕下凡尘。
空气中静默了几瞬,长顺先回过神来,暗叹一句人靠衣装马靠鞍,转头想跟主子讨论两句,却见那人目光深幽,似黏在了孙娘子身上。
孙芸娘像是也感觉到了,下意识低头打量了一圈衣裳,疑惑道:“可是穿错了?”
魏无风这才收回了目光,握拳抵唇,假装清了清嗓子,答非所问道:“挺合身的。”
“嘿嘿,好看吧,这可是公子亲自去挑的,也太合身了吧!”长顺贼溜溜地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却正对上对方飞来的一记“眼刀”
孙芸娘却是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动作,倾身施了一礼道:“又劳烦公子了,衣裳钱明日我再补上。”
“不必,我送出去的东西便不用还。”
说罢,那张好看的脸肉眼可见地拉了下来,她眉心一跳,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刚才那句话怎么了?
孙芸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权贵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个个如他一样散财童子一般?
这裙子的质地一看就贵的乍舌,现下却还不敢还他了…
算了,大不了以后新店开张多给他免几单,只能这样了。
于是赶紧岔开了话题,对着长柏也施了一礼,“今日还未来得及答谢长柏小哥,多亏了你和公子,才得以虎口脱险,不过,我却有些好奇你们是如何发现我在郊外的。”
长柏赶紧还了一礼,这刀尖上行走了那么多年,他干的大多是招人憎恶的事。
被人道谢?好像倒是头一回。
他微微倾身,语气有些不自然,“孙娘子不必客气,我也是奉主子命令行事。”
于是简单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对方。
原来,今日长柏照旧去菜市接她,却一直不见人,转而就到了福满楼询问,却从小二口中得知见她出了门就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巷子。
许是他一向警惕心很重,便去巷子打听了一下,人未打听到,却无意中听到有两个镇民在讨论今日发生的怪事。
说是刚刚有两女一男赶着驴车送一女子出城去寻医看病去了。
一听便很反常,镇子里也有一两个好医馆,缘何要出城。
当即就找了长顺跟主子报信,再一路留了记号去找人了。
原本留记号也只是个以防万一的职业习惯,谁曾想主子竟会亲自寻来。
关于这一点他到现在也没想通。
只知主子亲手救过的人有太子和湛王爷,可这厨娘到底何德何能,属实疑惑。
魏无风却是对侍卫的异样视若无睹,端了一碗米饭便递给了还在一旁站着的女子,温和道:“累了一日,先别管别的,坐下吃饭吧。”
长柏眉头一抽,冰块一般的面瘫脸忽然就裂开了一道痕,主子今日说话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跟没吃饭似的。
不过,的确是还没吃饭…
长顺却是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神色幽深的主子,再扫了一眼旁边那面若桃花的女子。
忽然一把就拉过了长柏去端碗吃饭的手,还佯装想起了什么大事一般,“对了!我忽然想起主子交代的事我俩还未做完,事有轻重,咱们先去做了再吃饭。”
长柏却是一脸疑惑,摸了摸后脑勺,似在认真思考他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长顺禁不住连翻了几个白眼,这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干脆单手架上了他的脖子生生把人拖走了。
坐着的人还来不及反应,二人便消失在了眼前。
“不用管他们,快吃吧。”
看到魏无风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吃起了饭,孙芸娘也不好再问,只是没有长顺这话痨在,一下安静得不太习惯。
“公子,明日我想告假休息两日。”她先打破了沉默。
魏无风则轻轻抬了抬眼,温和道:“好,也不必急着回来,歇息好了再说。”
怎会有说话如此温润的人。
她内心又是一叹。
“那个…外衫,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公子吧。”
不知为何,她这话竟说得自己耳根子莫名一烫。
也不知魏无风是不是有所察觉,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勾,“不必了,待会我让长顺去拿就好,顺便把那一百两银票给你。”
对啊,张翠花顺走了自己的银票,差点把这事忘了。
也不知道那几个人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孙芸娘的眸中瞬间生出了几丝憎恶。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魏无风沉声冷冷道:“放心,他们已经被县衙收押了,不过多久便会流放至边塞苦寒之地,那种地方,寻常人,九死一生。”
这倒是个好消息,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恶有恶报总是大快人心。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的人,之前只不过是初来乍到,低估了人心的恶毒。
有恩她会报,有仇也必报。
一顿饭很快用完,长顺像是卡了点一般走了回来,在孙芸娘准备收拾碗筷之前赶着她去歇息了。
疲惫了一天,她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
邻屋的魏无风却是迟迟无法入眠,拿着手中的月白色外衫若有所思。
长顺把这件外衫从孙芸娘那边拿回的时候,他顺嘴就嘱咐了一句不要洗,可为什么这么交代,自己也不太明白。
他慢慢把外衫举起,鬼使神差地放在了鼻下,轻轻一嗅,那幽兰的体香便丝丝缕缕地进入了鼻腔。
缓缓和衣躺下,渐渐闭上了眼,把头枕在了那月白外衫之上,脑中亦朦朦胧胧浮现出那张娇俏可人的脸庞。
那人杏眼含春,神态柔媚,微翘的鼻梁衬出一丝娇俏。
口若含丹,如抹了一层水光的薄膜,娇嫩欲滴。
只见她伸手抬向自己,广袖缓缓滑落,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如藕的玉臂搭落在他的肩头。
轻启樱唇,齿如白玉,吐气如兰:“公子,我害怕~”
柳眉一簇,眼中好似盈满一汪泉水,泪水将落未落。
那可人儿的模样,在他眼前不断放大,呼吸若有似无地喷洒在他的脸庞上,像一根羽毛一般,挠得他心尖尖上酥酥痒痒,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
“公子~马好快,我怕~摔下来……”
她的声音清脆而娇媚,似还带了些颤音,忽然双臂一把攀在了他的肩上,呜呜咽咽地抽泣了起来。
他瞬间身体一僵,眼神一暗,鼻息逐渐滚烫,喉头费力的吞咽了一下。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抚上她单薄的背脊,滑下她弧度优美的纤腰。
蓦地,结实的臂膀重重一搂,把可人儿牢牢锁在了怀里,深深埋进那白皙如雪的颈窝,疯狂吸取那如兰的芳香,如痴如醉,迷乱而癫狂。
怀中的温香软玉却忽然传来了抽泣声。
“公子,轻点~疼。”
猫儿一样的低咽声,听得他骨头由里到外的酥了一遍,不由地松开了手。
她趁机一把推开了自己,委委屈屈地轻咬着娇唇,湿漉漉的眼眶微微发红了。
不一瞬,那泪珠便像那断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地往下掉。
他摸了摸左肋的位置,又是这里,又痛,又酥,又麻,好似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里面的血肉。
再也克制不住快要疯狂跳出的心脏,扳过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用滚烫的薄唇把那泪珠一滴一滴吻干,似是什么香甜至极的点心,终是游移到了唇边,猛地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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