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沉默了一会儿，何夕可还是选择拒绝回答。
周一没有意外，但有点失望。
手机响起，周一看了一眼，是江江好，应该是看他还不来开会，准备来兴师问罪。
周一没有接，也没有挂，按成静音。
“你的事，还是跟江江好说一下吧？”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动的人名，周一问何夕可。
“好。”既然找到了住处，何夕可就不怕给江江好造成太多困扰了。
“我陪你等到她来吧。”挂了电话，周一说，“顺便把我的东西收一下。”
其实这间屋周一不常用，东西不多，但他事无巨细地把洗漱用品、衣帽服饰、零碎物件全部丢进行李箱，倒也很花功夫。
何夕可忍不住开口：“其实不收也没事，没占用很多地方。”
“你是女孩子，长期生活的地方充斥着一个男人的气息，不太好。”周一一边从墙上取下刮胡刀，一边回答，然后颇有些打趣意味地看她，“你也不想一打开抽屉，看到我的贴身衣裤吧？”
何夕可脸红了，冲冲地说：“那你赶紧收拾吧！”
周一看了她一眼：挺好，会耍脾气了。
给何夕可换上新的床上用品，周一拎着旧物准备送回自己屋，一开门，刚好，江江好八百里加急地赶来了。
把空间留给闺蜜二人，周一回屋了。
“陈志凡个狗日的到底还是找上门了吗！”江江好一着急，家乡土话都出来了，双手叉腰，横眉怒目，大有她当年驰骋巷弄，称霸一方大姐头小太妹的模样。
何夕可叹气。
“你……没事吧？”江江好抚着何夕可双肩，观察她的神情，很是担忧，“我是说，你情绪什么的……”
“还好。”何夕可答，“确实受了惊吓，但碰到了周一，就渐渐好了。”
“那就好。”江江好舒了一口气，看何夕可确实还算平静，便带她坐下，“那看来暂时不需要吃药。小夕，你比之前进步了，真棒！”
她还记得何夕可刚回来时，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只是听见“陈志凡”三个字就吓得牙关打颤的模样。
“现在怎么说？去我家？”江江好说着就要帮何夕可收东西。
何夕可慌忙阻止：“不用了，周一说他这房子空着，给我住。”
江江好愣了一下，却没有坚持：“也好。”
去她家，确实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陈志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哥他们会怎么应对，她真说不好。她毕竟也只是比较受宠的小女儿，并没有力量与整个家族抗衡。
何夕可倒是想起了一件事，犹豫着开口：“江江，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当然可以，要多少？十万够吗？”江江好掏出手机就要转账。
何夕可摆手：“不用这么多，现在我也不知道具体多少。”
江江好只当她是怕自己不好交代，安慰道：“小夕，你不用跟我客气。如果只是花在你身上，我家里人不会那么小气的。”
“真不用了，我就是要给周一房租而已。”
“什么！周一个挨千刀的居然问你收房租？”江江好立马“霍”一声站起身来，撸袖子打算下去找周一理论，“他是周扒皮吗？落井下石，看我不……”
“不是他要的啦。”何夕可无奈于江江好的暴脾气，“是我自己提出的。”
“你提出？你提出也……”江江好立马温柔似水，情绪转换堪称天衣无缝，“小夕，我知道你不想欠人情。但是你仔细想一想，周一他就算这两年再不济，差你这点房租吗？你自己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呢？说老实话，相处这么久，我觉得周一挺善良的，你给他房租，他未必收得安心。”
何夕可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知道。”
她的心这么柔软，怎会不知这份房租会带给周一怎样的压力。
半晌，何夕可轻轻说：“可是，我不能平白无故住在他的房子里。”
瞬间，江江好也明白了。周一毕竟是与何夕可年龄相仿的无关男子，并且单身。
“行吧，需要多少钱，到时候你跟我说一下。”无奈地，江江好如是答道。
两人又谈了一下何夕可之前租的房子如何处理，都觉得直接退了比较保险，虽然不知道周一这里能住多久，那边却是不可能再回去了。江江好让何夕可放心，她会处理，何夕可叮嘱她别自己出面。
“放心吧，跟陈志凡斗智斗勇这么多年，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办妥的。”江江好拍胸脯保证。
两人谈完之后，江江好又一个电话把周一喊了过来，一秒切换到职场女强人属性，跟周一开起那本该在公司进行的会议。
只是谈着谈着，画风就逐渐彪悍起来。
“你这什么狗屁营销方案？就说你土了，还不承认。”
“总比你除了堆钱，啥也想不出好。”
“都跟你说了，剧本不能外泄，你还给那30秒小视频呢。”
“江江好注意你的态度，我才是出钱的。”
“有钱了不起啊？行啊你别出钱啊，大家一起摆烂啊，反正要翻红的也不是我。”
“不可理喻。”
“出土文物。”
“智障。”
“二五。”
“普信女。”
“直男。”
……
何夕可默默在沙发上坐着，插不上嘴，也劝不了架。但看着、听着，竟然有些安心。
待两人终于口干舌燥地勉强达成一致，歪头一看，何夕可蜷在抱枕上已经睡熟了。
一时间，两人同时噤声。
江江好蹑手蹑脚地扯周一的衣角，音量压到最低：“给她抱床上去啊，在这儿睡怎么行？”
周一回望江江好，惊恐无比。
江江好打量周一：“干嘛？抱不动啊？”
周一没好气：“你不觉得抱她……去床上，这个动作过于暧昧吗？”
江江好翻了个白眼：“你也没少抱女明星啊。”
周一气急：“那都是在演戏好吗？而且一般有这样的戏码……”
顿了一顿，周一居然有些脸红：“两人肯定得有点什么才行。”
“想什么呢你！”江江好一掌举起来，又怕吵醒何夕可，只能轻轻拍了拍周一，“放了你个大心吧，你同意何夕可也不能同意。”
最后周一还是迫于江江好的“淫威”，把何夕可抱进了卧室，小心翼翼地，仿佛抱个瓷娃娃。
出来后，见江江好也已经背上包准备走人了。
周一把江江好的指纹备份进密码锁，忽然问：“你觉得需不需要……让何夕可去做一些心理咨询？”
江江好直觉就是一惊，反问道：“她有什么不对劲吗？”
周一刚想回答，卧室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江江好立马一个“嘘”，轻手轻脚去卧室查看了一下，确定何夕可没醒，把门关好。这才出来示意周一换个地方谈。
周一把江江好带到了顶楼的露台。这里有个茶歇区，设计简单却独具匠心，视野宽阔，可以尽享h江夜景。
“你可真懂享受啊。”连见过各种大场面的江大小姐也不禁感叹。
周一替江江好沏茶，轻描淡写：“都是公寓本身的设计，我没动。”
“行了，说说吧，何夕可怎么吓到你了，就想带她去心理咨询？”
“我在街上捡到她的时候，她受惊很严重。我知道她肯定遇到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但她的反应……”回想今日，周一脸上是深深的忧虑，“她有一度是完全认不出我的，那实在不像只是单纯的受到了惊吓。”
……
“她花了多久时间，重新认出你？”半晌，江江好认真地发问。
江江好的反应瞬间让周一明白了，他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没多久，我喊了她好几遍之后，她好像突然‘醒了’。”
江江好似乎舒了一口气：“那还好。”
接下来却没解释，而是问了周一一个问题：“你很关心何夕可吗？”
目光非常犀利。
周一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关心何夕可吗？他当然关心。可是以什么身份关心呢？老板？同事？
还是……
“应该不如你。”顾左右而言他，周一选择了一个比较保险的答案。
江江好放松下来：“何夕可没几个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她都觉得你还挺值得信任的。不要说我们不知好歹啊，‘明星’和‘朋友’还是有差别的。”
“我懂。”周一点点头，对江江好微笑，“谢谢你们的信任。”
“有一些事情呢，确实不太方便告诉你。”江江好摊手，“但何夕可的情况，倒是可以说一点，以免你担心。其实她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接受过治疗。你遇见我们的时候，她已经不需要吃药了。”
周一明白了，更心疼了几分。
江江好深深看了他好久，像在观察他的反应，之后悠悠地说：“其实刚才说你是朋友呢，也是半真半假。不过看你这反应，确实对何夕可有几分出于朋友的关心——甚至可能还不少？”
周一不明所以。
“你不用担心。”江江好微笑，“不管你是如何定义我们的关系的。我始终分得很清，无论我们表现地多亲密，都还是甲方和乙方。作为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乙方，我只会比金主爸爸你想得更多。我可以向你保证，何夕可不会因为这方面的原因耽误工作，如果她做不到，我也会让她做到。”
周一沉默了。他确实不知道如何回应，江江好理智起来可以完全不给人留任何幻想的余地。他不可否认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江江好的推理完全符合逻辑。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打破江江好给他安置的身份，他只能顺着江江好的剧本，去扮演那个担心乙方无法完成工作的甲方。
周一回避了这个话题，模棱两可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何夕可现在的状况，可能不适合承受太大的压力？”
“你不了解何夕可，也不了解“心病”。”江江好答，“生病时，她的世界很小。你越对她格外照顾，她越会觉得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就越害怕面对这个与她截然两样的世界，从而缩回自己的小圈子里。你只有帮她在这个世界找到存在的价值，她才能真正走出来，坦然面对真实的一切。这就是我不惜一切也要帮她完成剧本的原因。”
见周一依旧沉默，江江好补充到：“当然了，你可能会认为，自己真金白银砸的，居然是两个闺蜜之间的惺惺相惜，未免太不靠谱。这你也完全不用担心。”
江江好站起身来，眺望江景：“相处了这么久，我和‘江江好影视’的事，你可能知道一点，但肯定不知道全部。事实上我成立‘江江好影视’，最初也的确只是想帮何夕可出口气——”
说到这里，江江好陡然收声，回头看着周一，脸上的从容消失了一些。
周一只是安静喝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像要追问什么。
江江好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出气的内容呢，就是无法告诉你的那部分了。总之，一开始的确比较草率。我这个人嘛，富二代，上头有三个哥哥，从小被宠上天去，一事无成，还欠了家里很多钱。想干很多事，却都没坚持。成立‘江江好影视’时也确实没底气长久干下去。我是想帮何夕可，但仅凭‘闺蜜情’怎么可能让我长期坚持一件永远看不到希望的事。大家都是人，都有惰性。”
周一没来由地就笑了：“和那些高喊着‘闺蜜大过天’，背后却抢人老公的塑料姐妹相比，你这份坦诚倒尤为可信。”
“本来就是啊。”江江好蛮不在乎，“何夕可也知道，所以她对我也没抱多大希望。这是我们作为成年人的闺蜜默契。”
周一夸赞：“我最欣赏你的，就是你的毫不虚伪。”
“行了吧，我几斤几两自己知道，还入不了你周大明星的法眼。”江江好好毫不领情，赏了周大明星一个白眼，“我想说的是，这件事如果不是我自己真心想做成的，‘江江好影视’根本活不到今天。”
说完，江江好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夏日顶层的丝丝夜风中，说了一句仿佛为说服周一，也仿佛为鼓励自己的话：“总不能真的一事无成，总还是要找到我的价值。”
何夕可醒来的时候，像大多数午觉睡到半夜的独居者一样，感受到了莫大的孤寂和空虚。翻看手机，有周一两条信息：
【饿了就过来吃饭。】
【我过去也行。】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何夕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条信息：
【我刚醒。】
手机很快就闪了起来：
【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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