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细雨横斜,积水打落在朱漆大门和玄色金丝匾额之上,又沿着雕塑纹路悄然滴落。庭院中树木葱葱,湖水假山之上飞瀑垂帘,耳畔偶有鸟叫虫鸣,仿佛身处幽谷。来到胡美人宫中时,赵安所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仙境之景。他从未见过如此美景,一时只觉得自己来到蓬莱仙境,几乎要相信胡美人就是隐于人间的仙子了……
“公子,安先生,这边。”,一侍者撑着伞上前招呼着,将他的万千思绪拉回眼前。他不用仔细打量眼前的侍者,就已猜到这是苏九,会心一笑打量着苏九的装束,此刻也放下心来。开口寒暄着:“进宫以来感觉如何?”
苏九瞥了一眼赵安身边的胡亥,没有立刻作答。倒是胡亥本就不甚喜欢苏九,一下便捕捉到这动作,扯着嘴角冷笑道:“哼,这是嫌我打扰你们说话了。不如我先走一步?”赵安叹着气将胡亥手腕握住,替苏九辩解,刚想示意苏九赶紧做些解释,却已看见胡美人携着三两宫女从远处迎了上来。
“亥儿,安儿,我都等你们好一阵儿了。”,胡美人掩面笑着,上前抚着胡亥发顶,不小心瞧见赵安将胡亥的手腕放开,颇有些好奇地问:“你们适才在谈论什么?”
“没什么”,胡亥替赵安遮掩过去,有些不悦地问,“母妃,今日下雨,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这不是安儿第一次来做客吗?我自然应当热情点。”,胡美人说着,纤纤玉手一抬,欲轻抚赵安发髻。赵安只觉得一阵花香扑鼻而来,连忙朝一旁躲开,却不料被伞缘滑落的雨水浇了一头,有些狼狈地用袖子擦着水渍,一边说道:“多谢……胡美人抬爱。”
胡美人见他这模样,笑着调侃:“此前我还说让亥儿问你情爱之事,如今看来安儿不会还未与女子交谈过吧。”胡亥看着赵安的慌乱神色,只觉得内心有些烦闷,他可从来未在自己面前有过这种模样。“那母妃就是小瞧了他了,赵府中的女眷可多着呢。”,胡亥神情冷淡道。
胡美人此时只能微微托腮望着两人,不明白亥儿在生什么闷气。
“赵府女眷虽多,但鲜有如此亲密接触,是我有失礼仪。”,赵安整理好衣冠后,笑着解释,半是讨好地又将胡亥细细的手腕攥在手中。他心中只觉得胡亥的不守规矩怕不是都从他母妃那习来,即便自己年纪稍小,但男女之间总还不合适如此亲密。而胡美人则看着两小孩打闹觉得有趣,浅笑着领两人进屋。
“对了,安儿。我还要多谢你将嘉送到我宫中。他可能干了,这几日有他照料,我舒心了许多。”,胡美人在屋中将侍从都屏退后,手捻着玉杯道。嘉便是苏九在宫中的化名。
“能为胡美人分忧就是好事。”,赵安心中巨石终于落下,释然笑道。
“可是我听说母妃你夜间经常咳嗽,这是什么缘故?”
胡美人听见胡亥此话有些惊讶,微抿薄唇道:“他连这点小事都告诉你了?夜间咳嗽是我一直以来的顽疾,从你几岁时便有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捏着胡亥脸颊宽慰着,继续说:“你不会来我这就是担心这个吧?那还不如,多看几卷书。”
“母妃……你这种事为何都不告诉我!你叫我怎么放心看书。”,胡亥将胡美人的手打下,扭头偏至一旁。
“都敢对母妃动手了,怕不是平日里安儿任你欺负惯了。”,胡美人笑着婉言教训道,“你啊,将自己照顾好就行了。我还用不着你担心呢。”虽是教训,但这如玉容颜却始终带着些宠溺,望着胡亥的眸子里爱意都要漫出来了。
还不等三人再多说几句,庭院里忽然一阵嘈杂,似乎又有人来胡美人宫中。等那人身影出现在房门前时,简直让赵安呼吸一滞。
“父皇怎么来了!”,胡亥喜出望外地朝那身着玄衣纁裳的华贵之人身上扑去,亲昵的抱住来人的腰撒着娇。胡美人则是浅浅笑着,半起身地行着礼。
只有他,是这里的外人。他起身恭敬作揖,没有允许不敢直视圣颜。当真正面对这天下霸主之时,只是联想从前他的功绩就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而他此时的手心已然沁出微微薄汗。
“不必行礼。”,始皇的声音有力而威严,半分猜不出喜怒。赵安听此,将手收回立侍于三人一旁,恢复了规矩行事。胡美人知道他煎熬,笑着示意他出去,他正准备微微点头退出房门时,始皇便坐在主位微微回头望着他说道:“这就是赵安小先生吧。”
那一双鹰眼锐利到难以直视,眉目深邃,身形伟岸,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严。被这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一时失了言语,一瞬之后才垂首上前,启唇道:“小人确实名为赵安。”
始皇一边将胡亥搂在怀中,一边看着他说道:“朕听闻申吾之案是有你才得以沉冤昭雪,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啊。”始皇夸赞着,他却听不出其中含义,更不知道这事是由何人向始皇禀报又说了关于他的什么话。
申吾之案间与自己有关的事,除却阎乐,刘毅与扶苏,其他人应当都没有机会上报始皇。他硬着头皮道谢:“陛下谬赞了。”
“父皇,好不容易见一次,为什么还要说些公事啊?”,胡亥撒着娇,试图让这氛围变得轻松一些。
“是啊,难道你那几斤重的案牍还没看够吗?”,胡美人说笑着,为始皇布上茶水。
而始皇只是望着他们浅浅一笑,继续道:“你既有如此才华,不如来朕身边做个官吏,就如你义父那样。如何?”
“为什么!”,胡亥扯着始皇袖子不满道,“父皇你明知道……”话音未落,后面的词句就因为始皇的一个眼神而生生吞下了。
“小人如今不过十六,还未到成年。若是担此大任,既有违律法,又恐自己才疏学浅,为陛下徒增烦恼。”,赵安缓缓答着,“小人的确羡慕义父能在陛下身边分忧,为天下黔首忧虑。然自觉见识浅陋,今日只愿以微薄之力服侍小公子身边。还望陛下成全。”他答完,思绪混乱,只觉得猜不透这话背后深意。如同等待审判一般,等待着始皇的回答。
“既然如此,朕便如你愿吧。”,始皇若无其事地轻饮着茶水,道,“那你今日用来推诿之词,可都要说到做到。你有将相之才,亥儿在你身边也能学到些东西。”
这是……如何打算,将胡亥交托给自己?一片混沌的大脑此时似乎不应当被用于思考,他道谢行礼,便倒退着出了房间,将其留给这一家三口享天伦之乐。
外面的雨仍在悉悉簌簌下着,偶尔滴落地面又溅起,落在他衣角。他望着雨景长舒一口气,只觉得空气清新,像是捡回一条命一般释然。转而又在心中自嘲着“自己这般勇气,怕是离将相之位还远得很”。
他离开之后,房间内倒是说笑声不断。偶然也生出了些好奇,始皇这般的人物,在胡亥和胡美人面前会是怎么样的?
自己的父亲……他在厚重的回忆里翻找着零星痕迹,似乎先父也曾在赵国担任过一官半职。母亲也是温柔坚韧的。后来父亲殉国,母亲惨死,自己沦为乞丐和贱户……不禁蓦然想起胡亥与胡美人之间的嬉闹……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儿女情长了”,他在心中调侃着自己。继而思绪一转,始皇听闻申吾之案,或许是刘毅禀报上去的。若是刘毅,他也并非愚钝之人,言语应当是有利于自己的,而这谈话始皇当真只是为了看看自己对胡亥的衷心?
“安先生”,远处的苏九轻声唤着,他便转身跟着苏九朝远处的廊桥走去。
房间内,胡亥看着赵安离开后松了口气。父皇虽然对自己宠溺有加,但毕竟是这天下之主,他实在怕万一赵安有什么让父皇不高兴的,他便再也见不到赵安了……他靠在始皇膝上,有些不解地问道:“父皇,你刚刚为什么……”
“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始皇点着胡亥眉间说着,“回去把申子之论好好看看,学学君臣之道。”他知道父皇没有对他动怒,瘪着嘴委屈道:“我学了!昨日高先生还夸我呢……”
“学了却不会用,又何意义?朕想让赵安留在你身边辅佐你,今日只是试探一下他罢了。”
“父皇刚才的模样,任谁见了,不说试探,怕都是吓丢半条魂……”
“胡说八道什么?”,胡美人看着父子两说话很是高兴,此刻轻敲着胡亥额头笑道,“不过安儿确实是个好孩子,有时我都想收他为义子了。”
“你啊,先把亥儿管好,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吧。”
“当初我不过给母妃开玩笑地提了一嘴,母妃如今不会当真动了这心思吧?”
“玩笑话罢了,也就亥儿当真。”,胡美人掩唇笑着。三人就如此伴着嘴,这时间便一点一点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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