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布珠钗散落一地,与赵府侍役间的喜悦截然不同的是,屋内空余压抑与沉闷,伴随着隐约的抽泣声,从门中传来。
“岱儿姐……”,赵安知道,杨岱此刻不会想见自己,但他犹豫一瞬,还是轻敲房门。
“你来做什么?”,屋内人听见后,止住了哭泣哽咽说道。
“我……来看看你。近日可还好?”
“我好不好?你赵安消息这般灵通,怎么会不知道呢?”,杨岱言辞冷淡,声音颤抖,似是压抑着怒气。
他一时不知作何回答,一旁的胡亥没想到此等景况,抿唇拍拍他肩膀,将他推至门前。他苦笑着回头看向胡亥,轻声道:“等我一会儿。”深呼一口气,推门而入。
杨岱的模样较上次相别时变得憔悴万分,即便抹了些胭脂,也被泪水模糊得满脸都是。还有几个时辰就要迎亲了,这样下去……
“若不是父亲让你来劝我,你不会见我吧。”,杨岱背对着他,从铜镜里看着他说道。
“岱儿姐……”,他上前跪坐在杨岱身边垂首道,“因为我觉得,有愧于你。”
“是啊……”,杨岱苦笑着说道,“明明我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他却从来不愿意听我的意见。就算你常年在外,都比我与父亲更亲密,无论你说什么,父亲都愿意听。但是这次你明明知道我宁愿死都不想完成这婚事,你却不愿为我说一句话!”
说着,杨岱泪眼婆娑,一怒之下将面前的几案上的物件全部扫落在地,大声道:“你们,就是这样消磨我,直到我无力发抗,任你们摆布!”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肩膀因气愤剧烈颤抖着。
并非如此……赵安望着杨岱有些惊诧,他不明白平日里待他那样好的岱儿姐,竟然是这样看待自己。他嘴唇微张,却吐不出半个字。为此准备的长篇大论,此时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杨岱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却怒气更甚,转身挥手打去,带着戒指的纤纤玉指正巧落在他下颌侧颈相交之处,“你今日来,就这样看我笑话?”
“喂!”,站在门外的胡亥将两人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也顾不了什么礼数推开窗皱眉大声道,“他上次不就和高先生帮你求了情吗?自己记性不好还动手打人,你也太不讲理了!”
“你凭什么说我!你什么都不知道,要是赵安说了,父亲就一定会同意的!”,杨岱站起身双眼含泪,“被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不是你们,你们自然能劝我大度!但我呢,我后半辈子都要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过一辈子,凭什么!”
“不就是不想成婚吗?你只从别人口中听闻就否定他,还要死要活的,你就是聪明人,可怜人了?如今和离的人那么多,再婚之人也不计其数,要是你成婚二月后仍不愿意与他过,本公子给你求情,离了不就好了!”,胡亥没好气地走进房间,握着赵安手腕准备把人带走,一边朝杨岱说着。
“真的……”,杨岱像是终于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说道,“你保证!”要是胡亥真的能同意,那可以越过父亲,直接向陛下求情和离!
“当然,骗你做什么。”,胡亥瞥一眼杨岱此刻的模样,轻哼一声道,“你还是先整理整理吧,现在的样子邋遢得很。”
“好……”,杨岱破涕而笑,眼神略过赵安后重新跪坐下来开始梳妆,心里念叨着胡亥适才所承诺之事。
赵安看见她的眼神,意识到,自己与杨岱,或许再也不能同过去一般了……
胡亥将人带出后,仔细打量着问:“她打你哪儿了?”赵安从他进房间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神色冷淡,他不知道该安慰赵安什么。
“谢谢……”,赵安的声音比自己想象得更加艰涩,他低头迎上胡亥关心的神情,问道,“要是她真的和离,你帮了她,不怕被高先生责罚?”
“嗯…那些事到时候再说,难道不是解决现在的事更重要吗?”,胡亥笑着说,“怎么了?她打你你都不生气吗?”
胡亥看见他下颌隐隐的红痕,还有脖颈处的一条鲜红血印,一时伸手想要触碰。
“我没有资格生气。”,他握住胡亥伸向自己的手,继续追问道,“不是你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怎么今日愿意出手相助?”
“你都不疼吗?”,胡亥皱着眉道,“虽然是这么说,但要是重要的人要违背自己本心做不愿做之事,安儿也不想吧。权力,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意之人吗?而且她明明就在冤枉你,怎么为我说话的时候那么厉害,到自己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哈哈……”,赵安像是释然了一般垂眸笑出声来。
“笑什么?你觉不觉得,我交谈技巧又有进步了?”,他见到赵安笑,放下心来,歪着头看着赵安打趣着。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赵安眼里的他,被清晨日光斜斜照耀着,双眸闪闪,像一颗明珠般落在他心盘之上,动摇着他迄今为止的所有设想。他虽然不生气,但因为杨岱刚才话语而产生的委屈之情,此刻已经被胡亥的可爱模样扫得一干二净。
胡亥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灼目……他不是传闻里只会捣乱的十八公子,也不是流言中暴虐无道的始皇幼子。他想,即便不是自己,也一定会有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只是自己有幸能站在他的身边罢了。他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词句,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
“亥儿今日是,美救英雄。”,他凝视着胡亥半侧着的脸颊,浅笑道,“如果,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力不得不舍弃重要的人呢?”
“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英雄!”,胡亥轻哼几声,他隐隐察觉到这个问题并不简单,却不知道其中具体缘由,只能犹豫着开口道,“那……难道不是舍本逐末了吗?虽然也许那样不算错,但是最后……”最后肯定只能孤身一人,只有利益再无朋友吧。
“要是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不好,要权力又什么用呢?所以啊,要是你以后为了势力要自己与别人联姻,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胡亥瘪嘴说着。
哪有这样的事……
他过去十几年的生存法则就这样被胡亥动摇着,他努力让自己相信这不过是小公子未经世事的天真言论,却还是忍不住为之心动……
自己或许也勉强算是半个小公子口中所说的重要之人吧?
他有一瞬甚至想,要是小公子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无论如何都愿意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是……将人生压在一个人的良知上,他从来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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