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从记事起,眼前就是无边的黑暗,脚下是永远冰冷的雪地,耳边除了怒吼的风声就是他安身狼群的嚎叫声,尽管白妈妈—抚养他长大那头白狼,脖颈间的毫毛是温暖的,然而他仍然知道他并不是一头狼。
天地苍茫,冷和饥饿永远没有尽头,那时候他不知自己是谁是什么,活着也只是一种本能,直到他遇到子慕。
他在雪地里捡到奄奄一息的他,在狼群的环饲中率先抢他做了猎物,驱赶了其它的野狼。
然后他终于摸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样结构的脸,一个同样没有毛发的光滑躯体,鼻尖也不再是狼身上腥臭的气息,而是好闻的木头香气。
他一时欣喜若狂,那一刻他终于认定他找到了自己的同类,他有伴了,再也不会孤独的在冰凉的雪地里独自刨食了。
和子慕相伴的几年,是他有意识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了,他们白天一起打猎,晚上一起住在树洞里。
子慕很聪明,会把很多奇怪的东西做成很美味的食物,会把动物的皮毛做成合身的衣服,会用梅花的花蕊和煮熟的谷米做好吃的糖果,还会用花瓣做成酒,虽然他不喜欢那个味道,但子慕很喜欢。
记忆里子慕的个头比自己高一些,声音很温柔很好听,阿离想若是那时自己的眼睛看的见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把子慕的样子一直记在脑海里,而不是分开了,一直惴惴不安得怕就算再次相见也认不出他的模样。
他有些后悔,五年前遇到到那个白衣琴师的时候,没有向他询问子慕的消息,也没能第一时间就离开人族宗派的领地下山寻找,他太相信给他下达任务的那位人族首领了。
现在,让他守护领地的人族宗派不在了,他也在后来一次任务中受了很重的伤,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一些特有的能力正在逐渐消失,于是他再也不能等下去了,他害怕再不及时找到子慕,他此生怕是再没有机会与他相见了
半年前伤口稍愈能从床上勉强起身时,他便迫不及待拿着坠子,离开了养伤的树洞下了山。
“有人在等你”琴师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想那个等他的人难道就是子慕?每每想到这里他便心口狂跳
就这样阿离如约的从朝阳初升一直等到了夕阳西下,从满怀希望等到逐渐焦灼不安,小五却始终没有从角门出来,莫不是小五出事了?阿离想
就在他彷徨无措时,忽地角门打开了,他一阵欣喜赶忙奔过去,却发现出来的并不是小五,而是是上午拉车进去的老汉
“小五呢?”他急堵住他。
那老汉一脸莫名“谁是小五,去去去,别碍事!”说着拉车出了角门。
阿离愣了一下,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他不认识小五?他心里咯噔一下,那莫不是…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街头闪过,乱蓬蓬的头发,细瘦的身架,正笑闹的追着一个少年人。
“小五“阿离飞身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从听到这个催命罗一般的声音开始,小五就知道他完了,他本想跟着宅子后厨的菜车混进去再偷偷翻墙出来,那人等不到开门进去问问发现被骗就会识趣的离开,反正他人生地不熟的,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没想到那傻子居然在这里等了一天,自己生生被抓了个正着。
看来今天难免得大动干戈了,想到这他一边使了个眼色让前面的兄弟去叫人,一面笑嘻嘻的抬眼“是阿离啊”
阿离看到小五一身完好,顿时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被困住了。”
小五闻言简直惊掉下巴,这傻子不会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吧,于是他好笑的继续演戏“怎么会,我老大很疼我的,怎么会为难我”
“你老大怎么说,我的东西呢?”阿离迫切的在他身上寻找坠子的影子。
“我老大拿走了”小五坦然的道。
“拿去了哪里?”听到小五提高了嗓门,阿离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坠子丢了,子慕说不能离身的坠子被他弄丢了,一时间他盯着小五的眼神开始迸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气。
小五一时间有些吓蒙了,“当……当然是拿去了白虎门”他还在本能的撒谎。
然而阿离已经从他的慌乱中判断出了真相“把它还给我”他已然不想同他废话,只想尽快拿回坠子。
“不要离身,否则丢了的话我就不认你了”子慕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响起,他强压着最后一丝理智,不对眼前的人动手。
“谢谢你的包子”他说“不过,你骗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不还回来,我会杀了你”他发出最后的警告,那双碎发间若隐若现的眼睛此刻如一记索命的冰刀,锋利冰冷。
小五恍惚间还以为看到那地底的阎王,当他发现他那些所谓的兄弟看到这一幕纷纷隐进了人群里,再看不见影子,他忽地骨缝里被冻上了冰碴子般全身虚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我我说”他磕磕巴巴的道“坠子被我输掉了”他几乎话都说不成句,“本来我是想着就借用一下当个本钱…等赢了钱就还给你的…真的!”
“谁之今天碰到个厉害的角色,才开一局就被赢走了…”
他哆哆嗦嗦的爬起来跪在地上狠命的磕头“少侠,少侠看在我给你买包子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少侠!”
“被谁赢走了?”阿离现在根本无心听他在这里哀求,他满心都是坠子被赢走了,虽然他也不明白怎么会输赢间就失了坠子,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它找回来。
“就在那儿!”小五哆哆嗦嗦爬起来,一路带着他来到一处三层的街楼,只见里面乌压一片,人声鼎沸。
眼花缭乱中,小五指着场子里一个穿着银灰锦袍,手上带着硕大黄金扳指的中年蓄须男子说“就是他,乔三爷,被称为北疆第一金手指的赌王!”
阿离冲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果然见那血色坠子正放在那人眼前,和一堆金灿灿的碎石头放在一起。
他丢下小五,三两步就穿过人群来到乔三面前,然后细细的看了眼坠子,见果然完好无损,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了,他迫不及待一把拿起坠子,在众人一派惊疑中将坠子小心的藏入怀中。
“你干什么!”见他大庭广众明目张胆的行窃,乔三一把抓住他拿着坠子的袖口“竟然敢当众行窃!”
阿离听他误会自己偷东西,耐心解释道“这个坠子是我的”
乔三看着眼前蒙面的白衣人,被自己抓了现行居然一脸淡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反问“这坠子是你的?这明明是我方才刚赢得的众人都可以作证!”
果然他话音一落,一圈围观的人都纷纷点头,更有人对着阿离好言相劝“小兄弟,你要是喜欢坠子就回家找你娘亲给你买一个,可别在这撒野,待会儿场管来了,小心带打断你的腿”大家似乎都断定此人神智有问题。
阿离见自己的误会说不清了,自己现在拿走坠子似乎是理亏的,一时有些着急,他转头在人群中寻找小五的影子,希望他可以为自己作证,可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究竟要如何才能把坠子还给我”他问乔三。
“还给你?”乔三本不予理会这个傻子,但见他一派认真,不依不饶,恐怕今日要是不把他招呼走,接下来会被他一直缠着,赌局怕是要泡汤了。
今日可是他财气鼎盛的日子,他一早沐浴焚香,给那财老爷敬了三杯香,要是不把一天的财都吃完那就太可惜了。
“你说是你的总得拿出证据来”他说“青天白日的,拿了就走可是要吃牢饭的,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和我赌一局”他一眼看到那人背上的长方盒子,不介意再多几个冤大头。
阿离理了理他的意思,再看看周遭的赌局,总算有些明白了过来。
“那是不是我只要赢了你,就可以把坠子还给我”
“没错”乔三断定他肯定没进过赌场,更别提赌局了“不过你得先有本钱才行”他耐心的给对方讲着规矩“就是说如果你输了,要拿什么输给我?必须是和这坠子同等价值的东西才行,你有吗?”他拨拉着桌角的金子,好心提醒。
“我没有那个”阿离盯着他手上的金子,很快会意。
“那恐怕得等到你有了再开局了,”乔三可惜的道“这里是赌场,下注有下注的规矩,总不至于为了坠子给你开五行局是不是?”
“五行局?”阿离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就是生死局!拿你的命做赌注”众人闻言都张大了嘴巴,有些人在那里欢呼起哄,当然也有些人好言相劝“小兄弟别赌了,你赢不了他的,他可是赌王”
乔三其实就是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也没真想的见血,怕落了口舌日后影响名声
“所谓五行连接五感,眼耳鼻舌身,对应色生香味触,输了可是要失去一样终身不全哦,别说我没提醒你”他大度的道。
没想到那小子闻言低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最后竟甚是爽快的答应了,看来多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反正如果失了坠子,就算见到子慕也是没办法交代的,想到这儿,阿离便再没有犹豫。
很快楼上便有伙计拿来了纸笔,盯着阿离写下眼而耳鼻舌手五张字条混放到一处窄口大肚的瓷罐,任他伸进手去抓。
他随手摸了一张,摊开在乔三眼前,反正上面的字符他也看不懂。
“眼睛!“众人惊呼一声。
乔三得意一笑“小兄弟,你要是输了可就从此什么就看不见了,成了瞎子了,你可要想清楚,为了一个身外之物值得吗”
阿离闻言不禁有些心底发怵起来,再也看不见了,那滋味他是知道的,其实若是像小时候他一直看不见倒也没什么,只是如今,他既睁开眼睛看过了这许多事物,再让他回到黑暗里,多少是不甘的。
更不甘的是他还没来的及亲眼看看子慕的模样,可是想到坠子,他还是不由得暗暗下了决心。
“怎么,怕了?”乔三笑道“或者你背上那东西也可以解下来瞧瞧,要是有份量也是可以的”他终于把话头引到那盒子上
“不用,就眼睛吧”没想到那傻子一口拒绝了,看来那盒子里定然是比眼睛还珍贵的物件了,乔三越发对此物感兴趣起来
“那好,我见小兄弟也不是此处下脚的客,寻常技术局怕是别人会说我倚老卖老欺负你,不若就比个运气,如何?只是你若是输了,便自行挖了眼睛”他说着把一把雪亮的匕首摔到了桌上
“怎么做”阿离盯着刀子问。
因为是五行局,所以看热闹的人特别多,一时间场子里人声鼎沸,让阿离很不适应,他抬头四下找寻了一下,似乎想借此从乌压压的人流里呼出一口气,无意间看到楼上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是个续着八字胡的中年人,背着手似笑非笑。
乔三朝此人点头至意后,就听见哐哐哐,三声锣响赌局正式开始。
乔三但笑不语,他转身朝阿离做了个请的姿势,阿离不解,却见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来,阿离沿路而去却见尽头是楼梯口,显然是要他上楼,他也照做。
上了楼却发现众人没再跟过来,乔三在前带路,他紧随其后,与楼下不同,楼上的地上铺着一层鹿皮毯子,装饰很是华丽,绕过回廊,大厅呈现眼前,厅下四面设立着数座包厢,中间一处巨大的圆形高台。
包厢都是封闭的,只能透过窗纸看到里面晃动的烛火和影影幢幢的影子,每一个包厢都有人了,阿离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着微妙的暗香,听到窸窸窣窣的骰子滑动的声音,还有轻细的浅笑低语。
“别看了,”乔三提醒他“厢里的可都不是寻常人,外人看出来什么可是要挖眼封口的”他低着头快速穿过包厢
阿离虽奇怪,怎得还有人怕看,但也没心思多想,他一心只在坠子上,待来到中心的高台,却见那个中年八字胡的男人恭敬的站在台下,台子足有一人高,四面都有银色网子网住,那男人站的地方正是唯一的入口,设立着台阶。
见二人上前,他恭笑着开口:“贵客要点什么”,乔三正犹豫着,那人打量了一下阿离,周全道“二位尽管开口,我司天上飞的,地上行的,水里游的,都能给您奉上”
阿离没明白他的意思,很是茫然,却见乔三果断道“水里的”
他看了一眼阿离,把坠子解到八字胡手中,便大步上了台
阿离紧随其后,却被男人拦了下来,他颠着坠子示意阿离,很快阿离会意“眼睛”他说
男人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坛子,见他不解,又补充道“装眼睛的”
阿离怔了一下,提步上台。却见台上四角站着四个女子,手中也端着四个坛子,她们朝台下点头示意,忽然台子中间传来齿轮响动,然后四条长长的石槽承十字形从台心缓缓升出,四个女子将坛子里的东西朝石槽倾倒而出,却是四条泥鳅。
泥鳅落进石槽的水里奋力挣动,却被槽里设的石卡卡在头上,激起阵阵水花。“贵人请”四位女子设好泥鳅齐声道。
乔三闻言谨慎的绕到槽头一个一个细心的观察着泥鳅,见阿离未有动作,想来他是真不知这其中规矩,索性叹道“小兄弟,你不来辫一辫它们的成色,看来胸有成竹”
“成竹是什么”阿离摸不着头脑“你不与我说规矩,我有没有成竹都是不行的”他有些不满意,既然叫他来比试,总得讲清楚规则。
乔三哑然,看了一眼侍女,却见一女子忍不住掩面轻笑“公子,您二位只需一人选一只中意的鱼龙,与其他两只比试,看看谁在先,谁在后,先的就是赢家”她好心提醒道
“要是二位选中的是同一条,那就押名次即可,中的就是赢家,都没中那就推盘重来,直到中了为止”
阿离闻言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他走到石槽前,扫了一眼,却见方才活蹦乱跳的泥鳅忽然断了线般浮在水上,只大口大口呼着水汽,动也不动了。
乔三本来选定了一只黑背,见状不免犹疑,这是怎么了,方才还一个个蚱蜢似的。“你选吧”阿离道。
乔三闻言跺了跺脚,见那黑背最先翻腾过来,最终还是选定了它。
“就它吧”阿离见他选完看也没看,随手指着一只,然后侍女赶过来取卡。
铛~一声锣响,四枚石卡应声而开,四条泥鳅如四条游龙,蜿蜒着朝槽心奔游,它们大概以为如此便可以逃离方才的狭小闭塞,奔赴大江大河,所以游的非常卖力。
只不过结果却十分令人诧然,那健壮的黑背虽然卖力,但被阿离选中的那条胖胖的泥鳅却率先抵达槽心的石柱中间,一头扎进设好的泥坯里。只听钉钉一声清脆铃声,“龙四中”胖泥鳅槽前的侍女高声宣唱。
乔三还在方才的比试中未回过神来,他怎么也不相信,明明自己看中的这条姿容更加,却让那呆头呆脑的年轻人占了上风,他随意选的这条怎么看都是下下之姿,好吃懒做的,怎么一开场却呼的如神龙附体,怪哉怪哉,他混迹金银场数十年,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蹊跷,他是死也不信。
阿离一听自己赢了,转身把手伸进槽里,他手指轻轻在水面勾了勾,那泥坯里的胖泥鳅便似收到感召似的,朝他手中游了过来,众人一看都惊呆了,乔三趁机大喊道“我就说你使诈,果不其然!”
阿离不明其意,众侍女却也诧异非常,这诈从何来“还不快说,你手上有什么东西,引诱这泥鳅,如吃了幻药一般听你使唤”乔三逼进道。
“它帮我,我谢过它而已”阿离道“别的几只帮我,我也会谢它们”
他觉得自己所行最是正经不过,所以也不被卑不亢。
“还狡辩”乔三气不打一处来,“你的意思是,你能和这鱼龙交流不成?荒唐!”他英明一世却平白栽在这样恬不知耻的毛头小子手里,哪能甘心。
阿离闻言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闭口不言了,想来眼前人是不服输,跟他理论也是无用的“你想怎样?”他问,想着若此人非要胡搅蛮缠,就打他一顿把坠子拿了就好。
却见乔三抓了他话头道“你要是没做手脚,好说,再来一局,不要这水里跑的,要那地上大王出来亮相,敢吗?输了,就自认倒霉!”
阿离不明,这大王是什么?却见方才那解说的女子沉了脸色:“白虎”她说。
“此局若开,须得拿命做注,虎是百兽之王,一旦开局,下局的人就是它盘中餐食,因此,白虎局开,定然是要见血的”
这局数十年未开过,是因它的规则实在太过血腥可怖,可以说是赌徒最疯狂的方式,寻常人是绝不敢赌的。
对赌的人用抽签的方式决定,签出两只支,抽中无相签的上局人暂时可以安然无恙,而抽中白虎签的下局人会被扔进关有白虎的虎笼之中,与之一搏,胜了就是塞地大虎神,日后边地三国官道匪道都得买他情面,但若输了就直接做了虎口餐食,骨头都不剩。
当然如若能战胜老虎,成为大虎神,也可以向对赌上局人索要任何东西,包括性命,换而言之,此局一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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