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让晏青染陪她下棋,期间宫人上了两道甜点,明棠扫了一眼,全推到了晏青染面前。
“桂花糕和栗子酥,都是你喜欢的。”
晏青染看得眼馋,却不敢伸手去拿,狐疑道:“陛下怎么知道我喜欢?”
陛下撒起谎来眼睛也不眨,落下一子,道:“晏相和朕说过,他家女儿向来喜欢吃甜食,各种口味的都不挑。”
没想到被父亲在外出卖,晏青染脸上一红,更不想伸手去拿甜点了。
但她的确喜欢甜口儿,桂花糕和栗子酥更是称得上最爱,前段时间吕显献殷勤给她接连送了几天,她毫无节制,吃的犯了牙疼病,被晏祯勒令断了甜品。
直到牙疼好了,也没有要给她恢复的意思。
掐指算算,竟有月余没吃过甜品,何况宫里御厨的手艺,哪里是一般厨子能比的,光是香气就如同带钩子一般,直往晏青染鼻子里钻。
她嗅了嗅,一心两用,一边下棋一边盘算。
明棠把她的纠结看在眼里,故意道:“真的不吃?那我让人撤了。”
她伸手端起装着桂花糕的碧色瓷盘,故意从晏青染面前过,勾的人两眼发直。
“这厨子是江南省青州府举荐入宫的,据说祖上几代都是做糕点的,在当地颇有名声,朕尝过几回,确实有些风味。”明棠将桂花糕端到自己面前,故意嗅了一嗅。
晏青染一本正经道:“青州府的甜点历来是名声在外,我还未曾尝过呢,倒是想试一试,和咱们京中的有什么区别。”
说着就掐出个兰花指,要去捏桌上的栗子酥。
这一捏却没捏着,被陛下用没端糕点的另一只手握住了腕子,阻止了她的动作。
晏青染一双杏眼望向陛下,有七分不解,还有三分控诉。
明棠说:“不净手就要碰吃的,不怕坏了肚子么?”
晏青染方知陛下不是小气,反而是为她着想,心里便存了几分惭愧,嘻嘻笑道:“还是陛下想的周到,臣女这便去洗手。”
她话音刚落,就有宫女捧了托盘过来,明棠将手里还举着的糕点盘子放下,从托盘中取出温水打湿了的帕子,亲自为晏青染净了手。
她眉眼低垂,敛去了所有压迫人心的帝王气势,只认真拿着帕子,将晏青染一双小手,从指尖到指缝,擦了个干干净净。
晏青染有些受宠若惊,想要把手收回,又觉得是驳了陛下面子,尚在纠结中,明棠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将帕子还回托盘上,挥手让人退下了。
“吃吧。”明棠温声道:“若是喜欢,朕让人把配方写了,你带回去让厨子研究。”
她甚至没有再看晏青染,伸手将她那侧的棋子也取到自己身前,一手执白,一手执黑,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
那两盘糕点都在晏青染面前,她抬眼看陛下眉头细锁,正认真研究棋盘,并未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于是就用刚擦干净的手,轻轻捏起一块糕点,送到唇边咬下一口,仔细品尝着味道。
闻起来香味浓郁,吃起来甜而不腻,确实当得上色香味俱全了。
晏青染吃的开心,眼睛都眯起来,没注意到陛下轻瞥了她一眼,眼角眉梢也跟着染上了笑意。
外头寒风呼啸,被殿门隔绝在另一方天地,年轻的女帝坐对着棋盘,落子悠然,已是胸有成竹的模样。而与她对坐的,是醉心于香甜糕点的小姑娘,二人各自忙于各自的事,谁也不打搅谁,甚是显得和谐。
直到明棠落下最后一子,看也不看,伸手把棋盘打乱,顺手将都只剩了一半糕点的盘子移到了一旁,惹来一道不满的目光。
晏青染嘴里还含着半块桂花糕,囫囵吞进肚里,眨巴着眼睛和明棠对视。
她似是忘了身份之别,只是想询问明棠为何夺人所爱,明棠也似是看懂了她眼里的疑问,轻描淡写道:“牙疼的滋味儿,与这甜点比起如何?”
晏青染条件反射,一把捂住了腮帮子,就见陛下笑出声来。
“莲生。”陛下提高声音喊道。
殿门被推开,一个青衫宫女低眉顺眼走过来,施施然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明棠道:“带姑娘梳洗,一定记得洁齿。”
名叫莲生的宫女嗓音温柔,在晏青染耳边说了什么,她便起身跟着莲生走了,出殿门之前回头望了一眼,未能如所想一般与陛下相视。
晏青染嘟了下嘴,被人引到偏殿,屏风后浴桶已备好,正升腾着热气。
她心知是要留宿宫中了,虽不太情愿,但陛下晚间召见,她来之前,晏祯也有嘱咐,就也不觉得奇怪。
除了莲生之外,还有三位宫女在侧,有捧皂角香膏的,也有捧衣裳的。
晏祯年少成名,二十七岁便拜相,位极人臣,晏青染又生的晚,她出生那年,晏祯已经年过而立,作为相府唯一的女儿,又是原配所出,晏青染不说是金尊玉贵,却也是娇生惯养,对于被人伺候沐浴,倒也不觉害羞。
只是一想到这是在陛下寝宫,而非相府闺房,便还是有些踌躇。
陛下宣召,她孤身入宫,连贴身婢女小意也没带来,赤身裸体在四个陌生人面前,纵然同为女子,她也觉得十分奇怪。
于是刚由莲生服侍褪去外衫,她就小声提出要摒退左右,自己沐浴。
莲生有些为难,道:“陛下命我等好生照看姑娘,若是渎职,怕是要受到惩罚。”
晏青染想说,陛下看起来脾气很好,并不像爱惩罚别人的皇帝,但是又转念一想,陛下还是个爱好抄家问斩的皇帝,便又把话吞了回去。
二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莲生出了主意,将那三人摒退,只留了自己伺候。
晏青染勉强接受了,稀里糊涂梳洗完毕,还被莲生盯着洁了齿。
沐浴完毕,自然换了新衣,对于尺寸合适,晏青染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宫里人多,找一件和她身形相仿的衣裳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这料子……未免太好了些。
晏青染也有听闻,陛下登基后,皇子和公主无论年龄皆迁出宫去华阳坊住,即便后来宫里进了新人,也不会是穿女装的主子。
若非知道陛下身量比自己高上许多,就凭这新衣的料子,晏青染还真会以为是陛下自己的衣裳。
她想不通便不想,披着厚重的毛绒披风又跟莲生回到了寝殿,后知后觉问道:“莲生姐姐,我今晚不会要睡在这里吧?”
莲生笑道:“担不起姑娘一声姐姐。”
却是没有回答晏青染的问题,但同样,她也没否认,说完便上前开了殿门。
晏青染又觉得很奇怪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拢了下狐狸毛的披风领口,慢吞吞地跟着莲生进了寝殿。
地龙的热气把寝殿蒸腾的如同暖阳之下,完全体会不到外头竟是数九寒冬。莲生帮晏青染解了披风,她却牵住一角不愿脱下,惹来莲生的注视。
晏青染转了转眼珠子,注意到陛下并不在殿内,以为她梳洗未归,便大着胆子问莲生:“我是外臣之女,纵是得了陛下恩典留宿宫中,却也不能住在陛下寝殿吧?”
莲生错过目光,望向已垂下床帷的龙床,不动声色道:“既是陛下恩典,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姑娘安心便是。”
晏青染又问:“那我睡在这里,陛下睡在哪里?”
莲生欲言又止。
晏青染自言自语道:“陛下日理万机,是要连夜处理政事吗?陛下勤勉,是百姓之福,只是如今伤势未愈,莲生姐姐还是要劝陛下顾惜身体才是。”
莲生叹道:“是,姑娘也早些休息吧。”
她并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想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迅速将披风整理好就告了辞。
看着殿门开了又关,晏青染颇有些忧愁,只觉得这帝王寝宫莫名透着古怪,连带着那位看起来脾气很好,却已经担了暴君之名的女帝陛下。
她倒不急着就寝,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触及杯壁,尚是温热的。
晏相爱茶,晏青染便也懂些,轻轻一嗅便闻到茶香四溢,是上好的金玉芽,贡品级别的,晏祯也只得过几次赏赐,总是念念不忘。
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晏青染一边喝茶,一边已经在想如何能求得陛下恩典,弄一些茶叶回去给父亲,也不枉她来宫里走了一趟。
慢慢喝完了整杯茶水,虽尚未有困意,但在帝王寝殿,晏青染也不敢太过肆意打量,便把目光落在龙床之上,缓缓走了过去。
陛下的床很大,虽然降下床帷也显得封闭,但不似她闺房那张拔步床,虽然精美无匹,但三面围栏,实在有些憋屈的很。
晏青染自己脱了外衫和鞋子,只余雪色中衣,撩开床帷钻了进去。
她钻进去便躺平,认认真真把被子盖好,完全没注意到里侧还平躺着一个安静的人。
直到明棠伸长手臂,揽住一副柔软纤细的腰肢,直接把人带进了怀里,晏青染才瞪圆了眼睛叫出声来。
“闭嘴。”明棠被吵的耳中嗡嗡作响,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晏青染的嘴,“是朕。”
或许是陛下的声音太过冷硬,很明显的表现出心情不好,晏青染直觉大事不妙,喉头一紧,当即停止了呐喊。
明棠松开手,听她哆哆嗦嗦地喊:“陛陛陛陛陛陛下。”
陛下问:“你爹教你这么称呼朕吗?”
晏青染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陛下。”
经她刚才挣扎,两人都坐了起来,寝殿内灯火点的多,但陛下的床帷遮光性很好,一方小天地内略有些阴暗,晏青染偷偷去看陛下的脸色,就觉得也十分阴暗。
她改坐为跪,在床上叩首道:“臣女该死,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明棠揉了揉耳朵,没有搭理她,只是探过身去伸长手臂,将床帷拉开了一条缝,使烛光露了进来,不至于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晏青染正叩首,把整张脸埋在被子里,明棠命令道:“抬起头来。”
皇命不可违,纵使晏青染满心彷徨,压根儿不想抬头面对,却还是得听话的把头抬起来,露出一张因恐惧而褪去血色的小脸。
明棠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朕的错。”
她伸过手去,捧起晏青染的脸,用拇指指腹在两颊蹭了几下,嗓音轻柔道:“明明是你惊吓了朕,怎么还作出这么一副可怜模样?”
晏青染瞪圆了眼睛,磕磕巴巴的反驳道:“是,是陛下先,先吓到了我。”
明棠面不改色道:“是,所以我认错了。”
晏青染扁起嘴巴,眼圈一下子红了,眼眶儿里盈满了泪水,好似一眨眼就要滴落下来,还是欲落不落,就已经烫到了明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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