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二月之后,上京天气回暖,晏青染的额头也终于能见风了。
她额上伤口愈合的很好,宋瑾给的药膏也有奇效,自伤口结痂后日日涂抹,果然掉痂之处光洁如新,想来再过些时日更看不出任何疤痕印记了。
晏祯也终于大发慈悲,完全解了她的禁足。
徐锦玉听闻之后,特意差人到相府给晏青染递了帖子,邀她去京中新开的一家茶楼相聚。
晏青染收了帖子,在窗下坐了许久,脸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让小意直呼新奇,忍不住问她:“好不容易能出去玩儿了,小姐居然不高兴吗?”
“也不是不高兴。”晏青染叹了口气,有些扭捏地开口道:“万一咱们出门之后,又让小穆大人等待许久怎么办?这样总是不太知礼的。”
晏青染口中的小穆大人自然是指穆临风,他是宫中禁军统领穆云之子,自小勤修武艺,颇有成效,因此被先帝召为明棠的亲卫,明棠登基之后,他便成了御前侍卫。
穆临风年纪不大,又同他父亲一起替明棠办事,宫里人便称他一声小穆大人。
晏青染在宫里养伤的那段儿时间自然是见过他也认识了他的,那日经小意描述过信使模样后,她便猜出来明棠派来的是谁了。
小意虽觉得她对那位信使的称呼有些古怪,但也从来没有多问过,此时听她所言,也只是笑道:“他已经好几日没来送信了,哪有这么巧,正逢小姐出门他就要来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晏青染立刻耷拉下眉眼,小声说:“兴许就是因为上次回信太晚,惹得她生气,这才不继续让人送信来了。”
“世上哪有这么小心眼儿的人?”小意只觉得自家小姐结识的向来都是名门闺秀,虽然不全是豁然大度的性子,但若是为了一封信而使性子,委实也不太可能。
便想当然道:“兴许是有别的事呢?小姐和徐小姐、上官小姐她们关系那样亲厚,也没有日日传信的习惯,怎么到这儿就翘首以盼了?”
“我哪有翘首以盼?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又要乱用词语。”晏青染立刻反驳道。
小意捂嘴笑了一下,凑到她身边道:“这几日没来信件,小姐不是望眼欲穿吗?每日里总要问我好些次,还让我去后门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等情郎呢?”
晏青染被她说的脸上发热,忙伸手把她往旁边推了推,提高了声音道:“臭丫头,你少要口无遮拦了,快去和姨娘说一声,我下午要去茶楼赴阿玉的约。”
小意见她真要恼了,不敢再多加调侃,便连声应了好,就按她的吩咐去给姨娘告知了。
晏青染目送她走后,才捂着脸跺了跺脚,藏在发丝下的两只小耳朵都红透了。
也不知是她天性害羞,还是因为想到了陛下对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反正听了小意胡说八道的那几句话,她就是莫名觉得难为情,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起来才好。
苍天啊,她和吕显定亲十几年,听过无数调侃之言,她可从来没觉得羞涩难当过。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晏青染觉得自己真是入了魔障,连忙摇了摇脑袋,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甩出去,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对吕显害羞,大概是因为他们自幼相识,早没了什么新鲜感。
晏青染成功说服了自己,起身把徐锦玉亲手写的邀帖放去了书桌上,目光接触到叠放在旁边的一沓书信时微微一顿,忽然从心口涌出一些沉郁来。
明明上一封书信还好好的,甚至还邀她天气暖和后进宫赏花,她回信虽是晚了些,但也没有敷衍之意,一字一句都是用心写下的回复,怎么就能惹人生气了呢?
小意说,世上哪有真么小心眼儿的人?
晏青染觉得还真有。
因为除了这个,晏青染还真不想到明棠突然冷下她的理由。
有些事实在不能深思,否则太容易钻进死胡同,晏青染就是越想越气,到了下午出门赴约时脸色都还有些不对劲,让徐锦玉还以为是自己得罪她了呢。
她们约在一家名为悠然居的茶楼,刚开业没几天,坐落在京中最为繁盛的长安街上,占地两层,一楼大厅二楼雅间,既招待达官贵人,也欢迎平民百姓,还请了会拨弦唱曲儿的说书人坐堂献艺,短短几日光景,已经客如云来,生意红火。
虽然本朝并没有女子出门必须戴面纱、未嫁女不得抛头露面的传统,但几个官家小姐还是不方便与许多陌生男子多加接触,自然是选择了坐在二楼雅间。
徐锦玉和上官仪提前到地方,已经点好了两壶茶水和几碟糕点,晏青染晚到一步,虽然面上带笑,但二人与她相熟,自然能看出其中的些许勉强之意。
“阿染看出我偷吃茶点了?”徐锦玉小声问上官仪。
上官仪瞥了她一眼,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你不如自己开口问一问。”
徐锦玉皱了皱鼻子,轻咳两声引起了晏青染的注意,笑眯眯地问:“好不容易出趟门,怎么看着心情不太愉悦?难道是出门时又受了青淮哥哥纠缠了?”
“爹爹最近又操心起他的婚事,他吓的一天到晚不敢回家,哪里有闲心来纠缠我?”晏青染单手捧腮靠在桌边,用另一只手捏起一块茶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徐锦玉又问她:“那你怎么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我没有怪模怪样的。”晏青染反驳了一句,晃了晃脑袋说:“哪有人一直开心的,偶尔的不开心也实属正常,你们就和我讲讲近日京中有什么有趣的事儿,我很快就开心啦。”
徐锦玉把自己面前的两盘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笑着说:“倒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儿,但新鲜事还是有一些,听闻陛下有意为长平公主招婿,京中子弟皆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呢,也不知谁能入了陛下和公主的眼,做一回皇家驸马爷。”
先帝膝下长成的公主只有三个,明棠行二,上头有个长姐明柔,是先帝李淑妃所出,在明棠登基之前便下嫁给了信国公长子郑其光,如今二人育有一子一女。
三公主明梨是先帝冯昭容所出,明棠登基时她还未满十二岁,自然不曾婚配,与梁王魏王一起迁居华阳坊,长平二字是明棠给她的封号。
如今已是太雍五年,明梨年满十六,的确是该嫁人的年纪了。
皇家人谈婚论嫁向来都是声势浩大,虽然京都子弟也都知道驸马并不是那么好做的,与公主名为夫妻实为君臣不说,还注定再也不能在朝堂得以重用,但尚公主的无限风光,与攀上皇家的巨大诱惑,还是让许多官宦子弟争先恐后。
徐锦玉倒了杯茶给晏青染,和她开玩笑道:“既然晏伯父也在催青淮哥哥成亲,不如让他也去选个驸马?虽然和公主相比,他的年纪是大了一些,但青淮哥哥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说不定公主真的会喜欢上他呢。”
晏青染心道,她爹是时刻谨慎着不想和皇家沾上君臣之外的任何关系,这边对陛下的提防还没放下呢,怎么可能会让她三哥去选驸马。
但嘴上却不能说,显得有些大不敬了。
她捧起茶盏沾了沾唇,挑着眉头道:“我三哥说了,他血里带风,是一匹孤狼,如今和爹爹斗智斗勇也只是尽孝罢了,若爹爹哪一日真的逼他娶亲了,他一定连夜收拾行囊跑去漠北,不管是流浪还是参军,总归是再也不敢回上京了。”
这话说的有模有样的,徐锦玉和上官仪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三人聊了会儿闲天,上官仪开口道:“阿染,听说你前些日子和吕显一起去广缘寺了?”
晏青染点点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去为父母祈福,爹爹非让我陪着去,我还以为给我解了禁足呢,结果回去之后又让我继续养伤,到如今才愿意放我出来了。”
“晏伯父是给你们小两口儿制造相处机会呢。”徐锦玉插进话来,小声问晏青染:“我听说你们俩婚期将近了,大概定在什么时候啊?”
“你听谁说的?”晏青染反问她。
徐锦玉道:“小道消息,有点儿风声就传来传去,我也忘了是哪里来的源头了。”
晏青染“哦”了一声,莫名有些烦躁,咬着下唇盯住桌上的几盘糕点,明明刚才还觉得味道不错,此时却没了半分胃口。
上官仪垂眼看着她,轻声道:“既然晏伯父没告诉你,那就是还没定日子,外头的风言风语哪能当真?阿染,你若是有什么心思,不妨回去和晏伯父说一说。”
“什么什么心思啊?”徐锦玉没听懂,只觉得上官仪在打哑谜。
但晏青染听懂了,她抬眼和上官仪对视,见她眸光温柔如水,比起徐锦玉那个大脑缺根弦儿的大傻子,简直善解人意的让人感动。
这么想着,她就狠狠瞪了徐锦玉一眼。
徐锦玉咬着茶点一脸莫名,晏青染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就是早早定下的亲事,早一时晚一时,反正是注定的事情。”
本来她还想着,有陛下从中捣乱,她这桩婚事没准儿要告吹,但按照目前来看,陛下对她心血来潮的兴趣估计告了终,也不会再有让她进宫的荒唐心思。
这就如了晏祯的愿,他不必再提心吊胆。
也如了吕显的愿,终于能把她从相府娶回太尉府。
这本就是一桩天作之合的姻缘,她明明白白的给人家做了十七年的未婚妻子,凭什么变卦反悔,别说晏祯不同意,晏青染自己也觉得离谱。
她觉得自己想通了,就轻声叹出了一口气,唇角上扬挂起笑意来。
“等日子定了我会告诉你的,不要听旁人胡说八道。”她叮嘱了徐锦玉一声,见她点了头,又转而看向上官仪,冲她眨了眨眼睛。
上官仪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轻轻揉了两下。
“说起来,我还听到一件宫廷秘闻,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徐锦玉拿帕子擦了擦嘴,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晏青染和上官仪二人中间。
看着她满含期待的双眼,晏青染说:“不是很感兴趣。”
徐锦玉噎了一下,冲她冷哼一声,又把目光落在了上官仪身上。
上官仪被她盯得后背发麻,轻咳一声道:“虽然我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如果你实在想说的话,我们俩也可以洗耳恭听。”
徐锦玉满意了,一手搂住一个,小声嘀咕道:“是关于陛下的事,所以你们听听就好,千万不要外传,要不然被她追究到可不好。”
她话音刚落,就被上官仪伸手捂住了嘴,“我突然不想听了。”
徐锦玉“唔唔”两声瞪圆了眼睛,晏青染向她伸出援手,把她的嘴巴从上官仪手中解救了下来,细声细气地说:“可我突然想听了,要不然小仪你捂住耳朵?”
上官仪看看她,又看看徐锦玉,最终轻声叹了口气说:“算了,就当舍命陪君子了。”
徐锦玉眼睛一弯,迅速又揽着她俩咬起耳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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